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鸽子停在枣树上:东张西望。圆圆的眼睛晶莹剔透,只见它机灵地打量四周。院子中间有一个压水井,造型粗糙,井身泛着铁锈。井座上压着石头,重约百斤。石头挨着井座的地方长着青苔。院子不大,有一百五十余方。三座房子有序的立着:西屋一座,储存粮食与其他物品;堂屋一间,兼具客厅和卧室功效,供衣食起居之用;东屋一间,稍小,乃是厨房,烧火做饭洗盘刷碗全在这里。老压水井紧挨着厨房的窗户。从这里朝东南方向,步行二十步,就到了厕所。厕所坐落在东南角,一眼看去比较接地气。院子中央,靠西边院墙三米处,有一棵合抱一围的粗枣树。枣树正含着绿叶,绿中泛黄,一派生机。这时古凡和古都从堂屋出来,古凡一手拿鞭,一手拿陀螺。鞭子凌空挥了两下,鸽子就扑哒扑哒地飞走了。
枣树下,古凡与古都正准备玩陀螺。前几日,邻居家的古少杰和几个小孩玩过这玩意。当时古凡带着弟弟去地里找吃的,碰巧看见。回家后,准备弄一个。可一连几天,做出来的都是废品。直到今天,才算做出一个有模有样的陀螺。今天这一次玩,也是他和古都第一次尝试。两人挤着头,你争我抢,争论着该怎么玩。
古都早就看到过隔壁古少杰玩这东西,打心眼里想有一个。大街上虽有卖,可卖陀螺的老汉是走街串巷的外村人。古都只见过他一次,不过仅那一次也是月前的事了。当时古都还趁人多偷偷地摸了摸,听老汉说要五块钱一个。五块钱,对于古都而言,可是一笔巨款。街上一碗豆腐脑5毛钱,一根油条3毛钱,古都一顿早餐才8毛钱。5块钱可是6天的早餐钱。即便拿得出钱,也未必会买。所以古都心里,总是痒痒的。大街上的小卖部鲜有卖陀螺的,那时节有小卖部上了货,摆在显眼位置。前几天,古都在一家小卖部,看到了刚上架的陀螺,问了下价格。没想到这里的陀螺更贵,一个要卖六块钱。古都连五块钱都不舍得,更别说让他掏六块钱了!如今,哥哥凭着小聪明弄了一个,古都心里高兴。古凡把陀螺扭转,毫不费力,收到了预期的效果。古都趁陀螺转的起劲,急忙扯鞭子抽打起来。古凡在一旁看,像是自己在打。
兄弟俩正玩的热火朝天,大门吱吱呀呀被人慢悠悠地推开了。古都在挥鞭,古凡跑过去看谁来了。门开了,进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老奶奶年近七十,弓着腰,驼着背,右手拄着一根拐杖。拐杖是一根松木棍,还算径直。棍子全身被磨的光滑油亮,像涂过白蜡。尤其是扶手,更是发亮。她上身穿着扣子斜扣一边的古董灰蓝衫子,衫子的年纪估计同古都一样大,洗了无数次,整个泛着白,而且伤痕累累挂着伤疤。再往上看是由于驼背,无法正常抬起的小脑袋,白头发整齐梳到后脑勺,用一个网子罩住,活像一个小肉瘤挂在脑后。驼背使身高大打折扣,看起来和古凡一般高。因为驼背,所以极不容易往上方看。一张饱经沧桑的脸,脸上清晰可见的凹凸纹,见证了岁月的摧残与可怕。
老奶奶:“你爸爸没回来?”。古凡和古都异口同声:“嗯!爸爸还在上工!奶奶!”。老奶奶:“你们还没吃饭吧?”。哥哥古凡:“没呢奶奶!”。而与此同时弟弟古都却说:“吃过了,奶奶!”。老奶奶得到了这样的答案,于是又问:“你们一个说吃过了,一个说没吃呢!到底是吃了还是没吃!”。面对奶奶关心而不严厉的问话,以及哥哥不同与自己的回答;古都只好说出了实话:“我们还没吃呢!爸爸没回来,他让我们老实呆着不要乱跑,也不要弄坏家里的东西。所以我们没敢自己做饭!”。
