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辰光在兰州长途汽车站下车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了。
长途汽车站他上个月来过几次，由于临近火车站，有很多旅店可以入住。
但是他并没有打算要住在这里。他背着行李沿着天水路走到了兰州大学附近，他知道再往东走不远就是省人民医院。这一带他已经非常熟悉，他出来前就已经想好了住在大学里的招待所会安全一些。
他在大学招待所办理了入住手续，要了一间四个床位的客房。
冬天住宿的人不多。他打开房门走进去的时候，看到只有最里面的一个床上有先入住的客人的衣服和行李，其他三个床位都空着。
他挑了进门第一个床位把东西放下。然后背起随身带的小包，到外面兰州拉面馆吃了一碗拉面，顺便在学校附近逛了一圈。
当张辰光走过省人民医院附近的一个工地时，他想起上个月带母亲来看病的时候，见过工地门口有一个招工启事。他走到工地门卫室旁边，看到墙上那张告示还在，上面写着招小工，包吃住，工资月结等内容。
他向四周看了看，门卫室里的灯开着，但是没有人。他在门口等了十来分钟，也不见有人来，于是决定明天早上再来看看，然后他慢慢地走回了招待所。
回到招待所，他打开房门，看到靠窗那个床位的床头柜上放着两个啤酒瓶，一瓶空的，另一瓶还剩一半。柜子上还有一些花生和羊脸肉以及两个馒头。张辰光坐到自己床的床沿上，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从外面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一个中年男子一手拿着脸盆一手拿着白毛巾，擦着湿头发就进来了。
张辰光看那人大概40多岁，人不高，白白胖胖的，带一副银色金属边的近视眼镜，穿着一身侧面有两条白杠的蓝色运动衫裤，好像是个南方人。
那男人看到张辰光坐在那里，冲他笑了笑，点了点头。
张辰光也冲他点了一下头，开口问：“大哥，你是哪里人？”
那人坐到自己的床沿上，把手里毛巾围成一圈搭在脸盆的边缘上，然后放到了床底下，直起身，拿起床头柜上那喝剩的半瓶啤酒喝了一口，说：“我是SH人，你呢？”
张辰光回答：“我就是GS人，甘南的。我姓张。”
那人把酒瓶放下，用筷子夹了一块羊脸肉塞嘴里，说：“甘南？我没去过。GS我就到过兰州和天水。我姓陈。”
张辰光又问：“陈大哥你是做啥的？”
“我是做销售的。在一家化工厂里跑销售。专门负责西北这一片，每年来兰州大概2、3趟。你呢？来兰州做啥？”
“我是来兰州找工作的。想在工地找个活儿干。”
“找好了吗？”
“还没，准备明天开始找。”
“没找到工作你就敢一个人跑到兰州来，你胆子蛮大的嘛。”那个大哥有点意外地说。
“我上个月来过兰州，待了一个多月。我看到有不少地方在招人，所以想来试试。要是工地上找不到活儿的话，我就找饭馆试试。”张辰光回答。
“哦，”那男的想了一下，“我明天早上去七里河一家跟我们合作的化工厂，我帮你问问他们要不要人吧。明天下午我回来坐火车去天水，如果他们要人的话，我就写个纸条放在前台，把他们的地址和联系人告诉你。如果他们不要人的话，那我也没办法了。”
张辰光一听这话，很开心地说：“谢谢陈大哥。”
那大哥摆手说：“别客气，不一定帮得上忙呢。”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等那个大哥把酒菜馒头都吃光了，张辰光拿出毛巾和脸盆去公共浴室洗了个澡。等回到房间，两人又稍微聊了一会儿就睡了。
2
第二天早上，那个SH大哥临走前给张辰光留下了他在SH的工厂地址，姓名和邮编，让他有空的时候可以写信联系。张辰光把纸条仔细折好，放进了随身带的小包里。然后去街上买了些早点，吃过之后，就直奔昨天晚上去看过的那个工地。
