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双手本就不稳当，身上猛地一颤，只听一声脆响，那短匕首从阶子上滚了下去。
再瞧九王爷那边，坐在原地倒是十分淡然，顺手将萧雾云立在他背椅边上的大刀拔出来一挡。只见刀面上留下个浅浅的凹点，长箭也落在了他脚边上。
四座一片哗然，个个起身朝着大门涌过去，立在边上的羽林军迅速将正堂团团围住，齐刷刷拔刀，架势唬人。
兰绍从墙沿上跳下地来，片刻功夫，那萧雾云果然如他所想，已经将胭脂擒拿在地。只是还未等他近身，九王爷却先他一步开了口：“放开她！”
萧雾云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一脸的诧异：“王爷，这丫头.......”
“我让你放开她！”
重复一遍，他语气更加铿锵有力，萧雾云虽说心上有一百个不愿意，却还是缓缓松开手，并将她往堂里头推了一把。
胭脂身上抖得厉害，脚下没站稳一个踉跄趴在地上，仰起头来的时候，泪珠子已经挂满了脸上，模样看起来凄惨的很，叫人不由得生出怜香惜玉的欲望来。
兵甲将这一整圈都围了起来，里头没见旁的人出来，兰绍身子近些时候也被抽刀拦着。
“王爷，出了这样的事情，该是交给镇抚司来处理的，您还要拦我不成？”
九王爷回头瞅兰绍一眼没说什么旁的，朝着萧雾云使了个眼色，萧雾云即刻得了意思，点了几个人鱼贯进了堂子里头去。
兰绍独身一个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够立在一旁静静等着，看九王爷究竟想要如何处理。胭脂这会不住地喘着粗气，一颗心脏在胸膛不住地噗通跳着，尽量保持镇静，瞪大一双眼珠子看着兰绍。
那柄匕首确实是从她手中落下来的，她如今也不能够求饶，说这一切其实与她没有丝毫的干系。眼前两个人，一个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锦衣卫，一个是以为自己要取他性命的皇族权贵，怎么瞧着她眼下都是死路一条。
九王爷神色倒是镇静，走上前去躬身屈蹲在胭脂面前，只一晃功夫，胭脂再定睛朝前看去，兰绍视线却已经挪移开来，正望着屈身躲在帘子底下的云儿，表情凝重地晃着脑袋。
“你.......为何身上带着匕首？”
胭脂想了无数个九王爷可以质问的问题，却没有想到他出口问的竟是这么一句。
她本想沉默，九王爷却像是根本没有想着要她回答一样，紧跟着便抛出第二个问题：“你今儿说要等过了今日才答应我，就是因为你要做这么一桩事情么？”
思量了一阵子，许是大仇未报心有不甘，抑或着是她对死亡其实有那么一些恐惧的，到最后她还是鬼使神差地撒了谎。
“奴家身份不同，到哪儿都是人人欺负的主儿，前些日子险些又被人凌辱，这才在身上配了把刀，方才掉落出来......不过是被那突然射出的箭吓到了罢！”
颤颤巍巍说完这一段话，此时天光已经彻底暗淡下去，外头有人打着灯朝这边奔来，视线受了光亮干扰，胭脂已经看不清楚九王爷究竟是个什么神色。
照着原先的计划，这会儿到这儿来的，必然是柳招远无疑了。兰绍没有怀疑，只是觉得他这脚步实在慢了一些。正打算提一口气义正言辞跟九王爷要人，等到近处来时候五六个八角灯笼将这一片照得亮堂，他一摆头，却被眼前的人吓得身子一颤。
“指挥使大人！”
他双眼怔怔瞧着面前的人，即刻蹲下身去行了个大礼。
眼前人却没有顾他，只扯着笑脸跟九王爷回话：“下官参见九王爷！”
九王爷映着灯光回身来，身后胭脂隐隐吭哧了两声，该是吓坏了。八角灯光亮堂，两个人的神情都能够瞧得清楚无遗。九王爷看着那指挥使的眼神十分复杂，闷声似笑非笑：“本王 远远就闻见些味道，却没想着竟是张屏张大人，大人别来无恙吧。”
“有王爷关怀着，自然不敢过得太差！”那指挥使模样邪魅的很，一眼就能瞅出来是个城府颇深的官场老人。
九王爷嗤笑一声：“哦，是么？皇上他该是最厌恶你们镇抚司与本王又任何干系吧，大人这样说，置本王于何地？本王可从未照拂过大人，倒是觉得大人近日过得不大顺遂，竟学会了卑躬屈膝这四字的精髓！”
面上和颜悦色，话中夹枪带棒。兰绍打这镇抚司已经呆了够久了，他们两个人的陈年旧事自是了然于心。一旦较真起来，恐是今日这事情又该是没完没了了。
