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思哲放在梨花木桌上的手轻轻一抬，捧起放在桌面上仍冒着热气的茶盏，还没喝上一口，他就猛然放下这青花瓷的杯盏，瓷器清脆的磕碰声清晰可辨。
“你说什么？！”乔思哲的声音里带着浓郁的惊诧和不肯定，满脸的措不及防。他好半响才镇定下来，温声说道，“晚晚，你方才说什么？哥哥一时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乔思挽眨眨眼，唇角悄悄向上翘起来，“过些时候，我要到江南去一趟。”她这么说，“这件事情我已经跟父亲报备过了。嗯，祖父那边也没什么意见。”
英挺的眉皱起来，乔思哲看着妹妹的视线带着点不赞同：“去江南做什么？这个时候——”他倏然停下话头。
“就是这个时候。”乔思挽毫不在意地接了下去，“正因为是这个时候，我才要到那边去啊。”
迎着乔思哲略带震惊的视线，乔思挽笑了笑，稚嫩的脸庞一派天真无辜，“我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前阵子父亲才将我托付到陆府小住了几天，不是吗？”
“然后我回到家里，就发现有些人不见了，有些东西也换掉了。不止父亲这里的吧，大伯那边也有。”她话音顿了顿，“我院子里没有，但是大哥那边换了个扫地的小厮。”
“父亲不太想让我这么快正面接触到这些不太好的东西，但并没有避免让我知道。政局上的事情我不懂，但那个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前年父亲生辰的时候，哪个官送过来的吧？”乔思挽仍旧在笑着。
两年前乔二爷生辰的时候，有个皇亲国戚送了一个美人进来。那个美人当真天姿国色，剪水秋眸瞅过来就能让人心生怜惜，浑身燥热。乔思挽当时只有五岁，她站在一旁端详着这个让男人看一眼就把持不住的女人。
一个女人能做什么？特别是被当成礼物送过来的女人，连妾室的地位都没有，堪堪只能算是个暖床的婢女。但这个女人的相貌生得实在是好，美若天仙，身上若有若无的还带着一股子魅惑的气息。乔思挽当下就皱了眉。
别人送过来的东西，有很多时候都是因为有所图谋。
二爷从来都不重女色，在娶了母亲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宿在其他三位姨娘的屋里，府里也没有比乔思挽更小的孩子出生。那个人送个美人过来，又是什么意思？
乔思挽从来都不是个蠢人。
那个女人在后院待了两年，一直默默无闻，平日里也甚少出来露面，只逢年过节的时候会过来给他们送些看上去就花了不少心思的小礼物。
乔思挽从她那里收到过绣工精致的丝绢，不那么值钱却很漂亮的头饰，或者布料还算不错的绣鞋，上一年过年的时候，那个美人送来的是一件淡粉色的衣裙。
但这些东西，她一件都没有用过——她是嫡出的姑娘，平日里被千娇百宠，哪里会稀罕那些个东西？这样一来，不用那些东西也非常正常了。
“我不知道府里是招惹了什么祸事，亦或者是大伯、祖父、或是父亲在官场上遭遇到了什么事情，但如果我没想错的话，那个女人一点都不简单。”乔思挽半垂下眼帘，“她虽不会医，却身藏毒药；虽没有内力，却懂浅显的招式。”
这摆明了是来者不善。
“你怎么知道？”乔思哲的眉峰皱得更紧。
乔思挽明白他是问她怎么知道这些东西，她又笑起来，眉眼弯弯十分可爱，“那个女人曾经把相克的两种食物放到餐桌上却不知不觉，后来虽然不严重，却也难受了好几天，这哪里是会医术的表现？”
她又道，“她身上那个常年不换的荷包总散发着一阵清香。这很正常，但那个香味不正常。”她只要靠近，系统就会提示她身上带有不利状态，若长年累月在这个女人身边，恐怕真的会毒入五脏，无药可救。
“哪个人是你……算了，我不问，你也不用说。”乔思哲若有所思，随即瞥了她一眼，眸中带着纵容。这个小丫头是他唯一的妹妹，不管她做了什么，他都是要护着的。
就算是往那个女人的院子里插了眼线，他也不会拦着。
乔思挽眨眨眼，果真笑而不语。
乔思涵快回到盛京了，但这并不代表普陀寺忽然失火的事情能做个了结；再加上最近齐亲王班师回朝，京中表面上虽仍旧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是暗流不止。而府上的那个美人虽然仍旧待在她自己的屋子里，但乔思挽知道，她身边伺候的人已经换了一拨，如今不过是被变相软禁。
沉默了一会儿，乔思哲又道：“这跟你决定去江南有什么关系？京师乱，江南就不乱了么？”江南不知有多少处销金窟，也不知有多少人日夜醉生梦死，不知有多少人骤然消失。比起盛京的乱，江南更容易将人打得措手不及。
他没有等乔思挽回答，便径自叹道，“你到那边去也好。”乔思挽知道的事情他看得更加清楚，自然知道乔思挽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盛京会比较好。
——至少，在乔家可能受到波及的时候，她能够平安，而不是被一些小人拿去算计。
听到他的这句话，乔思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显得多意外。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嗯。”食指几不可见地动了动，她转移了话题，“哥哥可知道，孟家兄妹过府来做什么？”她顶着七岁小姑娘的皮囊，但实际已经过了天真的年纪。
“没什么大事儿。”乔思哲亲昵地刮刮她的鼻梁，轻笑起来，“孟家已经开始操心孟嘉沁的婚事了，打着怎么也得先给她定门亲事的心思——”他的笑容渐渐显得有些轻蔑，有些轻嘲，“亲上加亲？呵，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话音一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孟家祈那边也是这样的打算。哼，真当我乔家的姑娘是好娶的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