他到工地门口的时候，看到门卫室有个老头在里面，靠街的窗户开着，就跑上去问：“老师傅，我看到你们告示上说要招小工，不知道现在还招吗？”
那老头看了一下张辰光，隔着门卫室的窗户问：“还在招。你想做吗？”
张辰光赶紧说：“我想试试。”
老头又问：“你今年多大了？看你样子还挺小啊。以前在工地干过吗？”
张辰光老实回答：“我实足年龄19岁了。以前没干过，但是我是农村来的，能吃苦。”
门卫老头从凳子上站起来，脑袋探出窗外，把张辰光全身打量了一番，说：“行吧。我带你去给我们经理看看。你跟我来。”说着走出门卫室带着张辰光向工地内走去。
张辰光看到这个工地挺大的，一共在盖一大一小两栋楼，小的六层，大的有十几层楼高。老头带着他钻进了后面那座高楼的工地，穿过脚手架，顺着工地的简易扶梯上了二楼。
张辰光看到有四个带安全帽的人正在那里看其中一个人手里的施工图纸。门卫老头走到那个手持图纸的人身边说：“陇经理，有个人想来做小工，我带来给您看看。”
那个叫陇经理的人转头看了一眼张辰光，又对身边看图纸的另外三个人说：“那就先按我们刚才商量的方案做吧。老魏，你把图纸拿去吧。”说着把手里的图纸给了其中一个男的。
那三个男人走到扶梯口的时候，都看了一眼张辰光，然后下了扶梯。陇经理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给门卫老头发了一根，然后掏出火柴给自己点上一根，问张辰光：“你今年几岁啦？以前在工地干过吗？”
张辰光有点紧张：“我今年虚岁20了。以前没在工地干过，但是我在家的时候经常自己动手修修补补啥的。我是甘南农村的，从小干农活，有力气。”
陇经理吐了口烟，说：“看你不像个干活的，倒像个读书人。你怎么想到上这儿来做小工的？这工地上有你认识的人吗？”
张辰光回答说：“我是看到你们工地外面的招工启事，所以想来试试，我在兰州没有认识的人。”
陇经理有些吃惊地说：“你一个人都不认识就敢跑到兰州来找工作啦？看来你胆子倒是够大的。行吧，你先在我工地上做几天试试吧。老王，你先带他去找小琳，给他安排个床铺。然后跟木工组的宋晨说一下，让他带一下新来的小工。”
门卫老王回答说好的，就准备带着张辰光离开。张辰光赶紧对着陇经理说了声谢谢，鞠了一躬，然后跟着老王下了一楼。
张辰光很兴奋，没想到第一次找工作就这么顺利地找到了。
他跟着老王来到了门卫室旁边的一排2层临时房的一楼第二间，他看到门上面有块牌子写着“会计室”。
老王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个小姑娘的声音：“来了。”
门打开之后，一个小姑娘站在门后面。小姑娘大概17、8岁，个子不高，红扑扑的圆脸，短头发，大眼睛，小鼻子小嘴，不算漂亮，但挺可爱的样子。姑娘看到门卫老王带着个陌生人站在门外，就开口问：“王师傅，什么事啊？”
老王笑着回答：“小琳，我们刚刚招了个小工。陇经理叫我带过来，让你给他办手续，然后安排个床位。喏，就是这个小伙子。”
那个叫小琳的姑娘看了看老王身后的张辰光，对老王说：“行啊，我知道了，谢谢你。我会帮他办好的。”
老王把张辰光交给了小琳，然后又进了工地，大概是去找木工组的人说事去了。
张辰光跟着小琳进了办公室，看到里面一共有两个办公桌，拼在一起。小琳的对面坐着个40多岁的男人，穿着一身整洁的蓝色中山装，左胸口袋里别着一支圆珠笔，带着一副茶色镜片的近视眼镜，人瘦瘦的，看样子应该是会计。
那男人看到张辰光进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看面前的一本记帐本。小琳从桌上的文件架子上取出一本册子打开，张辰光看到上面有一排名字，后面都是打勾和打叉的格子，应该是记工分的册子。