乜斜着看了柳招远一眼，却发现柳招远也在看着自己，兰绍同他对了个眼色，屈身的动作不敢动弹，却忙出言打断：“大人，九王爷今儿生辰，你既然来了，是否得送上一件礼？”
柳招远请张屏不过是怕九王爷不放人，唤他来压阵。而张屏顺着他跟着一同前来，也不过是为了看一看九王爷的笑话，得个心上的痛快，行时心上迫切得很，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生辰。
被兰绍这么一提，张屏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先是心虚着厉声喝道：“我自然知晓，那需要你在这儿多言，我看你这个镇抚使的位子怕是早就坐腻了吧！”
一边虚张声势，眼珠子一转脑袋里也在思量有什么说道，旁上柳招远忙打配合：“今儿个九王爷生辰却遭了刺客，什么样的大礼怕是都不及替九王爷讨了公道来的合心意，大人您说呢？”
张屏病急乱投医，也没有旁的办法，便只能是应下来，哈哈一笑，这才将话头引到了重点上，哈哈一笑，一副得了志的模样：“柳千户说的没错，下官今儿来这一趟，不就是为了不叫九王爷受了什么屈辱么！”
兰绍勾着嘴角一笑，鱼儿这是上钩了。
他将屈辱两个字话音咬得极其地重，见九王爷脸色有变心上十分快慰，这才摆头朝着柳招远使了眼色。柳招远得了意思，领身后一队人要挤进羽林卫的包围圈去，却还是被明晃晃的刀刃拦住了。
张屏巴不得九王爷阻挠他办事，喜色更甚，正要出言，却听见九王爷冰冷冷的声音道出两个字：“让开！”
跟前立着的人脸色上都有些诧异，张屏却在骤然的一僵之后乐得笑了出来。九王爷因为身份特殊，虽然见他跋扈模样，却也不敢公然阻碍他办差。
锦衣卫乃是奉皇帝之命行事，大理寺都管不着。他一个王爷若是搀和进来，这城中不出一日流言便是漫天飞的阵势，就算皇帝顾及兄弟之情，恐也是会狠下心来将自己这个有隐患的人彻底铲除。
柳招远亲手将胭脂压于手下，张屏已经到意兴阑珊的地步，慵懒地抬腿在兰绍膝盖上一踢，接着嘱咐着：“人我先带回去了，你且去查看当场，务必仔细！”
这方式用的多了，如今兰绍已经到了稳稳经受住且又不摇不摆的地步。更何况这一脚本就是他自己求的，如今也只好心甘情愿地受着。
方才进屋去的萧雾云该是已经将屋中搜查个了遍，这会儿已经立在门口等着回话。张屏满脸失望，觉得这一趟着实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领着一干人消失在夜色里时候，萧雾云这才凑近来准备说明缘由，却不想被九王爷身后一拦，摆摆脑袋示意他不用：“既然这儿有镇抚司的人，哪还有咱们什么事，今儿闹上这么一出，府中事宜尚多，你且下去安排，本王亲自陪兰大人进去查看！”
周遭的羽林军跟着撤下去，堂子门口的人却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了兰绍和九王爷两个人。萧雾云方才将里头的灯火点了，这会儿正亮堂着。两个人缄默着迈进门槛，各怀心思。
面向正厅，榆木遮漆的桌椅上正驾着一柄弓弩，弩身比围猎时候所用的大一些，且看上去笨重了不少，弩上的长箭没得踪影。再看看桌案上倒着的蜡烛和一截被烧断的筋绳，便已经了然没得凶手踪影的原因。
这一切的局都是兰绍布的，他当然知道究竟是在怎么一回事。但屋中气氛着着实诡异，他们两个人共处一室多少有些尴尬，兰绍免不得做做样子上前去查看，可身后头九王爷却伸手将他一扯。九王爷捂在袖中的双手甚为温暖，叫他那已经失了些知觉的五指稍稍恢复。
“兰大人，不必了，那人并非是为了要我性命，也跟胭脂姑娘无关，本王不想再追究，兰大人也不必再查。”
兰绍有些惊诧，九王爷竟能够这般笃然说出这番话，不像是猜测，那语气就好像是已经明白了这幕后的人就是他一样。
沉着一口气徐徐吐出，他语气像是试探一样问：“王爷知道是谁做的？”
九王爷表情凝重，像一把手紧紧抓着他的视线，叫他半刻也不敢挪动，身子微微颤动着，甚至手心出了些汗液，一直在衣襟上抹着。
“不知道”
沉默了半响，九王爷还是摇摇头。兰绍趁机偷偷喘了口气，九王爷接着说：“兰大人对胭脂姑娘的心思本王知道。本王也看得出来，你方才是怕本王将胭脂压下对胭脂不利，可本王对她的心思，并不比兰大人少。”
“那王爷的意思是？”兰绍心有疑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