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太阳东升，远方的天幕映着美丽的红云。
乔思挽打发了身边的几个丫鬟，独自走到前院父亲的书房前。她欲抬起右手叩门，却听到里面细碎的谈话声，不由驻足看向侍候一旁的小厮。
“老爷和孟少爷在里头说话呢。”小厮接收到她疑惑的眼神，回答说，“老爷才回来。”这是在说孟家祈来了没多久。
乔思挽了然地点头。正要敲门，却听到里面孟家祈向自家父亲告状，诉说昨日花园里她的“罪行”，乔思挽唇边笑意更深，清凌凌的桃花眼里满是无辜单纯。
站在一旁的小厮见她如此反应，本就微垂的头顿时更低了些。
待里头孟家祈说完了，乔思挽才不紧不慢地抬手在门上轻叩三下，抬步走了进去，朝站在书案后仍一身官服未退的父亲做福礼：“爹爹早安。”
“晚晚也早。”乔二爷见是爱女，唇角不由挑起了一抹笑。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他轻笑着问：“平日里不是同你哥哥一道吗？今儿怎的这么早过来啦？”
乔思挽端着整齐的步子走过去，在父亲身边站定，乖巧地弯起眼睛：“待明日师傅要考核检查啦，哥哥可不敢懈怠。今儿状态好，说是要再练上一会儿，让我先过来呢。”
话音一顿，她转头看向坐在另外一边的孟家祈，“听闻孟家哥哥文武双全，得空可找哥哥切磋一番，得让他吃点儿苦头，别那么傲啦！”
孟家祈拿着扇子的手一顿，看过来的视线有点儿复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道：“文武双全愧不敢当，我曾听说乔四少是个全才，倒也想见识一番。”
乔思挽朝他笑笑，回头见父亲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便道：“我跟她们说不用整日到院里来做早课啦，姨娘身子薄，风寒才见好，可不能这样劳累呢。”一顿，又道，“三姨娘要陪孟家姑娘，想来定要叙旧一番，我也不劳她们走这一趟。”
听她讲得有理，乔二爷就点点头：“你做主就是了。”
他们父女俩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对，那边的孟家祈却惊骇地瞪大了眼。
莫说盛京，就是整个大淮也没哪家像乔家这样没个主母。人家都喜欢将管家权交给老夫人或者少夫人，总归是成年人，偏乔家的管家权却交给了一个七岁大的小姑娘。
孟家祈对后院的事情了解得不多，但也知道这个道理，这时见乔二爷风轻云淡的一句“由你做主”，心中的震惊无法言喻。
“家祈才对我提起你呢。”乔二爷可不知道那边孟家祈内心的惊涛骇浪，他让乔思挽坐好，直接就挑起另外的一个话题，“我昨儿晚上也听说了，你在花园里欺负人家小姑娘？”
他这句话问得忒不客气。
孟家祈听了，眉心登时就是一跳。这句话说得平淡，孟家祈却听出来，这是暗指乔思挽年幼不懂事，比她年长的孟嘉沁却不让着些，还让兄长跑到长辈这里来闹。
当时院子里少说也有几个丫鬟经过，乔二爷作为一家之主听到这些消息也不稀奇。乔思挽本就没想着要回避别人，这会儿听懂父亲的维护，她也只是笑了笑：“不过是祸从口出，女儿只是劝孟姑娘慎言罢了。”
她又道：“许是孟家哥哥和姐姐会错意思了吧。乔家从未看不起谁，我也不会特意去埋汰谁，没这个必要不是？”
听到这个说不上是避重就轻的说辞，孟家祈心里一堵。他心里已经明白过来，乔思挽昨日说的那些话，压根就不怕别人拿出来说；而乔二爷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孟家祈又有些庆幸昨日在回廊上，孟嘉沁没有说出她要嫁入乔家的话来。这让孟家的这个念想还有回旋的余地。同时，孟家祈更是心惊，原来姑姑在乔家的地位是这样低！方才乔思挽先提起另外一个姨娘，再说姑姑的那些话，他可还记着呢。
“好啦，你们都回去罢。我才从宫里回来，衣裳还没换呢。”乔二爷看了孟家祈一眼，见他神情复杂，眸色不由得暗了暗。
孟家祈闻言，登时有眼色地起身告退。
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乔思挽才又转过头去看着父亲：“爹爹……”
乔二爷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小姑娘随意绑了两个马尾的头发上。在乔思挽看不到的地方，他笑容苦涩：“晚晚，是爹爹不好。”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京里就要乱起来了。若非实在太过引人注意，我恨不能将你们兄妹都送走。”
感觉到怀抱中的小姑娘不安地动了动，乔二爷说道，“前些时候思涵过来找我商量，他会进宫给三皇子伴读，至于你四哥，你祖父打算将他送到军营去。”
虽然女儿时常端着一副懵懂无知非常无辜的表情，但她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乔二爷哪里能不清楚乔思挽是什么样的人？也是因为如此，他才会给乔思挽说起这些事情。
“我可能来不及等三哥回来啦。”乔思挽眨去眸子里的水汽，故作轻松，“三哥这么聪明，在宫里周旋一定不会吃亏；四哥到军营里也是最好的选择。爹爹、爹爹……”
她的声音里带着些哽咽的泣音，又因为强忍着，显得有些怪异。乔二爷分明感受到低落在手上的滚烫的泪珠。
“晚晚已经长大了，能好好照顾自己，在外面会好好的。爹爹就放心吧。”乔思挽没有去擦拭滑落脸庞的泪水，而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字字清晰地说，“晚晚以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家，爹爹一定要记得想我啊！我也会每天想你哒！”
这是她第一次要离家这么远，这么久。
想着往后的三四年、又可能是六七年不在家，不能见到父亲、祖父和哥哥，她心中一阵阵的难受，也再不能压抑情绪，却也不能放声大哭，只轻轻地啜泣，眼泪不断从眼眶掉下来。
世间最是伤感，莫过于离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