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的离开，令我不自觉地伤感。白武的质疑、爷爷去世，心里一团乱麻。怎么了，自己也不清楚。
一直住在医院，从不离开，我以为我的一切不会变，除了身高。
可还是变了，变得复杂，开始向往认识一些人，就想认识一下。
如何解释这个变化，我不明白。别人眼里，一定是个不错的改变吧，希望他们开心。
此时的我，正在一楼破旧的大厅坐着，看着晃晃悠悠的病友们，有一些眼熟。
自从上次李医生提议加强医患联系每天记录病情后，得到了院长大力支持。现在，每一天晚饭后，病人陆陆续续聚集到一楼大厅，做记录。
虽然得到院长大力推广，但是还是排除了短期疾病、稳定疾病患者。勤奋的李医生，一定不开心了吧，违背他的初衷。
一下子见到这么多陌生人，一开始我觉得很不自然。现在好多了，因为大家不怎么说话，只是晃来晃去，偶尔坐下。
“白添，你填完了吗？”不知何时苏佳出现在旁边，倚着墙。
“哦，没。”看着柜台前挤着几个人，我决定晚点登记。
“李医生真是年轻有为。”她双手交插在腋下，十分得意地说道。她的神情放松，仿佛是在对自己说话。
“其实，是我打电话告诉院长的。院长一开始还不同意呢。我好说歹说，他才同意。”扑哧，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坐吗？”我问。
“啊，哦，我不坐，等会就走的。”她显得有些慌乱，正了正身。
她看起来，是喜欢李医生吧。
以前我一直待在房间，很少出去。李医生例行病情巡查的时候，有时能看到他们一起。现在回想起来，有些地方确实有些奇怪。原来苏佳喜欢他。
我为自己发现了这个小秘密感到开心，内心有些愉悦。
“白添，我先走了”
“恩。”
喜欢男生的感觉，我大约知道一点。四年级的时候，同桌是个帅气的男生，我很喜欢跟他一起玩。暗自庆幸我原来有情感，和其他人一样。不自觉开心起来。
突然一个病友晃晃悠悠地在我旁边座位坐下，距离很近。
我用余光看到他正注视我，吓得我立刻正襟危坐，严肃起来。害怕他看出我的心思。
“你是谁？”他突然说话。
“白，白添。”我转过脸看他，是一个神情古怪的老头，头发半白。
“什么白天，我问你是谁。”他的话语急促，仿佛在生气。
“我叫白添。”我有些紧张。
“唉，算了，我不想知道你是谁。那你知道我是谁吗？”他摆出一张大笑脸，有些狰狞。
我着实吓了一跳，这个人好奇怪。
“白添啊，他有精神病的，不用理他，快过来登记吧。”柜台后的马护士喊道，声音特别大。
我看了他一眼，赶紧跑向柜台。
马护士长得很丰满，珠圆玉润，嗓门也特别大，刚才没注意到她，原来今晚是她值班。
“晚上来登记的人里边，大半都是精神病人，你不用理他们的。不过也不用害怕，其实他们啊，就是有点奇怪，不会打人的。不用怕。”
“哦哦。”
“张老头，听见了没，以后不要吓白添！”马护士又是大喊。
“叫我张神仙！我是神仙！不是什么老头，你不知道吗？不是老头。”他显得很急躁，像个小孩。
“好好好，张大仙——，赶紧回去！你的仙宫有人抢走了，快去抢回来呀！”
“真的？”他一下站了起来，显得十分慌张，嘴里念叨着什么。突然，转身跑了。
马护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每次都是这么忽悠他回去的，真搞笑。”她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
我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话比较好。
见我看她，马护士一下子温和起来，笑着说：“白添啊，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有没有喜欢的男生啊，我可以介绍呢哈哈。”她显得很好奇。
“不、不用。”我连忙拒绝她的好意。
“你知道吗，那个林云，你应该认识吧？”她看着我。
“恩。”
