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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锦州

报到前有一个月的假期,学校给我和王强等三人开在一张毕业分配介绍信上,于是商量好一起去长春报到的日期,然后各自回家探亲。

和以前放假一样,回乡探望父母,帮着干点农活,虽然累,心里美,其乐融融。没事的时候,骑着车去河边钓鱼,游历三河古街的古迹,或者去巢湖边上看看一望无际的湖水,享受自种自收的田园生活和鱼米之乡的美景。农村很少买青菜,家家有菜园子,吃不完的无公害蔬菜,赶集买两斤猪肉,一斤豆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淡却很有规律。

哥哥、姐姐在合肥做生意,有事才回家,要数姐姐回来得勤,每月能回来看父母两次,家里多数田给了本家的堂哥,只留几亩地,口粮足够。父母已过花甲之年,在家照看哥哥的两个孩子生活起居和上学,过去的佘祠小学多年前就废弃了,九个村联合成立了唯一的小学,取名九联小学,比起我上学的时候,来回要多跑两公里的路程。苏小中学也停办了,偌大的校园长满了野草和一人高的蒿子,虽然正逢夏天节气,吹来的风凉飕飕的,蒿草被吹得摇晃不定,纤细的枝干支撑着茂密的绿叶,显得有些头重脚轻。世事难料,转眼间人去楼空,故人难寻。农村的孩子这些年逐步向城市靠拢,国家对农民工子女就学有了新的政策,在城市打工条件稍好的年轻人将孩子带在身边上学,留在农村的孩子越来越少,先是小学减少,初中的生源也就少了,中学集中在不远的肥西县城和三河镇读书。

二十多天很快过去,该去新的单位报到,况且与王强他们都约好了日子。我的五叔,也即是父亲的弟弟,在锦州建委工作,去长春报到正好落过锦州,顺便去看望叔叔婶婶。叔叔很多年前是部队团职干部,转业后在市建委当处长,工作兢兢业业,小心谨慎,把部队的作风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带到地方,这么多年就两个字“平稳”。五叔最烦的就是有人找他办事,最恨的就是送礼的人,很多次把送礼人的东西扔出了门外,坚决不收礼,不办事,一点面子不给,难得的清官。当锦州大张旗鼓开展“三讲”活动和反腐运动的时候,许多官员整天提心吊胆的在家坐立不安、睡觉转辗反侧的时候,五叔在家悠闲地哼着小曲。婶子说,“你老哒(安徽方言)是清官,怎么查也没事!谁出事他也出不了事,建委领导推荐他去下面当局长,你叔死活不去,担心人找他办事,怕晚节不保,就愿意待在建委里,图个平稳。”

叔叔住在武警部队家属院,原三十九军某师家属楼,一住就是几十年。邻居相处和睦,谁家有点事很快就能传得满楼都知道,婶子是个勤快人,没事把家属楼的前前后后开垦了,种上了各种蔬菜瓜果,还有又大又圆的葡萄,冬瓜能长几十斤,种的黄豆太多吃不完,晒成黄豆酱,味道鲜美,是市场上豆瓣酱无法比的,自然少不了送给邻里们,我每次路过锦州,一定会捎上婶子特制的黄豆酱。

和婶婶家一栋楼的杨姨,没事天天来婶子家串门,不是说张家孩子,就是说李家媳妇,消息灵通,杨姨和她的老公都是安徽人,杨姨老公姓陈,和五叔曾是一个部队的,五叔转业了,陈叔在某军分区当司令,升官了。我去婶子家的那几天,杨姨天天准时来和婶子唠嗑,见面客套了一番,也叫我“小三子”,慢慢地就熟悉了。婶子是个有心人,就和杨姨提起我分配到长春部队工作的事。杨姨说怎么不分锦州来,岁数大了也有个照应,周六日没事到婶子家吃饭。婶子说,是学校分配的,没有办法,现在调动也不是好办的事,随口嘱咐杨姨回家问问陈叔,这事能否和长春沟通一下,调配到锦州来工作。三天不到,出乎意料的是,我的档案和关系转到了锦州,让我选择去哪个部队,以前我就是野战部队出来的,训练太累,时间不自由,不想回去,在学校是学通信专业的,于是挑了个通信部队,某通信总站,在锦州太和区,和婶子家也很近。能从长春调到锦州工作,离婶子家这么近,感谢杨姨的热心帮忙!

