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是回到皇宫,换过一身衣袖,略化淡妆将脸上的那一道疤给掩盖住后,直奔皇后的永宁宫去。
甫一步入永宁宫,就见到一身纯白色缟素的皇后乌拉那拉氏神色平静,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看向她时,花如是的眼角一下红润了起来。
快走两步,来到乌拉那拉氏面前,花如是身形一福,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万福大礼。
“儿臣安康见过母后,愿母后万福金安。”
乌拉那拉氏伸出右手,向上一托,字正腔圆的道,“吾儿平身。”
“谢母后。”花如是挺直腰杆,莲步轻挪,来到乌拉那拉氏身边,左手搭上她的右手,紧紧的一握后,在她身边坐下。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互相打量了良久,红着眼角的花如是压着胸中的那一腔悲伤,沉静的道,“母后,儿臣有一事相求,望母后成全。”
母女连心,乌拉那拉氏自是看出了她所求之事是何事,但并不急着回她的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嘴角的那抹笑意不增一分也不减一分。
很是平静的问道,“吾儿可有想好?此事一旦定下,可就再无机会反悔的了。”
她的表现太过平淡,似是这事对她来说,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但花如是却听出了她对自己的关心,亦知道她这是无条件的支持着自己。因为打小以来就是这样的,只要她想,她总是会想方设法的给她弄来。
可,此次与往常不同。
她,是去守陵。一守就三年,三年后,宫内不知会变成如何样,连是否物是人在都不能确保。
她,此一去,许就是生离死别……
想到这,花如是微红的眼角越发的红润了起来,眼睛也染上了湿意,一汪泪含在眼中却又被她强忍着不让流下来。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花如是抿了抿嘴,低下头,低低的道,“母后,儿臣意已决。”
她的声音虽然低,但其中的毅然决然却告知着别人,她真的意已决,不再更改。
此刻,乌拉那拉氏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她脸上的笑意淡去了,右手反握回她的手,紧紧的握着,蕴含着丝丝担忧的双眼直直的看着她,再一次的问道,“吾儿可有想好?”说完,她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清晰的将自己的担忧传递给花如是。
看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双手,花如是垂下眼帘,盖住眼中的怨念,轻轻的摇了摇紧紧相联在一起的手,铿锵有力的道,“吾儿,意已决。此生,也必定不悔。”
此话的每一字都似千斤重,一字一字的落在了乌拉那拉氏的心头,让她的心重甸甸的往下坠,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已经长成亭亭玉立大姑娘家的女儿。
儿大不由爹,女儿大了,也不由娘了。
静默的看了她半晌,乌拉那氏拉松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用蕴含着一丝压抑不下去的哀伤的声音说道,“母后别的不多求,只愿吾儿平安归来,你可能做到?”
闻言,花如是彻底的红了眼,眼中的湿意再也忍不住的流了下来。身处帝王家,能有一人惦记着自已已是天大的福份了。而,她却让母后自此以后都在为她担惊受怕,她真是不孝。
可,她就是放不下,放不下那个自她出生以来就伴在她身边陪她玩逗她笑保护她至今的迟邪。
迟邪是她认定的那个占了她人生的一半时光的人,可现如今,他却将她抛弃了。而,她还是舍不得放不下。
与其留在宫中看着他另娶他人,她亦另嫁他人,还不如不再相见,她去陪着青灯古佛,让时间慢慢的消磨去她心中的念想。
想到以后,迟邪将变成了她人生路上的熟悉的陌生人,花如是脸上的泪流得更凶了,引得乌拉那拉氏心疼不已。
拿着帕子轻柔的擦拭着她的脸上的泪痕,看着女儿哭红了的双眼,乌拉那拉氏沉沉的叹了口气。儿女情长,又怎是说忘就忘了的。
可,迟邪已有意中人,安康若是不忘就只能被伤。
目光闪烁了下,乌拉那拉氏看着仍旧是哭得不能自己的女儿,心中的念头又坚固了几分。她将花如是揽入怀中,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在心中暗许下一个愿望:待你归来,娘必定会将你想要的送到你面前。