“他爸爸跟我们院长是好朋友。当初建这个疗养院的时候，他爸爸可是帮了不少忙，”她有意压低嗓音，“他爸做房地产的，很有钱。”
“林云呢？”我有些好奇。
“林云？当然在他爸公司呀！好像在做营销吧，记得是个什么主管，他还得磨练，才能接他老爸的班。怎么？你喜欢他？”
“没、没有，他住过这里。”
“啊对，他上次出车祸，腿断了，住了几个月。你知道吗，”她又压了压嗓音，“因为他爸爸跟院长的关系，都不用出钱。”她露出羡慕嫉妒神气的复杂情绪。
“林云这个人比较奇怪，不大讲话。可能是要接他老爸的班，所以压力大吧。我想把他弟弟介绍给你，林天，认识吗，这个孩子很讨人喜欢，阳光活泼。”
“别，不要不要。”我急忙转身，准备离开。
“哎白添，别走啊。我跟林天很熟了，她还认我叫姐呢。哎白添——”
她的大嗓门在我身后大喊，两层楼的人都听得到，吓得我赶紧离开，不敢停留。
匆匆进了电梯，我急着回房间。
电梯一到五楼，门未开全，突然看到那个古怪的老头的背影，呆呆地站在路中央，不知道站了多久。
我从他身边经过，偷偷看了他一眼。
“我住了十年了。”他突然说话，很平和的语气。
我转过身看他，他正看着我。
“你看，我住这里。”他用手指了指电梯边的一间房。
他看起来是在讲实话。
下一秒他又突然变得不受控制，手舞足蹈，大叫着冲下了楼梯。
趁着他还没回来，我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
太可怕了，他有住这十年吗？我一直以为自己才是住的最久的。
睡了长长的一觉，等我醒来时发现窗外天已经大亮，听得到一些说话声。难得睡了这么久，看来昨晚吓得不轻。
洗漱一番，取下了挂在门把上的包子，我习惯地站在窗边往外看。
后院已经有几个病人在活动了。一下子，我注意到昨晚那个古怪的老头，实在太容易辨认了。他一会儿慢悠悠晃着，一会儿又不受控制似的跑来跑去。奇怪，一直以来我都没注意到他吗？
正想着，苏佳进来了。
“白添，你起来了啊。早上看到你门把上挂着包子，起得晚吧？昨晚睡得这么好呀。”新的一天，她的笑容依旧。
“不知道，就起晚了。”
看着我手里还揣着包子，她道：“白添，快吃吧，都快九点了，十一点得吃午饭呢。”
“哦，恩。”
“楼下那个跑来跑去的老头是谁啊？”我好奇地问她。
她朝窗外看了一眼，“哦，他好像姓张吧，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听说是受了什么惊吓，精神不太正常。住在二楼，经常跑来跑去的，刚才还在马护士那儿碰到他了呢。”
“精神不正常，不是都住一楼吗？”
“以前是这样。但最近一年，这里接到的精神病人越来越多了，只能把他们排到二楼了。李医生跟我都觉得不太安全，但目前又没什么好方法，暂时只能好好看着他们了。”
“那他住这儿十年了？”
“他？啊，你说下面那个老头。他才住一个月不到呢。你听他说住了十年吗？哎呀，他有病，怎么能信他的话呢。”
“哦。”
“这个疗养院，你住得最久，六年多了吧？”
“恩。”
“我知道有一对老夫妻搬到这里，因为孩子不要养他们两个，索性他们在这住下了。一年后，老头死了，老太太一直住到现在，快四年了吧。”
“还没见过。”
“他住南面，二楼。跟你一样，不喜欢出去走，天天在阳台上晒太阳，你们两个还真碰不上面。最近听说她总不怎么吃饭了，日子不多了吧。”
“哦。”有些伤感。
“来这里修养的人呢，大多是市医院转过来的。就住几个月，一年以上的很少。虽然这里条件简陋了一些，但是医药费便宜很多。而且你看，远离市区，空气好多了呢。”
她认真地吸了一大口空气。“但是自从两年前决定让轻度精神病患者住进来，好多修养恢复的患者都不愿意住到这儿了。”
“哦。”突然知道这么多事情，很难得。
“白添，我发现啊，你真的变了。”她凑上前，认真地看我。
“啊？没有吧。”
“你看，问这么多别人的事情，一点都不像你呢。”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