和锦州再次结下了不解之缘,经历一些难以意料的事。报到后,给我分配到了一营一年,连队干部都满了,只有七里河小组缺个排长,于是呼没得选择,来到了这个鸟都不拉屎的七里河小组,离锦州大概二十多公里,有些后悔了,那么多部队不选择,偏偏选择了这个团级单位,不如回我的老部队。

小组位置在李家沟村,离七里河街有三公里路程,上任那天,正好大雨过后,沿途好多路段侵泡在洪水里,从吉普车上下来,是一段高低起伏、狼牙交错的石子路,大概五百米,再趟过一段被洪水淹没的低凹处,前面就是小组的营房了,据说这是现在的团部二十年前的办公地点,好多房子陆续都拆除了,剩下了一排房子。

小组只有两个战士,班长姓马,吉林人,漆黑消瘦,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战士,军装里面还穿着地方小衫,脖子上挂着红绳项链,几元钱买的帆布鞋,和老百姓没有啥区别,要是不佩戴军衔,掉老百姓堆里,还是很难找出来的。另一个是江苏的,个子矮小,言语极少,见人就笑,低着头。这个地方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四面大山,脱离社会,久了思想也会凝固,连队几个月也不来看一次,战士似乎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无人管理。和外界唯一联系的就是营房里的那部时常打不通的“651”手摇式电话机,这也是营房里最先进的通信装备了。小组的任务是保障锦州到北镇的通信线路畅通,定期组织巡线和维护工作。这里有两个战士就足够了,因为我是超编进来的,所以临时安排到这里。既来之则安之,工作还要干好!

第二天,和马班长在院里溜达,给我讲解小组的光荣历史,介绍二十年前团部在这里时的辉煌,多少排房子,多少人,领导都住哪里,饭堂在哪里,等等,走到厕所边上的一颗老杏树下,马班长说:

“排长,以前厕所大,这一排都是,现在就剩一间了。看到这棵杏树了吗,每年都结出好多杏子,老百姓也来打果子,吃不完。”

“这么大院子就剩这一颗树吗?”

“都砍了烧火了!就近取材,这棵杏树还有一个故事。”

“是吗!说来听听。”我很好奇。

“团部在这里的时候,有个女兵在这颗杏树上吊死了,用背包绳上的吊,死的好难看,舌头吐的老长了。”

有点出乎意料,感到一阵阴风从背后吹来,一激灵,脖子有点冒凉气,朝院里快走几步,说:

“因为啥上吊自杀?”

“还能为啥,男女兵感情问题,团部老人都知道这个事,他们和我说的,晚上我都不敢来这上厕所。”

后悔问起这个故事,以后晚上上厕所集合一起来。

小组离老百姓村庄有五百米远,村庄有几十户人家,虽然叫李家沟,却没有一户人家姓李,我是唯一姓李的人。村子有一个小卖店,一部公用电话,家家都有一台驴车,既可以拉货,又可以耕地,春种秋收,生活较为贫瘠,是锦州经济落后的农村。有一户专门开三轮车接送赶集的人,赚钱谋生,倒也过得开开心心,见到我们搭车总是笑颜相迎,很有礼貌,久了也就熟悉了。

日常线路巡检工作,简单说就是“巡线”。有时候是马班长,有时是我,有时候我们两个人作伴去,完全靠自觉,不巡线也没人过问,因为这个线路多数都是不通的,毕竟这条线路是备用线路,还是过去的载波通信,淘汰是必然的,那时整个线路都会撤掉,连小组也会没有了。巡线当作是消遣和锻炼身体,看看沿途空旷无人的山林,心情也得到宽慰。从七里河小组到锦州只能徒步巡线,经过的都是大山,一座山连着一座山,有的山上很少有路,架设这条线路的人当年是如何将这么长的油榨竿运上山的,不得而知,在山上刨坑深埋也是巨大的工程,全都是石头。巡线到锦州有二十多公里山路,路上很少能看到人,连兔子都很少碰到,累了在大石头上躺着晒晒太阳,吃点东西,休息够了在大山里嚎几嗓子,扔几块石头,实在无聊了唱唱歌,自找乐子打发时间,走到了锦州连队住一晚,第二天再坐汽车回小组。

一天,连长来小组检查工作,看看我来后小组有啥变化,能有啥变化,变化的就是多个排长,鼓励我一番,在这好好干,争取有点起色。私下里和我说这个马班长不好管,是个“刺儿头”所以放这里,让我多管教管教,改改身上的臭毛病,连长临走的时候,把另一个江苏兵也带走了,这会好了,就剩下两个人了。既然连长希望小组有起色,也不能不表示,于是突发奇想,在长满野草、足球场大的院子的地面上,铲出了四个大字—“殊途同归”,一个字有两个人那么高大,字迹工整有力,气派非凡,花费了我一周时间才完成的力作。把马班长看的目瞪口呆,张大了嘴说:“厉害!漂亮!”

