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下个月我多买点话本儿，您…实在不行我…我写给您看…”元昊顿时手忙脚乱，说来也怪，这柳元夕不喜欢别的，就是喜欢听人讲奇闻怪事，特别是十二岁读了书识了字以后，也不缠着人了，就盯着话本儿瞧。
月里，小摊贩那里的话本儿元昊都买来给了柳元夕，本以为这个月也够看了，不曾想还没到月底这柳元夕就看了个精光，前几日柳元夕也曾找他要过话本儿，那时也没放在心上，只是随口应了。
今日柳元夕要起来，手里又没有话本儿，元昊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写了。
元昊花了两日功夫，才将话本儿交到柳元夕手里，柳元夕这几日十分不自在，没了平时的趣事儿，背诗都心不在焉。当她拿到话本儿时，整个人都恢复了以往的神采。
“过几日便是春节，爹爹在府里设了酒宴，先生可要来！”柳元夕心满意足的收下话本儿，为元昊倾了一杯绿茶，又把早上绿儿送来的芙蓉糕摆上，才说起了这事儿。
“不…小姐，春节我回家过就可以了，我本一介酸穷小儿，家主摆宴我怎可去。家主认识的个个都是官爷财主，恐怕我去的话，家主是十分不喜的。”元昊本来就有些诚惶诚恐，听了柳元夕这话，更是推脱不已。
柳元夕笑着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茶也不喝了，当即就跑到内屋拿出一件华袍，青色的苏锦，袖口淡金盘花纹缠着袍底一直沿上领口，里头套着月白色的丝绸里衣。
柳元夕趁元昊没反应过来，塞到了他的手里，道，“先生这话可说的不对了，先生入府教我十年之久，乃是恩师，什么一介酸穷小儿，先生如此贬低自己，是不是瞧不起柳家，瞧不起我柳元夕？”
元昊本就被柳元夕的突然举动给惊住了，手里的华袍让他丢也不是，放也不是，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袍子给弄脏了，划破了。
又被柳元夕这席话给呛了，涨红着脸急忙解释，“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是哪个意思？”柳元夕瞧也不瞧他一眼，看着手里的话本儿，“不说我爹爹，我娘嘱咐我一定得让先生你去，不然的话我娘可说了要罚我。”
“可是…”
不等元昊说完，柳元夕又岔开，“没什么可是！先生你也说了怕我爹爹不让是吧？”
“是！”好不容易能插话，元昊抹了把汗，犹豫着要不要再开口。
柳元夕没急着说话，倒是收了话本儿，才笑意妍妍道，“府里是我爹爹做主不错，可是先生你也知道，我娘的话我爹爹必会听的，若是我娘不开心，我爹爹定会被赶出来，又要花九牛二虎之力去哄我娘。这件事即是我娘吩咐的，那么我爹爹什么也不会多说。先生，现在你看，春节宴来是不来？”
“这…”元昊满脸为难，柳元夕这番话倒不是空的。入府十年，柳家家主怕妻就连府里下人都清楚，若真是家主夫人吩咐的，那么还真不好拒绝。
“家主摆宴，元某定会造访。”元昊无奈，只得苦着脸答应了。随即又想到什么，欲言又止，“只是…”
柳元夕见元昊答应了，心下雀跃不已，却又压下，面上不动声色。眼见元昊面露难色，放下手中茶杯，道，“怎么，先生还有什么为难之处？不妨说出来，元夕愿为先生解决一二。”
“也不是什么难处，只是家中有一老母，七十高龄，年老顽疾缠身，行动不便，尚且还有我妻儿照看着，只是过年过节我不陪老母亲，实是不孝啊。”元昊放下茶盏，摇头叹道。
往年虽说大多时间都住在柳家，也没什么空闲日子陪伴老母亲，可端午元宵，就算是再远的路程他也得赶回家去，唯独今年，在家门候着的妻儿，卧铺在床的老母亲怕是要失望了吧。
元昊也能想到老母亲那希翼的等待被一点点时间风雪给磨灭，他的妻怕是又要忍受多的相思之苦，心下就更是挣扎，但挣扎的结果也只得是无奈。
“先生大可不必担心，我让人去送信儿给老夫人，告诉她们先生你的打算，让她们自己安心过年，不用为你担心。”
“也好，那就有劳小姐了。”元昊无奈点头，后天就是春节，想来自己也没有时间回去报信，也只能这么办了。
柳元夕见心愿达成，也就没在说话，专心的盯着话本儿看。而元昊很快就告辞，十年为师，把自己所学也教了十之八九，以柳元夕的聪明伶俐，最多不过一年，他就不用呆在柳家，到时他出了柳家，也就不用如此拘谨，心中绕是欣喜非凡。
元昊一走，绿儿就从屋外进来，手里端着一碟绿豆酥，换下刚才的芙蓉糕，见还在瞧话本儿的柳元夕，就笑着道，“小姐，也亏您想得出来，用这么个法子把元先生留在府里。您那点心思，也不知夫人有没有瞧出来，就这么放心答应了。元先生也是木头木脑的，这几年您看话本儿只是缠着他，他没瞧出来也就罢了，这次您可是带着他正经见家主和夫人他都没发觉什么不对劲儿，唉…”
