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如逝,转眼已是麟德元年(公元664年)的正月二十四日,午后有一场细雨刚过,岭南道通往广州的官道上,路面略显湿润,远远的走来了一个身材颀长的青衫少年。
少年行色匆匆,满面风尘,却是掩不住神采飞扬,英气逼人,儒雅俊逸又深沉似水,自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少年正是郭待封。
数日之前,自桂州妙高山道林和尚那里,郭待封得到那提遗留下的九天升龙诀,同时拿到《论事》的又一部分,不曾多做停留便即下山,取道奔赴广州,正是卢迦逸多当日所说那提隐藏功法与论典的又一处可能地方。
道林和尚年事已高,历经艰难困辱后已无入世争雄之心,决意隐居妙高山念佛终老。义净和尚向佛之心弥坚,希望留在妙高山一段时间,随道林和尚讨教上座部佛法真义。
道上行人虽说不多,郭待封也不便施展轻功。正赶路间,就听得身后远远传来迅疾细密的马蹄声响,郭待封忙闪身道旁避让。不消片刻功夫,一匹枣红色骏马四蹄翻飞,风驰电掣般掠身而过,带起一阵风来,隐隐裹着有一缕幽香袭人。郭待封心中一动,神识散出,马上骑手竟是一名宫装黄衫女子,俯伏在马背之上。
竟有如此招摇的女子,郭待封轻轻摇了摇头,却见一人一马奔出没有多远,黄衫女子突然跌落马来,枣红马极通人性,觉察主人落马,冲出十余丈后止住去势,碎步小跑回来,马首低垂,轻轻磨蹭黄衫女子几下,又仰首嘶鸣。
不好,郭待封心中想着,脚步不停已是走至跟前,适才闻到的那缕幽香越发明显,就见黄衫女子正挣扎着要起来。
郭待封眉梢一挑,上前半步,道,“姑娘切莫轻动,感觉一下周身筋骨是否无碍,再起身不迟。”
这是经验之谈,纵马疾驰之时突然跌落,多半会伤及筋骨却不自知,这时若猛地用力起身,便会造成重伤。
地上黄衫女子不曾提防有人接近,似乎吓了一跳,慌乱间将头抬了起来。肌肤如雪,面如满月,柳眉杏眼,小巧玲珑的琼鼻下一张樱桃小口因为吃惊微微张着,露出编贝般两排牙齿,正是一名十八九岁模样的绝色女子,眉宇之间阴柔中藏着一缕英武气息,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只是面色苍白,发髻凌乱。
天下竟有如此好看的女子。郭待封将门公子出身,当日家中婢女侍妾美女如云,却也不曾见过如此绝色。一时看的有些痴了。
黄衫少女看看郭待封走近,杏眼圆睁,满是戒备与敌意,口中娇叱,“不要过来。”
郭待封一愣,定睛看时发现此女有伤在身,右肩靠下一大片血渍浸透了黄衫。郭待封忙到,“姑娘且慢起来,看你受伤极重,不可轻动。”
黄衫少女却是不理,自顾挣扎着坐起来,伸手抓住马缰绳,枣红马立刻仰首,黄衫少女顺势借力站了起来,还是立不大稳,靠着枣红马的脖子,饱满的胸脯一鼓一鼓,不住喘息。
郭待封看她辛苦狼狈,心中不忍,便劝道,“姑娘伤势不浅,须要先行疗伤再赶路不迟。”
黄衫少女也不答话,喘息片刻,突然转身扑向马鞍,“唰”地一声,把挂在马鞍上的一把宝剑拔出一半,娇声喝道,“再要多说,休怪本姑娘取你狗命。”言语间面色更加苍白,一咬牙,已经翻身上马,却是立不起身,依旧俯伏在马背之上,一抖缰绳,枣红马“呜咻咻”嘶鸣一声,刚跑出没有十丈,黄衫少女又从马上跌落下来。
郭待封不禁苦笑起来,心道这是何苦来哉,走近去道,“姑娘,……”话没说完,郭待封就愣住了,黄衫少女已经昏死了过去。
眼见黄衫少女伤口血流不止,郭待封叫声“得罪了”,运起真气,出手如电,点住几处穴道,暂时止住流血。看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无奈之下只好将黄衫少女横放在马背上,郭待封牵着枣红马,迈步向前走。