四个月过去了,转眼冬天,小组没有暖气设施,火炕烧煤取暖,马班长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很有经验,负责每天生火做饭。在这样的环境里人容易消沉,没有其他事可以做,没有娱乐活动,连个电视都看不了,大山里收不到信号,还好我带了不少书,听听收音机,实在寂寞了,去小卖店买一瓶道光二十五自斟自饮。马班长没事就去村里老百姓家里唠嗑,看看电视。一天,下大雪,马班长也没有去村子里看电视,早早就吃了晚饭睡觉,火炕睡觉还是很舒服的,炕头太热不能睡人,马班长今天烧的比往常更卖力。睡到半夜,感觉心口难受,呼吸困难,想喝点水,刚双脚落地,没站住,瘫坐在地上,双腿无力,脑子迅速思考了几秒钟,从刺鼻的味道判断,是煤气,叫了一声马班长,没有动静,还想叫已经叫不出声,嗓子收缩,拼全力向门爬去,腿完全不能用力,手臂还能望前爬行,眼睛有点发黄,攒一股猛劲,终于推开了房门,新鲜空气涌入了室内,身体还在室内,头伸出门外,连连呼气,过了不到半分钟,憋住气,返回室内爬到炕上,拽起马班长往门口拖,马班长中毒比较严重,我在前面拽他,他在后面爬,一声不响,好大劲才从炕上爬出门外,手支撑在雪地里,拼命的呼吸新鲜空气,过了几分钟马班长神智才清醒,终于听到了马班长的声音了,腿逐渐可以站立,这才捡了两条命,在外面待了一会,回房间取出衣服穿上,脑子发胀,坐在院子的台阶上,仰望天空,四周一片雪白,静极了,连风都静了,意识好像也停滞了,什么也不愿意去想,呆呆的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徐徐升起,迎来新的一天。

“排长你看,你的字,太漂亮了!”

顺着马班长手指的方向看去,一阵兴奋,完全忘记了刚从死亡线上爬出来,“简直。。太完美了!杰作。”

马班长站起来欣赏着说:“要是有相机拍下来就好了!留个纪念。”

“殊途同归”四个大字被雪覆盖后,形成了凹陷的形状,在朝霞的映照下,明亮耀眼,洁白无瑕,整个院子看不到一块石头,看不到一颗杂草,唯有凹陷雪面的四个大字“殊途同归”。

我们高兴地蹦着,跳着,朝苍天和大山叫着:“啊!。。啊!。。殊途同归!。。殊途同归!”,大山也有了回音,仿佛是大山里第一批见到太阳的山雀,高兴地欢舞着。

两个兵在生死之间刚刚走过,迎接属于自己的朝霞和希望,苦中的欢乐!

在大山中印下了人类活动的痕迹。

熬过寒冷的冬天,农民陆陆续续在地里翻地、种苞米,果农开始给树木转圈施肥、灌水,一切又充满了生机!七里河小组依旧就是两个人,连队很少来人,一个被遗忘的角落,显得无足轻重,可有可无。一天,主要用于通信的电话线又没了信号,于是带着马班长去巡视断点,走了四公里,前面就是铁路了,仍有发现故障点,坐在铁路边的柏树林里休息,马班长靠着树抽着烟,说:

“天气热了,穿多了!”

“你难道以后一直在这里待着吗,我看你也不像是捣蛋兵啊!”

“谁愿意在这里,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我和连队兵合不来,领导也不待见我。”

“你工作能力挺强,爬杆连队兵未必是你的对手。”

“他们爬杆,不是吹,谁也没我爬杆架线利索。”

“排长,你怎么来这里了,以前也有一个排长,待了一年不到就走了。”

“一言难尽啊,早知道去军部或者军区通信团就好了。”

休息了一会,继续前进,夸过铁路,马班长飕飕地迅速朝前跑五百多米又折回来了。

“排长,前面丢了八空铝线,大约一千米长的铝线被偷了。”

“这个也有偷的,值钱吗?”

“以前都是铜线,全丢了,后来换的铝线,两年来没发生过丢线的事,没想到连铝线也偷。”

“会是谁干的,老百姓吗?”

“很多年前有个老头偷了两空铜线被抓住了,判了死刑。”

“这可怎么办?”

