医院恐怕是除了监狱以外最束缚人自由的地方,代振康日日躺在病床上,如活死人一般,况且人民医院位于市中心,四周高楼林立,除了能看看寥寥几处毫无新意的人造绿化带以外,真没有什么风景可看。本是养病的处所,却时时能听到汽车杂乱的鸣笛声和人们的喧闹声,再多待一刻都是一种煎熬。
“也不知道你姐姐好不好?”代振康挪了挪久久躺着变得僵硬的身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爸爸这么快就想姐姐啦?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代天一拿起手机准备给马莎拨出去。
“算了,算了……”他急忙拉住天一的手,“不要打扰她了,让她安心学习吧,这样打过去,那孩子会牵挂我的。”
“爸爸那么为姐姐考虑,我都快吃醋了……”代天一嘟着嘴撒娇。
“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宝贝女儿,我要感谢你妈妈当初把莎儿带回来,她确实是个好孩子。”代振康欣慰地笑了笑,“不过……天一啊,尽管你姐姐很好,但毕竟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以后代氏还是要交给你的。”
“爸……你又说胡话了,这么多年我早就认定姐姐是我的亲姐姐了,何况她那么优秀,我远远不及她的一半,我希望爸爸可以抛开偏见,全心全意地接纳姐姐……好不好?”代天一握住代振康的手,认真地说。
“虽然接纳莎儿了那么多年,却对她的身世一无所知,到底是让我不放心些。”
“妈妈不是说……是她亲戚的孩子吗?爸,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哪怕不是姐姐,你也应该相信妈妈啊。”
“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亲戚?什么样的亲戚?”代振康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眼睛开始变湿润,眼角的一滴泪水啪嗒掉在手背上,他背过代天一悄悄地用被子的一角擦了擦,“玉珍……你给我留下了一个谜啊……”
九年前,马莎的到来,代振康只当她是一个无人照顾的可怜孩子收养,可是曹玉珍自杀的那个可怕的夜晚之后,仿佛一切都成了谜,马莎来自哪里、谁的孩子?曹玉珍的老家在哪里?曹玉珍为什么自杀?这一切的一切都成了代振康心里的定时炸弹,他完全可以运用自己的财力和物力将整件事情查个一清二楚,可是他不敢去触碰,害怕一旦触碰就会将自己炸得粉身碎骨。叱咤风云的地产大亨,对于自己心爱的妻子,是如此的失败和落魄不堪,用命去爱她,却对她一无所知,连生死分离的原因都一无所知……这些疑问,让代振康无法全心全意去接纳马莎。
而在代天一心中,马莎已经是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她已经超越了血缘去接受马莎,所以代振康心里的痛苦,她永远也感受不到,只会无知地责怪爸爸的私心。
纽约的一幢湖边别墅里,蔡仲明拿着一张相片轻轻地抚摸着,相片是一个长发女子,黑黝黝的头发垂到腰间,就像丝滑的绸缎,十分好看,比电视里洗发水广告的特效长发好看数倍,不经修饰的柳叶眉,立体的五官,在现在欧美风、韩流风盛极的金发平眉的时代,这样的美女实在少见,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古典气质,赏心悦目,像从画中走出来一样……只是女子面部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透出深深的哀怨,不知道这么美丽的女子为什么是这般神态。
“老板,您又在想夫人了?”
蔡仲明眼神闪烁了一下,将相片夹进本子中,咬了咬牙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从衣兜里掏出一支烟静静地抽起来,不停地吐着烟雾,许久不说话……
“……让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据我的调查,代振康对马莎一直很疼爱,他应该还不知道马莎的真实身份,如今要确认的……就是马莎对代振康的态度了。”
“不用确认了,跟那个女孩见过两面,我就知道她这个人……不简单,我敢百分之百确认,她对代振康和那个二小姐是恨之入骨的……”
“老板果然见识过人……”
“在商场上混的人,如果连这种程度都看不穿的话,那我还能叫蔡仲明吗?好了!今天还有计划,安排车,送我到马莎学校。”
这次来纽约留学是马莎第一次出国,在代振康家生活了九年,却始终没有出过远门,她只是本本分分地当着代家大小姐,代振康心目中的乖乖女。所以这次的纽约之行多少让她感到不习惯,只是为了她的复仇计划,这些都不算什么,后来遇上了蔡仲明,更是让她信心倍增。
“蔡先生,你有时间吗?我发现了一家特别好吃的中餐馆,我请你吃怎么样?作为你送我到学校的感谢!”
“我就在你对面的浮雕旁!看过来……”
“你总是这么让人出乎意料啊!”马莎握着手机向他走过去。
“如果让一个女士先邀请我的话,那我未免太没绅士风度了?”
“算不得女士,顶多是个女孩子,我还是个未成年人呢!大叔!”
蔡仲明愣了一下,连忙打开车门,“上车!小孩子,叔叔载你去中餐馆!”
中国的饮食文化确实强大,大大小小的中餐馆遍及世界的各个角落,出门在外,最不用担心就是吃不到中国菜。
蔡仲明和马莎来到的是一家面朝步行街的传统式中餐馆,中餐馆自然是充满很多中国元素,门口挂着一块深漆木匾,刻着“盈香阁”三个红色大字,馆内都是古典的红木雕花装潢,山鸟屏风隔断,连桌子和椅子都是成套的红木家具。在这个钢筋水泥,充满现代化元素的纽约城里,看到这一派古香古色的景象,着实会眼前一亮。在异国他乡,家乡和祖国的味道和样态,确实是最迷人的,让人坐下就不想再离开了。
两人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蔡仲明很绅士地为马莎拉出椅子让她坐下,而后点了几个典型的湘菜和鲁菜,等菜的间隙,喝起特制花茶惬意地交谈着……
两个仿佛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因为各自的目的,开始有了越来越深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