小琳看过张辰光的身份证，把他的名字写了上去，又从抽屉里拿出两张饭票，递给他说：“今天你先用饭票吃饭吧。中午我会通知食堂阿姨，明天你就可以不用饭票了。”
张辰光接过饭票，说了声谢谢。小琳把花名册放回文件架，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张辰光说：“走吧。我带你去住的地方。”说完就从办公桌后走出来，领着张辰光向着工地内走去。
那栋在建的高楼后面有一排低矮的平房。和会计室那排房子一样，也是临时搭建的，一共有八个房间。小琳走到东边第三个房间，推门进去，回头对张辰光说：“木工班的人都住这个房间，现在一共有6个木工和一个泥水匠住在里面。那个上铺本来也是一个小工的。上个月他家里出了点事，回去之后就不出来了，你可以睡上面。睡你下铺的就是木工组的组长宋晨。”
张辰光环视了一下房间，发现房间内一共有4个上下铺的床位，分成两排靠着东墙和西墙，东墙靠后窗的那个上铺空着，上面只有床板。
张辰光说：“好的。我的行李还在招待所，我现在可以去拿过来吗？”
小琳一笑，回答说：“去拿过来吧。你今天就可以住在这里了。门卫王师傅应该去通知过宋晨了。你待会儿要是看见一个头发卷卷的，人高高的，像个XJ人的男人，就是宋晨。他睡你下铺，你以后就跟着他干。”
“哦，好的。”张辰光回答。
小琳看张辰光没有什么问题要问，就带着张辰光走出了房间，把门带上了。张辰光发现那门上没有锁，只能关门，不能锁门。
张辰光出了工地后，直接回招待所退房取行李。前台服务员给了他一张纸条，上面是那个SH大哥写的：化工厂暂时不需要人，很抱歉没有帮上忙。如果以后去SH玩的话，可以提前写信给我。
张辰光挺感动的，一面之缘，人家能这样，可惜自己没有给他留联系方式。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就算给他留的话，估计他也不会去甘南那种小地方吧。想到这里，张辰光把纸条和昨天晚上留的联系方式的纸条折在了一起，放进自己包裹里，然后退房，去了工地。
进工地大门时，门卫老王告诉他，已经跟木工班的宋晨说过了，让他如果在宿舍遇到的话，就打个招呼。
张辰光拿着行李，进了宿舍，工地上的人都还没回来。他把洗漱用品放在床边的地上，把被子和被褥拿出来摊在了上铺。接着把随身的小包裹放在了床上靠近脚跟的地方。然后他把鞋子脱了，盘腿坐在了上铺，开始把包裹里的东西拿出来整理。
正在他整理的时候，从门外走进来三个人，都手提着各种木匠工具，他看到其中一个高个子是个卷毛，感觉应该是宋晨。
他停下了手里正在整理的东西，看着三个人进屋。三个人也看到了他，那个卷毛的高个子走到张辰光的下铺，把手里的木匠工具往靠墙的桌角边一放，然后仰头对张辰光说：“你就是新来的小工？”
张辰光在上铺回答：“是的，您是宋师傅吧？”
“嗯，我叫宋晨。门卫老王跟我说我们木工组新招了一个小工，让你以后跟着我们干。你以前干过木匠活儿吗？”说完宋晨坐到了对面床的下铺床沿上，方便抬头跟张辰光说话。
张辰光回答说：“我在家做过比较简单的木工活。我爸有一套木匠工具，以前他在家会打一些桌子凳子啥的，我在旁边帮忙。但是工地上的木匠活儿我没干过。以后还要请您多担待。”
宋晨抬起屁股从桌子对面拿过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说：“不用客气。都是出来干活的，都不容易。喏，我旁边这个是方大春，他跟我都是白银人。还有他，是沈林根，都是木工组的。我们这个屋里加上你一共7个木工。木工组的人都在这个屋。还有一个是泥水匠，睡你对面。”宋晨用手指了指自己头顶上的那个铺位。