马班长思索一下,说:“我们没有办法,老百姓偷线归派出所管。”

“那我们现在就去报案,回来向连队报告。”

直奔七里河公安派出所,所里警察热情接待我们,把发生丢线的情况汇报后,派出所领导非常重视,让一个副所长负责这个案子,立刻去现场勘查,警车带着我们来到案发现场,拍照片,测量脚印,查看被剪断电话线的断口剖面痕迹。取证之后,副所长让我们先回小组等消息,他回所里汇报,研究立案问题。

过了几天,我们巡线发现从铁路开始,又丢了十几空铝线,此后的一个多月时间,丢了近百空线,约两万米长,连队和团部都很重视,让我们督促派出所早日破案。我和马班长隔两天就跑一次派出所,去的早了,或是赶上午饭了,就在派出所吃,伙食还是很丰盛的,比班组强百倍。所里领导积极分析案情,最后做出决定,采取最笨办法,晚上蹲坑,也就是守株待兔。

晚上八点多钟,我带着马班长,派出所派了三个警官,蒋警车停的远远的,潜伏在苞米地的低凹处,视线很好,前面是开阔的苞米地,苞米刚种下去,土比较松。晚上气温较低,有点冷,特别是后半夜,所以警察和我们都穿的比较多,都是大衣裹着,露着脑袋,谁也不说话,瞪大眼睛看着,盼着小偷早点来偷线。奇怪的是,连蹲守了一周,没发现小偷的影子,小偷好像知道我们在蹲坑,派出所警官们也憋了一肚子气,眼睛布满了血丝,红彤彤的,遭了不少罪,负责的副所长决定,暂不蹲坑了,开展外围调查,摸摸情况,从销赃的废品站入手开始排查,也许有突破,这个想法确实很好,大家都认可,守株待兔太被动、死板,走访调查是警察的职责,我和马班长回小组。

过了一周,打电话给派出所打探案件进展情况,答复外围调查走访还没有找到嫌疑人,还在研究案件突破口。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这个盗贼一定还会偷线,公然挑衅警察和部队的能力,必须有个办法,在他剪短电话线的时候就能知道,于是想到了我的半导体收音机,心里一顿兴奋,这样就可以给线路安装个监测点,能判断出小偷下次盗窃的地点和时间。马上付诸实施计划,带上马班长,在最可能被盗的线路段,将半导体收音机改造的信号源接入电话线上,只要小偷剪短电线,小组的话筒就听不到收音机发出的输出信号,就说明小偷在这里剪线。

自从将半导体收音机放在了七、八公里外电话线上后,每天吃过晚饭,哪也不去,一边看着书,一边监测话筒里传出的广播声,如此坚持到了第八天。

马班长说:

“这么多天,线也没丢,这个家伙是不是知道警察在找他,收手,不干了。”

我说:

“我看未必,依据我对他的了解,前后至少偷了十次,我们在这边蹲坑,他在另一边盗线,这是在有意挑衅我们,太猖狂了!一定还会偷线。”

马班长问:

“收音机电池能用几天,好几天了还有声啊!”

我笑着说,“放心吧,电量坚持一个月没问题,将几个大电池并联做了一个电池组,拆除了外音,只通过耳机输出信号,很省电!”

马班长:

“但愿这招好用,排长我去村里小卖店看会电视,有情况叫我!”

看看马班长渴望的眼神,回答:

“我看书,顺便监测信号,你去吧!不要太晚了,早点回来睡觉。”

马班长手插着兜,哼着小曲溜溜达达去村子里了,饭后串门,已成为了他两年来的唯一娱乐活动了,山沟里除了两个兵,再没有活物了,整天是你看我、我看你。

快到八点的时候,突然话筒里收音机信号没了,我的心猛地紧张起来了,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惊喜,在房子里转了三圈,没错小偷正在盗线,必须采取措施,想到这里,迅速穿上衣服,临出门前顺手拿起了门口放的一把齿锯,向小卖店飞奔,冲入店里,马班长和店老板几个人在看电视。

“马班长,信号断了,小偷开始盗线了!老板用一下你的电话,打个电话”,说着电话已拨了出去,派出所接到电话后,我告诉他们盗窃发生的大概位置,让他们先去,我马上就到,特意嘱咐他们不要开车灯!

马班长:“真开始啦,排长我借了一台自行车,咱两赶快去吧!”

“把车给我,你回去看院子!”