翌日。
先皇入梓宫(即棺材),王宫大臣与文武百官皆前来吊孝。每人在经过先皇的遗体时皆会朝他深深的躹下一躬,以示对他的追湎。
在所有的直属皇亲都瞻仰完先皇的遗容后,轮到身为先皇的义子迟邪时,花如是深深的看了一眼他,眼中饱含着离别之意。
但,她也仅是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了。
佛日人生有八苦:生死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她就将八苦一一全经历了一遍。历经了父皇的生老病死,爱上一个已心来所属的人,既求不得也放不下,怨生恨……
垂下眼帘,紧握着拳头,花如是眼中凶光闪烁。我求而不得也放不下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迟邪看着梓宫内白发丛生,脸色发黄的花鸿钧,眼中闪烁着一丝凶光。他想,他亦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这么放肆了,只有死人才能不将他做的事说出去。
慢慢的,他眼中的凶光消散后,再度染上了一层厚重的哀伤,向着梓宫中的人变腰躹了一躬。只不过他所向着的方向略有偏差,从他身后正正好的可以见到这一幕。
可惜,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殿中的两边,空出了中间这一条大道出来,刚好完美的错过了这一偏差。又或者是有人看到了,但他们会是自己看错了并不在意,又或者是看到了也当没看到也不一定。
待所有人都瞻仰过先皇的遗容后,梓宫被移入正殿。
与此同时,先皇驾崩的消息向民间流传开来,举国致哀,京中军民百姓要摘冠缨、服素缟二十七天,一月内不准嫁娶,四十九日内不准屠宰,百日内不准作乐……
看着城墙的黄榜,认字的百姓纷纷感概天又要乱了,不认字的平民百姓只知先皇驾崩,但是,谁人都只是一叹即过,并没有放在心上,平时的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只是苦了京中的军民百姓罢了。
尤其是那些有钱又有权的人,过惯了无肉不欢的日子,一下子就要被禁荤四十九天,这可让他们怎么忍受得了?于是,京内一时盛行追捧那些素食大家,只因他们能将全素的菜做出肉味来,有的甚至是比肉还要美味一番。
迟府因为迟邪食素,所有府中厨子皆会一手好素膳,魏清欢吃素吃了一日三餐还是没有厌的。
可,等到翌日,看着一桌子的全素食时,她就觉得有点腻味了。
且,那个时常会赶回来陪她用晚膳的人在今日里并没有归来。
魏清欢重重的叹了口气,“唉。”没想到从军的那一天还没到来,节衣缩食就已经先来了。
摸了摸饿得难受的肚子,再看看桌上那一席色香味俱全让人看不出是素食的全素宴,她又是一次重叹,“唉。”
她这身娇肉贵的身体去到了军中可怎么活哦。
越想就越觉得她跟着迟邪去从军是一个不明智之举,她这还没去就已经受不了这精雕细琢出来的美食,待到了军中,她又该如何?
拿起筷子在米饭上面戳来戳去,嗅着一鼻子的香味,肚子也饿得咕噜咕噜的直叫,可魏清欢硬是没有一丝食欲。
扫了一眼对面空荡荡的座位,她微蹙着眉头,手下的动作越来越快,很快的就将一碗饭戳成了馓子。接连在对面陪了她两个月的人不在,看着真是别扭。
偷偷出宫来的迟邪见她这般模样,嘴角轻扬起一抹笑意来。
他脚步轻盈的来到了她面前,手一拂衣袍,在她对临的椅子上坐下,执起筷子给她夹了一箸素红烧肉,含笑的道,“怎的不好好吃饭?这是想我了吗?”
本被突如其来的他惊愣住了的魏清欢听了他这话,脸上刹时染上了红云,但她别扭的不愿承认。她飞快的扫了一眼含笑的看着自己的迟邪,低下头,夹起那块豆干做成的素红烧肉吃了起来。
味道好像还不错。这般想着,她脸上扬了一抹笑容,往那盘素肉里又夹了一块。只是在半途中,她看到了迟邪仍旧是眼角含笑的看着她,手下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的红云也越加的红润了。
没看过她吃饭吗?盯得她这般紧干甚么?
“哼!”轻哼了一声,魏清欢手下的筷子拐了一个弯,直直的送到了迟邪嘴角。
低头看了眼嘴边的肉,迟邪并没有接过或是直接吃了,而是抬眼直直的看向已经娇羞不已的魏清欢,嘴边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道,“还说没想我,才一日不见你就学会了给我喂食了。”
说完,也不待她恼羞成怒的收回筷子,一口叼起了那块素肉,含在嘴里慢慢的品尝。
而,魏清欢被他的打趣气得刚才的多愁善感全都不见了,只是双眼狠狠地瞪着他,将他就饭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