“你们会做饭!我怎么不知道?”,老奶奶一边问,一边走向井座上的石头,坐了下来。古凡和古都也随着奶奶来到旁边。古都:“是你教我们的呀?!奶奶你不记得啦?”。“哦啊哦奥想起来了!是我教的,记得那次你爸爸两天都没回来,于是我就下决心教你们自己给自己做饭。哎!哎?!不过那次我教的是你哥哥,你又没在旁边,怎么就会做饭了呢?”老奶奶许是年迈,记性渐渐不敌从前,或许有些记忆已经在向她告别了!古都:“嗯!那次你教哥哥的时候,我在哥哥旁边。所以我才知道怎么做饭。”。时间过去半年多了,古都不甚清楚当时究竟有没有在场,不过他想他既然会做饭,就肯定在场。“哎!!你看我糊涂的,不说这个了。都这个点了你爸还不回来给你们做饭,整天有半晌没半晌的晃荡。走,到奶奶那儿吃去!”古凡与古都异口同声:“嗯!”。于是古凡和古都把小门关了,大门锁上,就去了奶奶家吃饭。此时,已然要五点钟了。
他们走后半小时,胡同口出现一个约40岁的男人。他满嘴胡茬,胡茬很长,看上去大约一厘米,而且浑身酒气。估计喝的上了量,要不也不会走路不稳、左摇右摆的了。浑身上下破衣烂衫,而且本来够破的衣服上,又添了些泥土鼻涕之类的污秽之物,更显邋遢了。这人正是古凡和古都的爸爸古丐。只见古丐左摇摇右晃晃,既滑稽又糊涂得走到了自家的破大门前,一下猛撞过去。本以为大门会在猛烈地撞击下,毫无悬念的发出令自己舒坦得声响。不曾想,门响倒是咣噹一声响了,而且伴有大量灰尘落地,却没有开。
古丐退后一步,用咪得,近乎一条缝的朦胧醉眼,重新审视了一下大门,这才发现门是锁着的。这个境况呈现在他眼里后,古丐心里怒火升腾。于是他不顾一切的用脚使劲踹,那大门随着他的脚,一下重似一下的响;并且还发出吱呀吱呀的怪叫,仿佛那门是活着的,被古丐踹的疼了,想要反抗,却碍于被固定在两旁的土墙上,只得发出反抗的怪叫声。邻居家小孩古少杰此时正在院里玩,听到对门的声响。于是就打开门露了个头,看到是古丐醉醺醺的在撞门,立马关上门躲了回去。古丐十多分钟撞不开门,于是往旁边挪了几步走到墙根前。只见他双手扒墙,做了一个跳跃的姿势,一用力便越过了勉强齐肩的土坯墙。
不久,古凡和古都在隔了一个胡同的奶奶家吃过饭,朝家里走来。一路上两个人说说笑笑,踏着轻快的步子。此时,太阳接近下班,打起了哈欠,不甚明亮。兄弟二人来到家门口,发现门前和旁边洒落了一地的碎土,互相对视,各自疑问。古凡:“弟弟,你看!这是谁在咱家门前撒了这一溜土呀?”。
古都:“我也不知道?”,接着又说:“别管了,咱们接着玩陀螺去吧!”。古凡同意了弟弟的看法,点了点头。大门开后,院里的情形把兄弟二人给惊讶住了。只见原本还算干净的院子,不知什么时候变的狼藉了。两人急忙窜到堂屋,堂屋也是一样,桌子凳子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古都因为心惊,变的结结巴巴,上气不接下气:“哥哥咱家来小偷了!”。古凡:“咱们快看看少没少东西!走!”。古凡在客厅检查,古都则急忙拉开遮帘布,去卧室检查重要东西,正在当口,古都叫嚷:“哥哥!你快来!”。古凡随着跟进来:“怎么啦?”。两兄弟一惊:“爸爸回来了。”。