我骑上自行车,手里拿着齿锯,使出了全力,飞奔疾驰,用了二十多分钟,到了盗窃现场,没有看到警察,他们是汽车,离的比我近,应该比我先到啊,不管了,手里有齿锯怕什么。今晚月亮蒙蒙浓浓,从这个油炸杆能看到下一个油炸杆,说明视线有五十米,弯下腰,潜着身,担心齿锯反光,放在身后,瞪大眼睛四周寻觅盗线人,在临近的几个线杆上没有看到人影,准备朝下一个油炸杆移动,正在这时突然一辆警车急速开过来,完了,我发现警车了,小偷也一定发现了,心里责怪这帮警察,告诉你们不要开车灯,还是开了。看到几个警察从西北方向飞奔过来,我从这头正好迎上去,一边跑一边喊,

“是我,你们怎么才来!”

两个警察也不说话,奔我来了,一边一个抓住我的胳膊,说:“抓的就是你!”,后边跑来了一个矮胖子,照我头就一棍子,本能地用右手向上护了一下,手臂一顿麻木,当时就蹲地下了。

这群笨蛋,把我当小偷了,于是说:“搞错了,我是刚才打电话报案的排长。”

不到一分钟,副所长跑过来了,拿手电照了照我,认出来了,“误会误会,把你当小偷了,伤的怎么样?“

也顾不上疼了,说:“小偷早让你们车灯给吓跑了,我给你们打完电话,骑车就跑过来了,先到了,正在寻觅小偷,你们来了。”

“大家看看地上有没有丢下的东西,找找”,副所长说。

经过现场勘查,一共找到了十几圈刚缠绕好的铝线,小偷没来得及带走,大家看到线的时候,都在想问题,我也看傻了。

一个警察说:“这线是刚才从线杆上剪下来的吗?怎么这么齐整,缠绕的和新买的一样”。

我说:“没错,就是通信部队的战士也缠不出来这个标准,这个小偷不简单啊!不是一般人!”

副所长说:“这小子以前是不是部队出来的,或者是懂通信的”

大家都点头,觉得副所长说的有道理。

晚上白白矮了一下,手臂酸疼,骑不了车,自行车让一个警察骑着,我坐警车,回到派出所,已经很晚了,副所长一个劲的说对不起,给我安排在他的办公室睡觉。

第二天手臂抬不起来,头上出了一个大包,这个亏吃的!早饭的时候,副所长还在赔礼道歉,说:

“哥们,实在对不起,天黑看不清。”

我说:“都是工作,再说是误会。”

副所长最后说的话惊了我一身冷汗,他说:“万幸的是你没跑,你要是跑我也不可能追你,我就用子弹追你了,当时我的枪都上膛了。”

听了这话早饭都没吃好,差点命就没了,回答说:“幸好我不是小偷,小偷捡了条命,我替小偷挨了一棒子。”

看见昨晚给我一棒子的矮胖警察,问:“昨晚用什么东西打的我脑袋?”

矮胖子说:“哥们实在对不起,你昨晚打报警电话就是我接的,接完电话我就汇报给领导了,走的时候太急了,也没找到啥顺手的,在门口随便拿了个拖布就跑出去了。”

头上的包块和手臂酸疼一个月才好,这一个月警察还没有破案,心里也急,有点上火,吃不好,睡不好。自从上次警察突然出现在盗窃现场后,小偷再没偷线了,这个家伙害怕躲起来了,小偷不动警察破案难度就大了。转眼又过了一周,警察打电话来了,传来了好消息,小偷逮到了,当时我乐的一跺脚,比调离小组都兴奋,带着马班长打个车就去了派出所,在所里看到了这个我一直惦记的家伙,竟然是一个才21岁的小伙,家就住在我们巡线经常路过的村庄,离得如此近,出乎意料。警察把小偷一只手铐在铁架床的上铺栏杆上,另一只手铐在铁架床下铺的床腿上,整个就是一个歪“大”字型,小偷是站不能站,蹲不能蹲,始终处于哈腰姿势。

副所长说:“妈的,让他也常常受累的滋味,这么多天折腾死我们了,遭了这么多罪,不能便宜了他。昨晚铐在床的四条腿上,才从床底下掏出来。”

又对我说:“李排长,今天你随便出气,随便揍!”

我还没说话,马班长一个箭步冲上去边揍边说:“妈巴子的,我先揍!”,给小偷就是几拳头,“让你偷线,让你偷线。。”

我喝止了马班长,说:“行了,揍几拳就得了。”

马班长好像还没打够,有点吃亏的表情,不揍了。看到这么可怜的人如何能下手,于心不忍,为了这个案子,真是流血流汗,受罪最多的就是我,此时却可怜上了这个小偷。

我说:“所长,啥时候抓到的?”