张辰光跟另外两个人点头微笑示意，那两个人也跟他点了点头。这时侯其他宿舍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宋晨站起身来，从桌上拿起两个搪瓷碗和一双筷子，对张辰光说：“走吧，吃饭去。你碗筷自己带了吧？”
“带了。”张辰光赶紧从上铺下来，然后从放在地上的包裹里拿出一个搪瓷碗和一个不锈钢汤勺来。
宋晨冲另外两个人说：“走吧。”，说着就走出了房间。
当张辰光走出房间的时候，他看到另外有三个人带着木匠工具向宿舍走过来。
食堂在门卫室旁边二层临时房的最东面，里面有八个长条桌，有几个人已经在吃饭了。
张辰光排在队伍最后面，轮到他的时候，他把饭票给了食堂阿姨，食堂阿姨给他盛了3两饭，一荤一素两个菜。还有汤，由于张辰光只有一个搪瓷碗，所以就没加。
张辰光端着饭碗，和宋晨他们3个坐在了一起。陆陆续续地他看到工地上其他人也都来吃饭了。一会儿小琳和会计也进了食堂，小琳看到张辰光在抬头看她，冲他笑了笑。
吃完饭，下午张辰光还不用上工，他就出去到街上买了个搪瓷碗。路过邮局的时候，他买了些信封信纸和邮票。
回到工地宿舍的时候，房间里空无一人。张辰光把门关上，爬到上铺，把自己随身的小包裹打开，把里面的钱分了一半，塞进了自己床尾的床褥里。然后他下床从行李里面拿出喝水杯，从桌上的热水瓶里倒了一杯热水。
他拿出下午去邮局买的信纸开始给母亲卓玛写信，他希望把自己找到工作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她。等他写完信，准备写发件人地址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工地的通讯地址和邮编是什么。
他走到门卫室去找老王，老王不在。于是张辰光去财务室敲门，这次开门的是那个男会计。
男会计站在门后，看着张辰光，问了句：“什么事？”
张辰光有些怯懦地开口说：“小琳在吗？我有点事想问她一下。”
那男会计把门打开，回头说了句：“找你的”，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张辰光看到小琳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前有一本帐册，应该是在记账。小琳看到他进来，抬头看着他说：“什么事啊？”
张辰光走进房间，看着小琳说：“我想给家里写封信，但是我不知道我们工地上的地址和邮编。我刚才想去问门卫王师傅的，他不在，所以我想问问你。”
小琳听完，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小纸条，提笔写了两行字，递给张辰光，说：“呐，给你。这个就是我们的地址和邮编。”
桌对面的男会计抬头看了一眼小琳递出去的纸条，没说话，继续看手里的一份报纸。
“没看出来你还会写信，我们这个工地上很多工人都是文盲，呵呵。”小琳笑着说。
张辰光发现小琳长得不算漂亮，但是笑起来挺可爱的。他从小琳手里接过了纸条，谢过小琳，然后出了办公室。
回到宿舍之后，他把地址抄在了信上，然后把信放在一边，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开始想事情。
过了一段时间，他听到门外有好几个人的说话声，由远及近，宿舍门被推开了，原来是宋晨他们回来了。
张辰光从床沿上站起来坐到了对面床的床沿上，对宋晨他们微笑着说：“宋师傅，你们都回来啦。”
“嗯，下班了。今天晚上不用加班。”宋晨在床脚边放下工具，看到桌上有一封信，就问张辰光：“你还会写信？我们这几个人都是文盲半文盲，哈哈哈，以后写信请你帮忙写一下？”
