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仲卿一开口，举座皆惊。
放眼京都，能应梅大奶奶邀请做客，便是莫大荣幸，别说梅大奶奶亲自离席鞠躬，而且态度恭敬客气，张嘴敬称“九哥”了，这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荣耀！
可秦仲卿反应淡漠，还隐隐带着不耐烦！
在座的人虽然依旧低着头，可心里个个都在嘀咕：这年轻人到底是谁，什么来头，怎么这么嚣张狂妄，连梅大奶奶都不放在眼里？
我当时的想法跟这些人差不多，暗暗替秦仲卿紧张，觉得他不通人情世故，在梅家的地盘不知道变通。但等我知道秦仲卿真正的秘密之后，才知道若是经历了秦仲卿经历的事，这些凡尘俗事他根本入不了眼，他绝对不会真正放在心上。他的冷淡，是真的冷淡，绝不是装出来的，而是那种由内而外的，漠不关心的冷淡。
因为这一切，他都毫不在意。
那些宾客个个对秦仲卿不满，可他们终究是客，梅大奶奶没有说话，他们谁也不敢发飙，再不满也得按下去。
不过，所有人都在等梅大奶奶发飙。
据说，梅大奶奶年轻时，有个登徒子因梅大奶奶长的漂亮好看，多看了几眼，梅大奶奶就让人挖了那个登徒子的眼。如今秦仲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梅大奶奶下不了台，梅大奶奶肯定会发飙。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镜：
秦仲卿一脸冷淡，梅大奶奶竟然丝毫都不觉得他态度忤逆，还恭恭敬敬说，“九哥，老身能老来再得一义女，全是九哥成全，这开席第一杯酒，是一定得九哥喝的。九哥只需喝了这杯酒，老身就不叨扰了，九哥忙就是。”
梅大奶奶再张口，所有人都炸了！
一是因为开席第一杯酒，这是最最尊贵，最有身份的人才可以喝的；二是梅大奶奶刚才说，她收的这干闺女，居然是秦仲卿撮合的！
能喝梅家开席酒，又能让梅大奶奶认干闺女的人，身份绝对非同小可！
可在座的大部分宾客把京都有名望的人都扒拉了一遍，却始终都没有找到“九哥”这号人；也有隐隐知道秦仲卿名头的，正在低低跟周围其他人解释，说秦仲卿多牛逼多厉害。
之前胖子跟我讲过，说秦仲卿很牛逼，但后来我才知道，驭尸这一行本身见不得光，上四门用了很长时间才渐渐洗白，挤入了“上流”社会，所以他们打交道的一些基本上都是非富即贵，从事他们那一行的也有，但很少，所以才会有很多人根本不知道秦仲卿。
梅大奶奶一张嘴，最震惊的要数我和胖子了：梅大奶奶认的干闺女，居然是秦仲卿成全的！
成全这两个字，我和胖子咂摸了很长时间，都不明白秦仲卿是怎么成全梅大奶奶收了这么个干闺女的。
更让我意外的是，之前秦仲卿跟梅家起了很大的冲突，我本以为秦仲卿来梅家是受罪来的，没想到秦仲卿居然是梅家的贵客，就连梅大奶奶都对他这么恭恭敬敬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别着急，等等再看。”胖子到底比我沉稳些，见我情绪不稳定，他立刻低声安抚我，“这冰疙瘩不会是你想的那种人，他应该是有什么用意，咱们再等等看。”
秦仲卿能有什么用意？
我想不明白。
所以，我只能继续等等看。
梅大奶奶说要秦仲卿喝开席酒时，秦仲卿倒也没有反对，只淡漠说，“那就快点！”
宾客们又瞪大了眼，梅大奶奶让秦仲卿喝开席酒，这是天大的面子，秦仲卿居然还催促快点？他这是不耐烦吗？
“快，请小姐上来敬酒！”梅大奶奶竟然深以为然，立刻摆手让人去请小姐过来，给秦仲卿敬酒。
小姐？
那不就是梅大奶奶刚收的干闺女？
梅大奶奶话一出口，所有人再次炸了，所有院子的人都沸腾了，都巴巴伸长了脑袋，想看看能被梅大奶奶认作干闺女的姑娘，到底长的什么国色天香的模样。
说实话，很多人来吃这个酒席，一是抱着巴结梅大奶奶的心思，二就是想一睹这干闺女的风采。
现在梅大奶奶让干闺女出来敬酒，这些人如何能不沸腾？
我和胖子也巴巴盯着那四个旗袍女人又袅袅婷婷走到偏房，将一个女孩子带了出来。
那女孩子跟着旗袍女人出来之后，就一直低着头走路，我们能看到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裙，一时也看不清楚脸，只能看到那女孩子一个轮廓。但仅仅一个轮廓，就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那粗壮男人说的一点都没有夸张——那女孩子仅仅一个轮廓，就让所有人都看直了眼，一袭红裙，行走犹如行云流水，弱柳扶风，一眼就能勾了所有人的魂儿。
“卧槽！”胖子直着眼骂了一句，“要是紧爷我能睡到这小姑娘，死也值了！”
我没有理会胖子的粗言秽语，只紧紧盯着那穿红衣服的女孩子看，只觉得她往正院走一步，我这心跳就加快几分，等那女孩子渐渐走近，我快要看到她的脸时，我的心都快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