副所长说:“今早在他家堵门抓的,我们去的时候正好在家。”

我说:“你们怎么得到线索的,知道是他偷的?”

副所长说:“我们在义县的一个废品收购站发现了你们被盗的铝线,顺藤摸瓜,就找到他了。”

副所长接着说:“这小子都交代了,从他家找到了作案工具和胶鞋,和现场脚印一样,那些铝线他一共卖了两千多元。”

我说:“这小子岁数这么小,可惜了,让法律来制裁他吧,你们也不要为难他了。”

副所长说:“行,你都不生气了,我们还说啥。”

我说:“感谢你们对部队工作的支持,这么多天辛苦了!”

副所长说:“军警是一家,以后你有啥事尽管来找我,没的说老弟。”

我笑了笑,和警察握手告别,在回班组的路上,感到轻松愉快,好像卸了千斤重担,总算了结了。这个事也传到了团领导那,领导高度赞扬,连队也高兴,没到一个月,我调回了连队,连队派另一个战士来和马班长作伴。从去年夏天到今年春天,大半年了,七里河,流下了多少汗水和心酸,一次火炕煤气中毒,一次面对警察上膛的枪口,还活着,命硬!真让小时候算命的说准了。

连队生活。一营一连男女兵都有,管理难度大,防君子不防小人,男女兵之间的关系敏感却没有有效措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防不胜防。今年连队的新兵都是来自山西太原和洪洞的,共同特点是五句话有三句脏话,好吃懒做,也就是因为这批兵,颠覆了我对山西人的好印象。

一天半夜,我在梦中被连长叫醒,连长查铺发现三个山西新兵不见了,问我知道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三个人去哪里了。派两个班长各带两个战士在锦州市寻找,重点排查各网吧、烧烤等地方,连长、指导员还有我,在连部等消息。

连长:“我今天要是不查铺还不知道这个事,真会钻空子,两个月没查铺不知道跑出去多少次了,你们最近都几点查铺,不能光上半夜查,下半夜也必须查。”

指导员:“连队以前还真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夜不归宿,胆子真大!回来必须严肃处理!”

我:“连长说的是,我也忽视了,以后下半夜加强查铺。”

连长:“连队几个男干部排班,后半夜必须查铺,给我多排几个晚上。”

指导员:“山西人好吃,周六、日请假出去下饭店,是不是跑出去吃烧烤了!”

连长:“气死我了,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们,把吃的都揍出来。”

指导员:“明天安排他们耍厕所,这一个月厕所他们三个刷,刷完连队的,把二楼营部厕所也刷了,省得没事干,出去惹事!”

快到凌晨4点了,两个班长把这三个家伙押解回来,从网吧里抓到的。连长把三个捣蛋兵关进储物间先一顿揍,累了,换班长继续,在外面就听到“咚咚,通通”的撞墙声和木棒打击身体的声音,虽然部队不让打兵,那要看兵犯的是啥错误,私自离队,至少也是一个处分,连队又不想把这个事扩大,瞒着自己处理,最好的办法就是一顿狠揍。我手软,打人的活干不了,连长和班长这么久的“教育”大餐,我去睡觉去了。第二天,一起床,就看到这三个“捣蛋兵”在拖地,擦厕所,那个最捣蛋的兵,个子最高,大长脸,腰总塌着,叫梁阳,我叫他“大虾”,一只手不时摸着自己的腰部,表情很痛苦,一边拿着拖布在拖地。洗漱完,路过储物室看到地上散落了几根板凳腿,还有两根断的。

连长站走廊里喊:“梁阳!”

只见梁阳飞一样速度,跑到连长跟前,立正站好,刚才疼的腰部好像也不疼了,说:

“到!连长您叫我。”

“昨晚打的疼吗?以后还跑吗?”。

“不疼,以后再也不敢了!”

“去吧,好好干活!发现你偷懒,看我怎么收拾你!”

连长对我说:“这就是效果,揍了也不说疼,这种兵就得这么管。”

连长高兴太早了,小看了这些新兵。这些战士掌握了连队后半夜查铺的规律,前半夜一般九点多查一次铺,两次查铺时间差有4个小时。一天,全连都睡了,大概十点多,连长从外面回来,睡不着觉,心有不甘地拿起手电去各班查铺,查到倒数第二个房间,发现了一个兵不在,以为是去上厕所了,也没在意,继续查最后一个房间,四个兵,有三个兵不在,剩下的这个兵睡得正香,睡着的这个兵叫牛亚飞,也是太原的新兵。连长推醒了牛亚飞,问:

“亚飞,其他人哪里去了?”

