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爷子错愕过，拉过婉容，摸着她枯燥的头发，毫不吝啬地赞道：“不错！不错！一字不漏，一字不差，小小年纪如此聪慧，算得上是小神童了！”
婉容动动脑袋，躲过头顶的大手，仰头笑道：“祖爷爷过奖了！”说完还朝对面端坐着的人得意地笑笑，叫你有意为难我！
“杜爷爷确实过誉了！”赵然淡淡的说道。还是暗哑的声音，刚开始婉容还以为是他嗓子出问题了，接触时间长了才知道他可能正处于变声期，所以说话声音总是暗哑的。
“然小子，怎么两年不见气量越来越小了？跟个小姑娘你还较真儿了？”杜老爷子不赞同看了赵然一眼。
婉容没有出声，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咳，是世界大了什么天才都可能有！前世，除了个别的，大多数五岁的孩子还什么都不懂呢！
“杜爷爷在京城多年，应该知道一般的世家大族，三岁就启蒙，到五岁至少都能学完两本书了！不说别人，就我自己，在她这个年纪，医书都能背好几本了！”赵然的声音打断了婉容的沉思。
杜老爷子摇手道：“你也说是世家大族了，这个偏僻的小乡村自然是比不了的！在没有启蒙的情况下，容丫头能做到这般，也可算是天姿不俗了！”
赵然听此，点点头没有再反驳。不过还靠在杜老爷子膝盖旁的婉容，早已瞪大了眼睛，微张了小嘴儿！
“生为女子，应知礼守礼，怎能露出如此神态！”赵然见她呆滞的样子，皱眉低声训道。
婉容终于回神，暗道古人真的不是人！对于赵然的挑剔，婉容在心里暗自翻白眼。她现在是农村的野孩子，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再说了，这古代的大家闺秀长什么样儿她还没见过呢，鬼知道她们平日里有什么礼节！
不理赵然，婉容扭头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世家的孩子三岁就启蒙了？”
杜老爷子叹息道：“世家大族虽然尽享荣华富贵，但承续这份家业和荣光，须得代代都有才能过人之人才行。但天姿难求，唯后天勤奋能稍做弥补！所以说上天是公正的，这世上无论贫穷富贵，得到多少就要失去多少。只是有些人失去的能看见，有些人失去的看不见而已！”
沉默稍许，赵然起身对着杜老爷子一礼道：“小子受教了！”
杜老爷子笑着伸手示意道：“坐吧！人老了想的也就多了些！”
赵然依言回坐，疑惑道：“恕小子愚钝，世家大族的子弟生而衣食无忧，为此付出些辛苦也是值得的。但他们失去了什么小子却是没有看出来！”
“这次来就多住些日子吧！多到村里走走，眼看农忙季节也快到了，偶尔也可以到容丫头家帮帮忙，过段时间你也许就能找到答案了！”杜老爷子抚须道。
“是！”赵然恭然应道。杜老爷子虽然觉得他这老成的样子很无趣，但思及其过往，也只余叹息！
“丫头，再想什么？”杜老爷子唤道。
“我在想，等到他们五岁时，他们都学到什么程度了？”婉容回道。
“一般的大族，就像然小子说的，五岁的孩子应该已读完两经了，写字更是不在话下。地位高些的世家，也有的会教些琴棋书画。其中天姿高的稚童，五岁出口成章、吟诗作对，也不是什么难事！”杜老爷子耐心地细细解说。
婉容心里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古人果然不是人！再想想中国古代的文人，也确实如此，寒门出文豪的寥寥可数。如苏轼、杜甫之流，皆出身大族，文采遗千古，后境遇潦倒，竟少见其后人有诗文传世。
再想想自家正在读书的大哥和八岁尚未正式上学的二哥。唉！起点就落后了别人十万八千里！
当晚，在大哥写完功课后，婉容颠儿颠儿地跑过去殷勤道：“大哥，我帮你洗砚台！”
杜辰仔细收好课业书本，以免被小妹失手弄污，闻此忙阻止道：“别动！砚台太重，你拿着吃力，小心砸到脚！”
婉容连忙摇头：“不重不重！我能拿动！”说罢将砚台抱过来。
“小心别让墨染了衣裳！”杜辰以为她小孩子心性一时好奇，也就随她去了。后还是不放心跟着去了。
等杜辰收拾好功课过来，就见婉容蹲在水渠边，正往一个瓷瓶里装什么东西，以为她又在玩水，伸手去拿瓷瓶：“容容，你在做什么？”
“唉，你别动！我把砚台里附着的墨用点清水把他弄出来，虽然有些淡了，但让我和二哥用来练习写字也足够了！”婉容护着瓷瓶紧张道。她也很无奈，前世上学，哪里为纸和笔费过心？但在这里，笔墨纸砚都是奢侈的东西，更不用说给初学者用了。
明亮的月光下，婉容蹲在淳淳的溪水边，一脸宝贝地抱着一小瓶洗砚台的水。杜辰心有酸涩，蹲下来柔声问道：“容容也想学字？”
“那当然了！杜爷爷已经答应教我了，还说我是小神童呢！”婉容小脸一扬，骄傲地答道。顺便把白天的事说给大哥听。
“容容真聪明！可是同人不同命，有些人一出生就注定富贵无忧，而那些可能是别人穷极一生都难以达到的！”杜辰摸着她的头叹道。小妹这样的资质若是个男儿该多好，就算是女儿身，若生在富贵家庭，必也能培养成一代才女，生在他们家却是可惜了！
婉容望着杜辰眨了眨眼，这才明白他为何感叹，于是故作天真道：“一个人再富贵，世上总有比他更富贵的人。如果一个人想要的东西都一下就拥有了，那他岂不是活得很没意思？”
“小妹何出此言？”静静的夜里，另一个声音于背后想起。
“二哥！喏，以后我们可以用这个和大哥用过的纸来练习写字了！”婉容见是杜佑寻来，忙起身将小瓶递过去。
杜佑借着月光看着里面淡淡的墨水，再看向溪边，便知此物何来。静静地接过，好奇道：“一个人拥有了自己所追求的东西不是还高兴吗？”
“嗯～就像我，以前觉得铃铛很好玩，没有得到时好似那天上的星星，得到了时是捧在手里的重宝，过了很久后觉得没什么好玩的，就束之高阁。等到我生病了，心情不好时可能还会觉得它吵，于是弃如草芥！”婉容晃了晃手臂上的小铃铛说道。
“如果这世上所有的东西你都得到了，最后都弃如草芥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婉容偏头问两个哥哥。她告诉哥哥世家子弟的学习状态，是为了让他们明白差距所在，却不是让他们为此而灰心。
在她看来，人无论在什么处境，都只能努力让自己活得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