张辰光赶紧回答：“好啊。没问题的。要是我能帮上啥忙的话，你们几位师傅尽管开口。”其他几个人也都冲他微笑点头了一下。
晚上吃完晚饭，宋晨他们几个人开始打扑克。张辰光用木工胶水粘上了那封信，出去到邮局门口把信投进了邮筒。
回到宿舍，他看到宋晨他们还在打扑克。他没有兴趣看，正好见到其中一个木工的工具箱里有一张折成一团的旧报纸，他拿出来看了起来。
他看到其中一条新闻是省图书馆搞书展，为期一个月。他算了一下，这几天快要结束了。他决定休息天如果有空的话，就去书展看看。
宋晨他们打牌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张辰光去食堂的烧水间，打了两瓶热水回来，几个人洗过脸之后就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七点刚过，隔壁宿舍就有人起床了，张辰光还是第一次住集体宿舍，马上也醒了。他扭头看其他床的人，都还在继续睡觉，他也没好意思起床，就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愣。
快到七点半的时候，宿舍里的人也开始陆陆续续起来接水洗脸刷牙了，张辰光也跟着起床。
洗漱之后，他们就去食堂吃了早饭。吃早饭的时候，食堂阿姨已经认识张辰光了，没有问他要饭票。
吃过早饭回到宿舍，宋晨让张辰光一起拿上木匠工具，跟着他们来到了工地东南角的木工工地，开始一天的工作。
今天的工作是锯木板做门框。张辰光小时候见过父亲给家里打桌子凳子和简单的木制家具。后来父亲不在了之后，他也拿父亲留下的木匠工具做过一些简单的木匠活。所以当宋晨让他负责锯木板的时候，他锯得还有模有样，宋晨在一边看着也还算满意。
就这样张辰光开始了自己的木工学徒生涯。
3
周日休息的时候，张辰光在食堂吃过午饭，徒步去了省图书馆。
在图书馆，他发现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么多书可供选择，他很兴奋。
在一排文学类图书的货架后面，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小琳正拿着一本书在那里看。
张辰光轻轻地走到小琳身旁，侧身看到小琳正在看的小说封面是《罪与罚》。
小琳察觉到旁边有人在看她，扭头去看，发现是张辰光，感觉很惊讶，说：“哎，怎么是你啊？你也来买书吗？”
“嗯，我来看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书，呵呵。我们县里面只有旧书卖。”张辰光有些腼腆地说。
小琳合上手中的书本，给张辰光看封面，问：“这本书你看过吗？是一个俄国作家写的，我刚才大概看了一下，感觉写得很好。”
“呵呵，我看过的书不多。都是借来或者从县里面旧书店买的。这本书是说什么的？”
“哦。是说俄国一个穷大学生，交不起房租，把他的房东老太太给杀了。后来他逃掉了，但是内心备受煎熬。我觉得这本书的心理活动描写的非常好。”小琳看着张辰光说。
张辰光被小琳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一笑，说：“哦，我啥时候看看。我今天挑了两本书，你挑好了吗？”说着向小琳扬了扬手里拿着的书。
小琳看了一下，张辰光买的都是外国文学的书，就回答说：“我还没买。不过我准备买这本书回去看，我看完了借给你看吧。”
张辰光说：“好的，谢谢。”
两个人又在书展逛了一会儿，就去柜台付钱准备离开了。
走出图书馆大门口的时候，小琳想起来一个事情，对张辰光说：“你不去办个借书证吗？这样你以后都可以来借书看了。”
张辰光回答：“哦，对的，我要去办一张。那你.”