“是连长啊,我睡着了,他们啥时候没的我一点不知道。”

“你知道一定要说,不要包庇他们!替他们打掩护,老实说!”

“连长,他们三个总在一起嘀咕,我在的时候有啥事也不和我说,我真不知道。”

“好了,你没事了,睡觉!”

连长气呼呼地在连部招呼两个班长开会,我和指导员,还有副连长闻讯也都来了。最后由副连长、我和两个班长各带两个战士,出去找这四个“捣蛋兵”,和上次一样重点去网吧排查,打出租车把整个太和区都转了一圈,所有网吧都进去仔细寻摸了一遍,厕所都看了,也没找到,在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给连部,征求下步行动方向,连队指示扩大范围,往市内方向寻找,这下范围就大了,前后找了近三个小时也没找到,打车费都花去了一百多块,进的网吧也数不清了。回到连队已经快一点了,让班长和战士去睡觉,四个干部就一直坐在连部等着。

连长:“我倒看看这几个兵啥时候回来?”

指导员:“这帮鬼精,知道查铺也敢偷着出去,胆比西瓜还大。”

副连长:“他们是掌握了查铺的规律,还有半个小时估计就能听到动静了,你们在这关灯坐着,我去寝室等着。”

“今晚绝不能轻饶了这帮狗东西!”,连长说着,把训练用的腰带拿在手里用力来回用力拽了两下,发出啪啪的声音。

指导员转过头对我说:“光靠武力也解决不了问题,不行就处分,不能和他们客气。”

我说:“这几个兵,恐怕处分已对他们也不起作用。”

连长:“让这帮山西兵给害苦了,这次还多了一个哈尔滨的兵,也给带坏了!”

连长在窗户前站着,不停地甩着腰带,一肚子都是大火,看来今夜有时一场“拳击”加腰带“大餐”了。刚凌晨一点过五分,最后一个房间的窗户开了,四个黑影跳了进来,刚要上床睡觉突然灯亮了,副连长出现在眼前,对他们一笑说:

“这么晚了,还没睡觉,很忙啊!”,

四个兵先是一惊,看是副连长一个人,忙说好话,连副,您千万别张扬出去,以后再也不跑了,一定听您的话,您说怎么办都行,只要不告诉连长,求您给我们一次机会。

最捣蛋的兵“大虾”拉着副连长的手小声地说:

“副连长,就这一次,上次被连长打的腰都快断了,这次要是知道我们跑出去了,非打断我们的腿,实在太疼了,承受不了。”

副连长说:“是连长让我在这等你们的,和我去连部吧,连长他们都等着。”

四个兵顿时浑身一顿发颤,腿都不好使了,都不愿走出房间,嘴里还不停的念叨:“完了!。。完了!”,副连长用脚把他们踢出了寝室,推到了连部,“大虾”这下腰弯的更低了,快成一张弓了。在连部里,连长也不问了,先是每人踹几脚,狠狠的抽几皮带,皮带打击人肉发出了巨大的啪啪声,寂静的夜里,一层楼都听得清楚,累的连长一身汗,关进储物间。

连长:“累死我了,排长去把两个班长叫起来,好好收拾他们,气死我了!”

指导员也跟着出来了,对我说:“让他们下手把握分寸,别整出事了,连长这种武力解决不是办法,差不多了就让他们停。”

我点了点头,感觉说啥都不合适,这一夜的储物间,皮带声、撞墙声、木棒打击肉体声,循环不止,不时听到低沉的惨叫,虽然躺在床上,被这些声音搅扰的一点睡意没有,索性分析一下原因,这几个兵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家庭条件都不错,也有钱,城市户口,来部队当兵就是为了两年后回太原或洪洞有个正式工作,不求进步也就罢了,为何屡次违反部队纪律,以身犯险。国家对城市兵太多的照顾,助长了这种混日子过的兵,为啥城市兵两年后回城市就分配工作,有的还分到了比较好的国有企业,甚至是事业单位,而农村兵两年后复原回去,仍旧是农村户口,也不分配工作,如果这个机会和待遇是平等的,农村兵不比城市兵弱,要比城市兵更懂得珍惜机会,能吃苦奋斗!

