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饥饿,毒打,整整六年,他都在那样的日子里度过。冬城,是噩梦,是魔鬼之城,是紫夜国最可怕的城池。这里,杀人就像儿戏。他就在这样的地方生活着,每一天都在努力,想要活着,或者他想要知道自己为甚在这里,就为了弄清这一点他硬是从那魔鬼之地生存了六年,从六岁到十二岁。
双手溃烂,亲眼见着伙伴被杀死分食,亲眼看见无数的骷髅,腐烂的尸体,亲眼看见被活活烧死的囚犯,被煮熟的囚犯,被强迫着吃下人肉。使得,在冬城,就是地狱一般的场景,他小小的身躯曾经杀死别人,也曾经捏着煮熟的人手,一口一口,吃进肚子里,然后吐了几天几夜,他不断的喝水,不断的呕吐。
地狱在哪里,就在这冬城里,犯人不会被关押,而是就在这城里,厮杀,被贵族取乐。哪里都没有安全,哪里都有危险,哪里都是魔鬼之地。士兵,以杀人为乐。
那一天,格外的冷,他被几个士兵围住,给了他一把匕首,让他杀死住在隔壁屋子的男人,他见过那男人,那个男人是这座城里最温暖的阳光,他会将食物分给自己,他会把捡回来的衣服给他,他会对着他笑,他是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唯一让他觉得自己像人的地方。
那个男人手里拿着匕首,在对着他笑,暖得像烈火。他发抖,颤颤巍巍,然后奔向那个男人,他说,杀了我。
是的,他用那把剑杀死了那个魔鬼之城唯一的光亮。那个男人至死都在笑,笑称一弯月亮的眼睛,慢慢失去了色彩,鲜红的血从伤口之处冒出来,他忽然尖叫着跑开,拼命的跑,不断的奔跑。
等他再回来,隔壁已经住了别人,那个人,满脸横肉,对他比划出一个杀头的动作,那个死去男人的头就吊在他门前。他尖叫着,进了屋子,关起门。
“委屈吗?”黑衣人站在他面前“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要报仇,跟我走!”
梧桐帮,他成了少帮主,一个人要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多半是有目的,所以他不过是梧桐帮的一颗棋子,可他怎么肯做一颗棋子,他活着,那就做这个世界的王者,所以即使已经不能习武,他的优秀也是无人能敌。
报仇,大抵真的是为了报仇,他才如此的努力,让柔弱的自己活着。现在,他已经成了帮主,他已经掌握了主动权,呼风唤雨,只要他开口,江湖就会地动山摇。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在梦中呻吟。
对不起谁,为什么对不起,袁明轩发现他眼角的眼泪。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四月公子是个男人,他会觉得自己忍不住的想要亲吻这泪痕,那么让人微微心疼,清楚的疼,却只能看着。
到了京城,四月公子住进了宰相的府邸,小柔已经铺好了床铺,她早就带着苏安宇的书信到达京城。苏安宇受姐姐之托,请四月公子做太子的老师,本来以为没戏,没想到四月公子一口答应。
翌日,四月公子和宰相安浩一起面圣,国王威严的坐在龙椅上,旁边站着一个俊逸的少年,这少年就是太子,十六岁,与他相当的年纪。
“素问四月公子是美人面孔,今日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国王似乎很开心“以后太子就由公子辅佐。”他那双眼睛始终没有从四月公子的脸上移开,这张极具吸引力的面孔。
“老师!”太子向四月施礼,四月还礼。
“陛下大可放心,草民一定竭尽全力。与安兄定的一年之约定然会完成!”四月公子向国王道。
辅佐太子是不易的差事,四月公子本来就身子弱,所以苏安宇已经托人在京城安静之处给他寻了一住处,太子每日去这里学习,这是国王给四月公子的礼遇。
这一日,太子请假未来,来的是四王爷袁明轩,他今年二十六岁,却仍为有娶妻。小柔看见袁明轩,很是不高兴。
“四月哥哥,小柔去玩了!”离开还不忘记做个鬼脸。
四月也没有回答,任由小柔自行离开,女孩子大了,越来越留不住了。
“王爷来寒舍有何见教?”四月吩咐下人上茶水。
“没事,本王就不能到此处一见公子?”袁明轩其实想说,我想你了,真的,我不知道为何我会想你,但我想见你我就来了。
“王爷喝茶,着才初春,天气还冷,别沾了,寒气。”四月说着“古兰已经传来喜讯,说是要生了。我这正说着将来生个儿子要什么样的,王爷就来了,所以小柔就生气了。她比较喜欢有个侄女。”
“那要恭喜公子,应该把夫人接到京城才是。”袁明轩说道“名字可有起?”
