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她更加了解她家小姐，也没有人比她对她家小姐更衷心。性命不保又如何，株连全家又怎样，这些都不是她最在意的。她在意的，只有她陪伴了一生的这个女子。她心中的苦，她身上的痛，她全都感同身受。
乜夫人沉默点头。
小文这才终于下定决心，将目光转向京城高官的方向。
“大人，民女可以证明，用来毒死腊家三口和章家一口的砒霜，确实是我家小姐购买的。首先，是寻找到一个最大最显眼的药铺，越是大的药铺，每日流水便多，这样便反倒不会引人注意。但是为了做得更加天衣无缝，我家小姐特别购买了很多的药材，这样以来，她购买砒霜的事实就更加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了。而后，我们偷偷将砒霜这味药留下，小姐嘱咐我，其他的药材也不可张扬，一定要悄悄掩埋处理掉。是我自己舍不得，这才拿回了我的家中，事实上哥哥将那些药卖到了药铺和医馆等处，我也是知晓的，只是当时这件案子早已尘埃落定，就连犯人也被处决了，我以为大势已定，便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毕竟，这些药材都卖了个好价钱，这也有助于改善我家人的生活。至于那半斤砒霜，是我亲眼看着，我家小姐将它混到了面粉之中，并且交给了腊家的小儿媳妇言氏的。言氏当天本来要去买面，是在去的路上，被我家小姐拦住，给了她半袋面粉，言氏将那袋掺着砒霜的面粉带回了家，做成了当日毒死全家的白面馒头。”
“下跪女子小文，你虽有共犯之嫌，但念及你愿意将事实和盘托出，为本司破案立下功劳，本司将在判决中酌情考虑你的功劳和过错，为你减免刑罚之苦。本司问你，以上，便是你的全部供词了吗？你还知道什么？全部从实招来！”
小文木讷地看着威严的高官，黯然地摇了摇头：“大人，关于我家小姐的事情，我几乎可以说，什么都知道。但民女实在不知大人您还想知道些什么了。只要是您想知道的，您问，民女回答便是。这些年，我眼看着我家小姐受苦，早已明白，就是当初的错误，造成了她的一世报应。最后，除了短暂的自由，她还是什么也没得到。正相反，几乎整个后半生，都陷入巨大的身体苦痛当中，无法自拔。不过大人，鉴于民女与我家小姐的关系，民女亦明白，自己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这么多年过去，民女一直都承受着内心的煎熬。既然大人刚刚提到了民女的刑罚，那么请容民女向您请求，既然我已陪伴了我家小姐一辈子，在风烛残年，我愿意与她同罪，请您无需法外开恩，将民女一同处罚便是。”
廷尉倾缓缓点头。“主仆情深，倒也令人动容。宣判之时，本司会考虑你的请求。”
接下来，他将目光转向堂上跪着的另外一个女子：“乜夫人，现在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未语先笑，乜夫人的嘴角上扬成一个讥讽的弧度，也不知是在笑他人，还是在笑她自己。她并不躲闪堂上高官的目光，也并不怯于表达自己的想法：“大人，不管您是否容许，老身是真的很好奇，时隔二十年，您这位来自于京城的大官，再度重翻旧案，今日的阵势为什么这么大？谁弄的？”
她的问题，也正是在场的很多人心中的疑惑，大家纷纷将目光聚焦于廷尉倾身上，然而这位官员对于这样的问题，却兴致缺缺，不予置评。
乜夫人并没有因此死心。她又将目光转向廷尉倾的旁边，左左右右地看了一番：“大人您的官职说出来，想必已经可以吓死人，那么，坐在您身边的这位大人，岂非更加了不起？他的位置与您的而言，才是真正的主座，不是吗？再看看旁边，当今县城的现任县令，以及县丞、县尉和主簿等官员，跟您主座上的二位相比，竟然连坐下来的资格都没有。这样的安排，岂非看起来非常可笑？”
身份显得迷雾重重的主座之人——乌国皇帝渥雳，手拈羽扇，轻轻扇动，面带微笑，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还有啊，”乜夫人又将目光转向了一旁始终沉着脸，盯着他们这些人看的晓晓：“这个小姑娘，虽然只有一个小马扎，但毕竟是坐着，看得出来地位还要明显高于本县的父母官，身份不可谓不高贵。你也是来追寻二十年前的这件灭门惨案的真相的吗？”
晓晓也不回答她，甚至还把头扭向了一边。乜夫人毫不在意，本来她也没想得到任何答复。既然她说的，没有任何人给予反驳，那最起码有极大的可能性说明：她思考的，都是对的。
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吗？她说与不说，对于结局的改变，又会有何助益呢？
“言氏如果还活着，看到今时今日，不知心中是个什么感想。可惜可惜。”轻轻地，乜夫人叹息着，轻声地说道。
虽是轻声轻语，但距离她很近的晓晓还是听清楚了，她言语中明显的轻慢和不屑，激怒了别开脸不去看她的晓晓，她转回头来，怒瞪着乜夫人。
乜夫人却已经对她兴致缺缺，她意兴阑珊地说道：“大人，老身无话可说，任凭大人处置。”
“哎，”就在此时，廷尉倾却举起手来，否定了乜夫人的这一决定：“乜夫人，你也是重要的人证之一，怎么可以一句话不说，便任由处置呢？本司升堂问案，要的就是案件真相的水落石出，要让所有做了恶事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毕竟这件事情，夫人您也很清楚，主使之人并非您一人，您说是不是？所以，您还不能保持沉默，应该说的，还是请您一并说出来吧！”
闻听此言，乜夫人冷笑出了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