安稳了一个多月,没有发生半夜跑兵事件,每天晚上不定时查铺,增加查铺次数,有了初步效果。自从发生第二次跑兵事件后,四个“捣蛋兵”中的两个挑头的兵调整到我的寝室里住,其中就有“大虾“,这就是一个滚刀肉,连长除了武力可以选择外,瞪眼没有其他办法了。“大虾”身上的伤青一块紫一块,还在我面前诉苦,说:

“排长,连长打的太狠了,看这,还有这,全是伤!”

“连长打你是为你好,如果连长不要你们了,直接把你们交给军务,给个处分多省事,操这个心,你们太不懂事了。”

“我知道是为我好,但下手太狠了!我都跪地下求饶了,还望死里揍,储物间的凳子都没了,就是打我们打的,打断了多少凳子腿,凳子腿都这么粗!”,大虾一边说还一边比划。

“呵呵,皮肉之苦,好比一个处分强,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笑着说。

“排长,太遭罪了,我在这个连队也不能待下去了,没复原回家,就被打死了。”

“你找找关系,早日从这个连队调走吧,我们都省心了。”

“排长,这么多天了,咱们一点感情都没有吗?还盼着我走啊。”

“你还谈感情,半夜偷着出去玩,去上网的时候,我把锦州都跑遍了,打车费都花了好几百,半夜折腾我,我没揍你算是优待你了。”

“就是出去吃个饭,上个网,也不干别的。”

“还要干啥,这都可以开除你们了!连队够照顾你们了,要是我,直接给你遣返回太原!”

“排长,你们都一样,有理说不清。”

“欠揍,你还懂理,滚!”,照着大虾的屁股踹了一脚。

又过了两个月,平安无事,查铺也有所放松了。夏天蚊子多,寝室点蚊香也作用不大,蚊帐还是最管用。一天夜里,我正做梦,被连长叫醒了。

“你房间里的兵在吗?”

我看了看两个捣蛋兵睡觉时脱在地上的鞋,摆放整齐,再通过蚊帐看见被子鼓鼓的,于是回答:

“在啊”

“还在,你再仔细看看吧!”

立刻感觉连长的话不对,撩起蚊帐,把“大虾”的被子掀开,被子里放的枕头、背包,还有衣服,在我眼皮底下做手脚,两个捣蛋兵都跑了,一核实还是上次那四个兵离队了,气死我了,幸亏连长经验丰富,发现了,要不我还真没想到还有这招,这次太生气了,回来不揍是不行,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了!

和往常一样,我带两个班长和几个战士出去寻找,约定两个小时后找到找不到,给连队打电话。这次找不像以前盲目了,平时他们周六日出来上网时,连队还有其他战士也跟着来了,经常去的网吧基本都了解了,果然一个小时就给逮着了,在网吧里拎着耳朵就拽回了连队,其他三个兵让班长收拾,我单独教练“大虾”。照着大虾的腿踢了三脚,当时就瘸了,这小子还威胁我,要去领导那告我,我又多踹了几脚。

“明天我带你去机关告状,给你送军务去!”

“去就去,干部打兵,违反规定。”

“还兵,你也配!你看看你自己,哪里像个兵,给我站直了,会站不!”

“明天我让我妈给领导打电话,调个连队,不在一连待了,在哪里待不是待,还混一年就回家了。”

“拿领导来威胁我!是吧!明天你不去机关都不行,必须告我!”

“去就去。”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在后面赶着“大虾”望机关走,一路上“大虾”一走一瘸,还回头嬉皮笑脸的和我搭话。早上刚上班,机关人都来了,进入军务股,把“大虾”望军务股长那一扔,我就出去了在门外等着。没到三分钟,就听到里军务股长在里面训斥“大虾”:

“打的好!我看是打轻了,滚蛋!“,军务股长踹了“大虾”三脚,把“大虾”从屋内踹了出来!

军务股长对我说:“打的对,这种兵回去好好收拾,和连队说,大胆管!”,“大虾”在前面走,军务股长和我走在后面,轻声对我说:

“这批山西兵给我们带来了太多麻烦,把部队弄的不得安宁!领导都说了,以后一个兵不要,也不再接山西兵。”

告别军务股长,回到连队,“大虾”这回老实了,告状不成,反又被踹了三脚。从此以后,再没有发生山西兵半夜离队的事件,连队的“武力震慑”起到了很大作用。这些山西兵改变了新的战法,利用白天巡线时间出去上网及吃喝,所以山西兵积极参加巡线,完成线路巡查后,不到最后归队时间是不回连队的,工作完成之外搞点小动作,连队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懒得去追究了。

转眼第二年春天,任职排长一年多,由于工作需要,被调到了军区特种兵部队,对比两个部队,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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