四月公子摆摆手:“王爷有所不知,我夫人性格倔强,几番书信都不肯来京城,大抵因为我答应安兄教授太子,不能回去陪她。这才七个月,也不知道起什么名字比较好。”
“冉冉如何?”王爷认真的想了一下。
“这名字好,升起的太阳,温暖阳光”苏公子极为喜欢。
“今日来正是要与公子商议,搬至我王府一事。皇兄已经应允了,前几日刺客来袭,要不是我和太子有事返回,怕是公子早有不测。我和太子爷商议此事,认为公子住我王府是最佳上选。”
四月忽然朗声大笑:“王爷怕是来让我搬过去的,哪里是来跟我商量的?”
袁明轩也笑了,他这种小伎俩,真的是瞒不过四月公子。
“王爷这般替草民着想,草民怎么会扫了王爷的兴致。”四月应允下来,离他的计划又进了一步。
四月住进王府之后,袁明轩的王府侍卫明显增多了不少,四月公子住在别院里,小柔也在别院,不过最近她好像有了新玩伴,不怎么粘着四月公子。倒是袁明轩与四月公子单独相处的时间多了起来。
没事的时候,袁明轩就到别院坐坐,也不多说话,就看着四月公子教授太子。太子的年纪跟四月公子相当,但太子相当尊敬这位老师,他从来都不称呼四月公子,而是老师。
一般教授完太子,四月都会睡一会,他身体虚弱,承受不了多日的劳累。这日太子刚走,四月公子起身想要走动走动,无奈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地上。碰巧袁明轩过来找四月公子下棋。
袁明轩抱起倒在地上的四月就往屋内去,说真的,他还从未进过四月的卧室,四月的卧室是四月的管家刘叔置办的。他负责四月公子的起居,初进公子房间,袁明轩只觉得雅致清新,窗子旁的兰花开得正好。
太医火速赶来,对于四月公子的病情,他们都只能摇头,这样的病症这样的身体,能活着都是奇迹。
“秉王爷,四月公子身中奇毒,拖这么久已经是个奇迹。”方太医跪在地上,谁也不敢面对王爷冷的让人颤抖的表情。
“飞鸽传书给胡承,让他马不停蹄给本王滚过来!”聪明如他,大概也知道几个月前四月夫人离开极有可能回去找解救之法,只是眼下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西风接到命令,已经转身除了房间。太医没有一个敢动弹,都跪在地上,怕是这个威震南北王爷一不小心要了他们的命。
“放他们走吧,生死有命!”四月公子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他费了些力气才坐起来。苍白的脸,此时楚楚可怜“我自中毒之日到今时已经将近10年,能拖到今时已经是我的造化。下毒之人现在已经归西,我亦看破这生死了。”
在四月公子还在冬城的时候,有个样貌丑陋的女人给他吃过一颗药丸,那时他尚年幼,吃了之后疼了三天三夜,无数次的昏死过去。那女人说,他是第一个能活下来的人。他以为毒解了,未曾在意,谁知三年前毒发,刚巧遇到古兰,古兰使用古家秘术中禁用的封神术将四月公子的毒压制下来。后一年,古兰和当时陪她救人的古月一起选拔继承人,古月高发古兰使用禁书,四月公子奔赴雾城救人,以百年庇佑为条件,换取古兰性命。
“滚!”袁明轩没有多说一个字,但就这一个字,所有的人就如获大赦。
“你对所有人都这般无情吗?”四月公子盯着那双复杂的眼睛,那眼睛里他忽然觉得里面写的都是难过。
“我是王爷!”袁明轩有些懊恼,他为什么这么紧张,为什么如此难过,为什么觉得心痛得难以呼吸。为什么这个柔弱到他都觉得怜惜的四月公子将生死看得如此轻。
“你是王爷就能随便杀人吗?”你是王爷就能随意掌握别人的性命吗,你是王爷就能杀人不偿命吗?
“本王何时滥杀无辜,死在本王手下的都是死有余辜!”袁明轩不知道自己语气中的气愤,盯着病榻上惨白的却还是迷人的脸。
无辜,死去的无辜还少吗?四月公子一口鲜血吐出来,染红了棉布。他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铿锵有词的男人。他们相识已经四月有余,谦谦君子,有勇有谋“你确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