直到我终于看到了那女孩子的脸！
“卧槽他娘的！”胖子也看到了那女孩子的脸，他又骂了一句脏话，语气比刚才想要睡这女孩子更激动。
我也猛然瞪大了眼，蹭的就想站起来——穿红衣服的女孩子，也就是梅大奶奶刚收的干闺女，竟然是雪离！
怪不得梅大奶奶说能收干闺女是秦仲卿成全，雪离本来在秦仲卿手里，要是他不把雪离给梅大奶奶，梅大奶奶哪儿能收雪离这个干闺女！
果然是成全！
“干什么呢，看漂亮女人就看漂亮女人，不至于这么激动！快坐下，大家都看着你呢！”我当时屁股已经离开座位了，一只手忽然按住了我的肩膀，我扭头一看，胖子正按着我的肩膀，还冲我使了个眼色。
看了看四周，我们一桌的其他人都正一脸惊疑看着我，我心里一惊，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胖子是替我打圆场呢！
在梅家，在这种场合，任何细微的动作都会被无限放大，招来难以预料的后果。更何况，在座的都不知道是谁家的下属随从，我们稍有不慎，就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想到这里，我赶紧讪讪冲胖子笑了笑，“哥，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屁大的孩子，知道什么叫漂亮不漂亮，没出息！”胖子作势拍了我脑袋一下，又冲同桌其他人道歉，“我这弟弟还小，没见过什么市面，让各位见笑了，对不住！”
他们本来就觉得我小，胖子又这么一解释，这些人纷纷信以为真，很快就转头去看雪离去了，再也没有看我！
“这是梅家，你小心点！”胖子低低叮嘱我，让我做事小心。
“可是，紧爷，这……”我急急叫了一声胖子，想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秦仲卿怎么把雪离交到梅大奶奶手里了？
在小李庄，我虽然不知道梅大奶奶要干什么，但她对雪离绝对没安好心，秦仲卿把雪离送到梅大奶奶手里，这不是送羊如虎口吗？还有，上次在小李庄，秦仲卿看梅大奶奶的眼神好像深恶痛绝，现在两人怎么反倒友好互动起来了？
秦仲卿到底在干什么？
“小朋友，别说你了，我都没看明白这冰疙瘩到底要干什么！”胖子明白我的意思，冲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只长长叹了一口气，感慨一声压低声音跟我说，，“本来以为紧爷我是一江湖老油子，什么人紧爷我没见过，三教九流的，好的坏的，阴的黑的，只要紧爷我跟那人一打照面，那人一张嘴，紧爷我就知道那人是要放屁还是要拉屎。可认识冰疙瘩这么长时间，这小子要干什么，在想什么，紧爷我愣是一丝儿都看不明白！”
我张了张嘴，还想问。
胖子打断了我的话，“紧爷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紧爷我告诉你，冰疙瘩做事没头脑归没头脑，之前紧爷我也怀疑过他，但经过这么一段时间吧，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他在做的事，咱们掺和不进去，他不乐意让咱们掺和进去，所以才一直玩消失。”
我一下子愣住了。
秦仲卿在做什么事，是我和胖子不能掺和的呢？
但胖子说秦仲卿不是坏人，这倒让我高悬着的一颗心稍稍安定了些，至少能忍着不站起来，只盯着雪离缓缓走进了正院，走到了梅大奶奶那一桌前，从一个人手里接过酒，递给了秦仲卿。
秦仲卿接过酒，一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扭头问梅大奶奶，“我可以回去了吧？”
“九哥慢走。”梅大奶奶又恭恭敬敬鞠了一躬，然后扬声说，“送贵客！”
秦仲卿也懒得多说什么，转身就走！
那四个穿旗袍的女人急急跟在秦仲卿身后，紧赶慢赶的赶在他前头，勉强算是给他领路了。秦仲卿也没多看她们，始终冷冷淡淡的，丝毫都没有怜香惜玉的模样。
“嘿，这人还真够狂的！我就没见过这么狂的人！”
“就是，要不然咱们梅大奶奶有气度，这人早就活不过离开这个酒席了……”
……
秦仲卿离开之后，众人这才你一言我一语议论起来，直到梅大奶奶瞪了他们一眼，他们才蓦然闭了嘴，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梅大奶奶坐回酒席，吩咐一个女人带着雪离，挨着给各个酒桌的客人敬酒。
一瞬间，梅大奶奶又恢复了刚才的雍容华贵，高高在上。
跟刚才截然不同！
我和胖子盯着雪离的身影看了半天，胖子忽然低低问了我一句，“小朋友，你有没有觉得雪离不太对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