“我先回去了，我家就在这附近不远。明天见吧。”小琳摆了摆手，和张辰光道了再见之后，就从图书馆大门口的台阶上走了下去。张辰光在台阶上看着小琳汇入了大街上的人流，才返身进了图书馆。
他回到宿舍的时候，有几个工人也出去逛街了还没回来。宋晨和一个木工躺在各自的床上在聊天，看到张辰光从外面进来，宋晨从床上坐了起来，对张辰光说：“回来啦。怎么，出去买书去啦？有文化就是好啊，像我们这种睁眼瞎，吃够了大字不识的苦啊，哈哈。哎，小张，我想麻烦你个事儿，你帮我写封信好吗？写给我家里的。”
张辰光进门，把手里的书放到桌上，对宋晨说：“没问题，宋大哥，你说吧，我替你写。”
张辰光替宋晨写完信之后，贴上邮票，把信给了宋晨。宋晨要给他信封和邮票的钱，张辰光没有要。
张辰光爬上自己的上铺，开始盘腿背靠着南墙看书。
晚饭之后，宋晨去邮局把信寄掉了，张辰光还在自己的床上继续看书。一直到其他人都洗漱好，准备睡觉了，他才匆匆去外面打了些水，回来洗漱之后睡觉。
就这样日复一日，张辰光白天在工地上做木工，晚上看书或者去图书馆借书，很快一个月过去了。
张辰光每天去门卫室，看看母亲有没有回信。终于，一天中午吃过午饭，门卫老王告诉他有他的一封信，是甘南寄过来的。张辰光一听就知道是母亲寄来的，他拿到信之后赶紧跑回宿舍，爬到上铺，拆开了信。
卓玛在信中说，听到儿子在城里找到工作很高兴，希望他认真工作。家里现在情况都好，两个舅舅也会时不时地过来帮忙。两个妹妹也很好，不要挂念。
张辰光看完之后，马上给母亲写了一封回信。
第二天中午他趁午休的时候，去邮局把信寄掉了，同时把第一个月的工钱30多块钱通过邮局汇给了母亲。他在回信中说自己在兰州工地上做小工包吃住，平时也不花钱，所以就把工钱都寄回家。以后自己在工地上努力挣钱，争取早日把欠亲戚朋友家的钱还掉。自己在这里干活很开心，认识了很多其他地方的朋友。带他的师傅人也很好。有时候他会帮一些不识字的工友写信，所以大家对他也很不错，请母亲放心。
张辰光生性很节俭，这一个月里吃饭都是在工地的食堂，除了买过两本书和办了一张借书证之外，他确实没有什么其他花销。
元旦之后的一天中午，张辰光去邮局寄信回来，刚走过门卫室，就看到小琳从会计室气冲冲地跑出来。他正好站在小琳和工地大门之间，小琳抬头看了他一眼，就从他身边跑了出去。
张辰光注意到小琳眼里好像噙着泪花。他看到会计室里走出来两个人，是陇经理和男会计。陇经理茫然地看着小琳跑出了工地大门，轻轻叹了口气，和男会计回了会计室。
张辰光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看到了小琳眼里的泪花，也多少有些担心。
下午张辰光在木工工地干活的时候，门卫老王来找他，说是韩会计让他去一趟财务室。张辰光猜韩会计应该就是那个坐在小琳对面的男会计吧，来工地2个月了，才刚刚知道他姓什么，不知道他找自己什么事情。
张辰光跟着门卫老王到了会计室。老王跟韩会计打了个招呼，就退出了会计室。韩会计招呼张辰光在他面前的一张凳子上坐下，然后拿玻璃杯给他倒了杯热水，开口说：“小张，你来工地多久了？”
张辰光双手接过玻璃杯，回答说：“我是11月中旬来的，正好两个月吧。”
“哦，跟着宋晨他们干活还习惯吗？”韩会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说。
“挺好的。宋师傅他们都对我很照顾。”张辰光双手捂着热水杯回答。
“那就好。”韩会计在凳子上往后靠了一下，说：“今天找你来，是有个工作让你帮忙做。你们平时领材料不是都从小琳那里领吗？其实啊，以前这个事情都是我管的。半年前我交给了小琳负责，结果小姑娘把出入库账目搞得一团糟。今天上午我跟陇经理汇报了。没想到陇经理说了她几句，她就受不了跑回家去了。陇经理让我找个人帮着一起重新盘点库存，我就在他面前推荐了你。陇经理也同意了。招你进来的时候，我就看你像个读书人。这两天你木匠工地上的活儿先停一停，我会去找宋晨说的。我们工地仓库里的材料很多，木匠的工具、水电工的配件、泥水匠的材料，反正各个班组的生产资料都在里面。我估计你大概怎么也要盘个2、3天吧。喏，这个是出入库清单，这本是库存总账，你先看看。”