只见古丐斜躺在大床上,两只脚耷拉到床的外边。见状,两兄弟将古丐的鞋脱下来,又把袜子给清理了。在他们把两只脚搬上床的时候,古丐朦胧的醉眼醒了,映入眼帘的是古凡和古都两兄弟。古丐看到是他们,一时间把眼睛瞪得浑圆。眼睛后边像有人用手,要把眼球推出眼框一样,样子吓人。这一幕惊得两兄弟唰地一下抱住对方,古丐的样子可怕了点。以往古丐对两兄弟虽说不怎么上心,偶尔也因为小事打过他们,可这样怒气冲冲的瞪着他们还是第一次。古丐扑腾一下坐起来,眼神愈发可怕:“你们两个小王八蛋到哪去了?啊?!!!”。古都和古凡一时间变的结结巴巴胆战心惊,本来很简单的问题二人却无论如何搭不上来:“我们……我们……”。古丐此时虽然有些清醒却不甚明了,可能连他现在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好小子,我不是说了吗,不让你们乱跑,你们干什么去了?快说,不然我饶不了你们。”。古都首先说话了:“奶奶看我们没有吃饭,叫我们到她那里吃饭去了。”。古丐很气愤:“那你们为什么把门锁了,害得老子爬墙头,幸亏小门没锁,要不老子就要睡草堆了。”。古凡回道:“我们怕别人来偷东西。”。古丐像守候猎物多时的猎豹,发现猎物后突然间爆发:“怕别人偷东西!怕别人偷东西!!!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大笑一通,之后接着说:“偷什么东西,咱家有什么东西可偷,你们别胡扯了,你们这两个混蛋王八羔子。”。古丐猛的起立,抓着古凡和古都就是一阵猛揍,嘴里还不停的嚷着:“我让你们胡扯,我让你们再胡说八道。你们这两个操蛋的东西,没一个好玩意,全都是扫把星。”古丐一个巴掌接一个巴掌的抡过去,在兄弟俩身上不分地方的乱打,那架势简直像是在抢银行。
“爸爸别打了,别打了!”,“爸爸别打了别打了!”一时间,哀号声与噼啪声响彻了整个堂屋。屋外的人能清楚地听到哀叫声,不过,即使他们听到了,也仅仅是驻足当地听一耳朵,随后摇摇头也就走了。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若是念了,别人念什么。古凡和古都不能忍受疯子一样的胡拍乱打,于是,两人先后从古丐的手里挣脱出来。古丐一个使劲,抽落了空,扑到在地上。两人飞快奔出堂屋,越出大门,急忙拿锁锁了大门,生怕古丐追上来。事后,两兄弟来到北地树林,找一个土堆坐了下来。两人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身体随着喘息前后摆动着,像水上泛起的波纹一圈接一圈,慢慢地,慢慢地才能得以平缓,并渐趋于平静。
古凡生气:“古都,你为什么要替我挡,难道你不怕疼吗?”。古都抽泣:“怕!”。古凡愈加的生气:“怕还替我挡着?”。古都说着哭的更加的惨了:“因为你是我哥哥,我要护着你!”。古凡气愤到了极点:“别哭了弟弟!哥哥也会保护你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爸爸要是再打你我就跟他拼了!”。古都阻止:“别!哥哥,他是咱爸爸。”。就这样两个挨了打的孩子互相倾诉、安慰。
几个小时过去,天色渐渐全黑了,北地树林里影影绰绰,变得阴森起来。两个孩子熬不过黑暗的袭击,估摸着古丐消了气,就原路返回了家。一路上古凡牵着古都的手,并排走着,走的很慢。古都心里回放着几小时前发生的一切,他的心彻底被侵袭了。这黑夜来的是时候,掩盖了他那稚嫩脸上一直淌个不停的泪水。那泪水像被人圈养起来的老虎,想要挣脱牢笼般:既愤怒又委屈。古都想:爸爸为什么就不能像别人家的爸爸那样,好好的。古都越想越委屈,越委屈泪水就愈是流个不停。到家门的时候,古都对古凡说:“哥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肯定会高兴,我也会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