行不过十余里路,道旁闪出一家客栈,郭待封大喜,牵马驮着黄衫少女走了进去。老板娘一路小跑出来迎着,安排好两间上房,郭待封安顿黄衫少女躺在床上,吩咐老板娘打一盆热水送到房间,扔过一两银子,嘱咐道,“给马喂上草料,若是有人问起,切不可说我们来过。”
老板娘接过银两,喜笑颜开道,“客官但可放心,小的嘴巴最是牢靠不过。不巧店里不曾备着草料,天色还早,小的这就叫儿子牵马上外面吃草,保管饿不到就是。”说罢欢天喜地走了。
郭待封这才回过身来看黄衫少女的伤势,位置尴尬,剑眉便是一皱。转念一想,这少女既然闯荡江湖,想来不会矫情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事,救命要紧,也就顾不得许多。想到这里,郭待封撕开黄衫少女肩头衣裳,一段雪白的香肩露出来,一件鲜红色贴身肚兜,掩着半个丰满浑圆,上方寸许位置赫然是一处刀伤。看起来,黄衫少女早有刀伤,一路骑马颠簸,又从马上跌落下来,挣开了伤口,流血过多这才昏死过去。
果然伤的不轻,满眼春意盎然,郭待封心中却并无邪念,意念起处,体内真气运转至二十倍速度,将手掌贴上黄衫少女肩头,运起真气将黄衫少女伤口处的污血逼出,又用清水洗净伤口,这才细细地包扎起来。又喊老板娘进来,给黄衫少女换了干净衣服,盖好被褥。
处置妥当,黄衫少女一直昏迷不醒,郭待封长出了口气,正待要回房休息。就听得院中车马喧腾,似乎来了一大队人马。就听一个特别怪异的口音,粗声大气地道,“店家,可曾见到一个黄衣服的少女投宿?”
听着这话,郭待封暗暗叫苦,十有八九黄衫少女的仇家追上来了,说不得小心戒备起来,体内真气早运至二十七倍极限速度。
就听老板娘的声音,笑道,“黄衫绿衫我这没有,黄米绿豆倒是管够。”
银子没有白花,郭待封略放下心来,只是担心被对方发现,不敢散出神识探测,透过窗户悄悄望向院中,果然来了许多人,却都是吐蕃人的打扮,一个个魁梧健壮,步履沉重,一看就知俱是横练功夫高手。居中一人负手而立,器宇轩昂,衣着华丽,像是尊贵非常。
黄衫少女到底是什么来路,竟然得罪了一群吐蕃人,郭待封心下思量,不觉回头去看,正和黄衫少女四目相对,不知何时她已经醒了。就见黄衫少女睁大双眼,使劲摇头,示意万不可声张。郭待封便明白果然是她的仇家。
眼看院中的吐蕃人就要离开,就听那个相貌尊贵的吐蕃人说了一句什么,身边几个吐蕃大汉俱都深深的俯下身去,口中说些什么听不懂,口气却是极为恭敬。
院中再次嘈杂起来,那些吐蕃人转身直奔客房而来,竟是挨个房间搜索起莱。
老板娘跟在吐蕃人后面要他们住手,却是被一把推开,哭哭啼啼不敢上前。
郭待封眉头一蹙,现在并不知道这帮吐蕃人修为深浅,万不可贸然出手。眼看吐蕃人就要搜了过来,郭待封心思电转,已经有了计较,转身走到床边,低声道,“情非得已,在下得罪了。”
言罢,郭待封迅速脱下外衣,黄衫女子见状花容失色,转瞬之间明白了郭待封的想法,粉面含羞,道,“公子快些。”
郭待封闻言便是一愣,不过既然对方明白,倒是少了一番动手制服她的麻烦,跳上床去,抓过被子,钻了进去,将黄衫少女挡在里面。
刚刚做好准备,就听“咣当”一声,门被踢开了,郭待封装作被惊醒的样子,起身大叫道,“谁?”
一床绣被,盖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里面是一个女子埋首瑟瑟发抖,一对赶路的小夫妻,门口的两个吐蕃人哈哈大笑,转身离开,去搜下一间客房。
片刻功夫之后,吐蕃人将小小的客栈中所有房间俱都看过,根本就没有几个客人,这才大声叫着转身离去。老板娘兀自在院中哭个不停,其中一个吐蕃人扔下几两银子,老板娘哭声戛然而止。
有惊无险,算是过关。郭待封暗叫侥幸,这时,就听耳边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公子可以放开妾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