张辰光没有想到韩会计找他来是这个事情，一时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用右手翻了一下旁边桌上的帐册和清单。韩会计接着说：“怎么样？没问题吧？没问题的话，我就带你去仓库现场看看。”
张辰光把手里的水杯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从座位上站起来说：“韩会计，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我没啥意见。”
“好，那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韩会计从座位上站起来说。
仓库里面确实很乱，东西杂乱无章地堆放着，各个班组的材料混在一起，要想找一个材料的话，经常要从其他材料的包装袋上跨过去才能找到。
张辰光翻了一下手里的帐册，又看了一下地上的材料，没说话。韩会计问：“怎么样？有问题吗？”
张辰光抬头看着韩会计说：“没啥问题。”
“那好。没问题的话，我就去找宋晨，告诉他你在帮我理仓库。你下午就开始理吧。”
张辰光从头上摘下安全帽，把账簿放到了其中一堆材料的蛇皮袋上，回答了句：“好的。我知道了。”就开始把地上散落的一些水管接头放进蛇皮袋里。
韩会计看他开始清理了，就退出仓库找宋晨去了。
张辰光从下午开始一直收拾，除了去食堂吃了一顿晚饭之外，没有停歇，一直干到晚上10点多，才回到宿舍睡觉。
第二天吃过早饭，他又接着清理仓库，把昨天收拾好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在了仓库的不同角落里。还在旁边的墙上贴上小纸条写上字，说明是不同班组的东西。接着又把各个材料按规格大小，用途种类给贴上小纸条，方便以后查找。然后他拿起帐册，重新核对了一遍数量，把不对的数量都给标了出来。
下午他拿着核对好的账册去找韩会计时，他看到会计室里小琳的座位上还是空的。
韩会计听到他这么快就把仓库理完了的时候，表现很吃惊，跟着张辰光一起去仓库现场看了一遍。当看到仓库里的东西都堆放地井井有条之后，韩会计非常满意。
第二天上午，韩会计又让门卫老王去把张辰光叫到了会计室。他告诉张辰光，陇经理也看过了他整理后的仓库和账册，也非常满意。接下来几天小琳请假不来上班，仓库的发货就由他来负责。但他平时还是在木工工地上工作，仓库领料也不是很忙，有人要领料的话就到木工工地上去找他，他再到韩会计这里来拿钥匙，领完材料还把钥匙交回来，问他同不同意？张辰光没犹豫，同意了。
小琳是一个星期之后才回来上班的。宋晨私下告诉张辰光，小琳其实是陇经理的亲生女儿。陇经理家一共两个孩子，小琳有个弟弟，现在还在读初中。陇经理是GS一个小城市出身，年轻时候考上了兰州的大学，毕业以后分配到了省建委工作。省建委的一个老领导很赏识他，家里一共2个女儿，把大女儿嫁给了他。陇经理父母一共有三个儿子，陇经理最小，家里经济条件比较困难，于是做了上门女婿。小琳的母亲是省国税厅的一个部门领导，宋晨见过一次，非常有气势的一个女人。小琳从小家庭条件优越，中专毕业后，父母怕她去其他单位受不了气，让她先在父亲的工地上做个出纳，锻炼一下。上一次小琳把仓库的账管的一团糟，韩会计不敢说她，就去跟她爸爸说，没想到陇经理说了她几句，她就不干了，回家呆了一个多星期才出来。
张辰光听完这些才知道，原来小琳的家庭条件这么优越，怪不得小姑娘上班就是来混日子的样子。
小琳回来上班之后，韩会计还是让张辰光继续负责仓库的发货，只是把仓库钥匙交给了小琳，让张辰光今后拿钥匙问小琳要。
于是张辰光继续在木工工地学手艺。有人来领材料的时候，他就去小琳那里拿钥匙。小琳对张辰光的态度也比以前亲密了许多，有时候会把家里拿来的零食分一些给张辰光吃。张辰光有时也会趁韩会计不在，还钥匙的时候跟小琳聊上几句。
张辰光当时20岁，小琳18岁，两个人年龄差不多，虽然出身悬殊，但是不影响两人有共同的话题。张辰光经常跟小琳说一些自己家乡的人和事以及最近看了本什么书，小琳会跟张辰光讲一些她听来的城里的奇闻逸事。两个人的关系渐渐热络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