绿儿越说到最后，越觉得无奈，她家小姐爱慕元昊，她是唯一清楚的。柳元夕对元昊极好，府中都知道的事儿，只是旁人也没往歪处儿想，都觉着这柳小姐对自己先生好是出于对自己先生的尊敬。
其实，也就柳元夕自己明白，到底是不是敬。绿儿作为柳元夕从小到大的贴身丫鬟，柳元夕也就将这事儿告诉了她，绿儿的嘴也严实，没有到处乱嚷。不过，就算是让绿儿出去说也肯定没有人愿意信。
一来，柳元夕出生就订下婚事，结亲对象又是延水城出了名的贵公子云沐远，云沐远背后有云家，家底丰厚，才貌样样有，这一对儿在众人眼里乃天作之合，是金童玉女，如此良配。再看元昊，出生寒门，没地位没身份，家里也不殷实，只有一块荒地，柳元夕这种娇娇小姐又哪愿意去吃这种苦头？
二来，这元昊娶了妻，有了孩子，大家都知道的事儿，并且年龄也不小了。若说柳元夕看不上俊逸的云沐远而瞧上了元昊，众人还真是不大愿意信。
“娘倒是发现了什么，最近一直跟我念叨，听娘的意思，那个云沐远也会来。”放了话本儿，柳元夕就走到书桌前，抓起一页宣纸，不等绿儿研墨蘸着水就着淡而无痕的墨，粗略勾勒出轮廓与线条，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心烦意乱地把宣纸揉成了一团。
绿儿听了，本来只是微变脸色，但又想到了什么，弱弱开口道，“如此说来，春节怕会过得不顺了。那云公子虽说一表人才，但没有相处终究没有浓厚的特殊感情。我在下人房里整天听着着云公子的种种，我也私下去瞧了，长得实在好看。”
“好看你便收了吧。”把账本收好过后，柳元夕略显青黑的脸色也转好了些，抱着一沓账本出门也没忘了嘱咐绿儿，“对了绿儿，你去厨房准备晚饭，顺便备锅甜汤，这天怪热，我得消消暑气儿才行。”
“是，小姐。”绿儿应了下来，不过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明明还没入春哪就入了夏，小姐这是怎么了？
柳元夕裹着狐裘，这个冬天快过了，也没见一片雪，可不代表不冷。府里的丫鬟除了贴身高级的不用做苦力的没人都有管家发下来的特制暖手炉护手以外，其余的个个手指跟个猪蹄儿似的，红肿得不像样。
有好几次她去别院瞧到了做粗活儿的丫鬟，见着那手她就避了开来，低头瞧了自己的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她这葱白的纤纤玉指十五年不沾风雪，养得跟羊脂白玉似的好看，说不出的美好。
冬天，天黑得早。柳元夕用了饭后，就召来了几个府院，吩咐下去一些事儿后，她才满意的就寝。屋内放着几盆炭火，绿儿覆了一层细灰，暖住温，倒也不冷了，入眠也快。
夜半，柳元夕睡得不踏实，总觉得身旁有什么东西似的。她迷糊着摸索过去，入手的温热，也没想很多就贴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做梦，她总觉得耳边有温热的气体，还透着暖热的湿意。
“哐当！”银盆落地，绿儿尖叫不止。
这一声巨响，将柳元夕惊醒，她不满地睁开眼睛，道，“绿儿，大早上你干什么，扰了我的清梦！”
“小小小姐，绿儿知错了，可是…”绿儿跪在地上，畏畏缩缩地抬起头来，看向柳元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可是什么？”
“我进来的时候，小姐…你你你抱着一个男人，所以，我我我…”
“胡说八道！屋里明明就只有我一人，你这般胡诌，是想毁我清誉吗？”柳元夕当即气红了脸，拽过手边的枕头就砸向绿儿。
绿儿也不敢躲，只能生生的忍下来。
“小姐，我没有，我是说真的！”绿儿连忙磕头，惶恐道，“我真见着一位身着月白色的男人被…”
“你还说！”
“小姐，我我我错了…小姐，我不说了。”
眼见着柳元夕怒气更盛，绿儿只得闭上嘴，可她说的可是真话，虽没见着那男子是何模样，但光看那风姿卓越的背影，也绝对是人中龙凤之人。不过，这男人为何会来小姐的闺房？
“伺候我梳洗。”
“是！”绿儿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打了盆水，只不过慌忙得差点把自己绊倒。
接下来一整天，柳元夕都没给绿儿好脸色。绿儿也知道，早上那番话要是让外人听了，肯定会让柳元夕的名声受损，也确实是自己不对。虽说平日里柳元夕待她很好，很亲近，没有大架子，可是这样的情况，绕是自己也无法释怀。毕竟，一个女子的清誉是非常重要的，可以说，女子只能靠清誉，若没了清誉，那么这女子也只得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