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会说话。得了一只金猪子要平分，那么，日后我在御前得了什么赏赐，也要与你共享？”
她这是以退为进，以小博大啊。
夏小星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连忙撇清自己道：“大人别误会，我可没胆子占大人的便宜。日后，等大人破了此案，得了任何荣耀恩赏，都是大人应得的。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我既不是大人的手下，也不是大人的亲眷……”
她一时嘴快，竟忘了要节制些，说到一半，又突然停下。
厉麟发问：“怎么不说了？”
夏小星垂眸：“不说也罢，我今儿的话，实在有点太多了。”
厉麟闻言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回她一句：他喜欢听她这样说话。
除了她，他的身边万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对他如此畅言。
每每见到长姐，长姐只是专挑他的错处来说教，让他无法顶嘴，只能听着。
今年，他都二十有五了，可在长姐面前，他似乎永远都没办法变成一个大人。不过，身为外臣，想要出入内宫，并非易事。一年到头，按着节日礼数，进宫的时候，五个手指就数得过来，除非圣上下令，让他进宫叙话，又或是长姐有事，传出消息，他再另想办法。
“这次的案子了了，你也会有好处的。”
“我？”
夏小星不觉这是好事，连连摇头：“大人这是拿我说笑呢，我什么都没做。”
“不，你有你的好处。”厉麟睁开眼睛，语气也认真起来：“你想得和旁人不同，你很特别。”
特别……这算是个优点吧。
夏小星微微一笑：“大人，您这是在夸我呢？”
“算是吧。”他回她三个字，却是让她笑开了颜。
她本来就好看得紧，这一笑起来更是顾盼流转，妙不可言。
厉麟凝眸看她，轻声道：“难得。”
“嗯？”
“难得，你还能笑得出来。”
夏小星也没想到自己的情绪突然变得轻松许多。
“有大人陪着，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夏小星双眼如墨，定定看他：“大人，你之前说不来救我，只是吓唬我的。我不该生您的气。”
人心到底如何，要过一过事儿才知。
今天种种，厉麟如何待她的，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再也不会心意多虑。
厉麟突然来了一句：“除了长姐，你是第一个。”
夏小星不甚明白。
他的意思是说，除了长姐之外，没人敢对他生气，也没人敢和他置气。
厉麟没解释，只道：“以后有危险的时候，记得躲远点。”
夏小星点头，半开玩笑道：“当然，有大人在前面，我躲着就行了。”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有笑意，一个明亮，一个内敛。
此时，外面响起报时的更声。
“都亥时了。”
夏小星听他这么说，突觉有点口渴了。
她往床边挪了挪：“大人，你口渴吗？我给你倒杯茶吧。”
厉麟坐起身来：“我看是你渴了吧。”
夏小星笑笑没否认。
厉麟先从床上下来，整整衣襟，理理长袖。
夏小星起身去沏茶，原以为壶里没水，拎起来一看才知是满的。
也对，厉麟让她住在这里，怎会不做准备。
她把铜壶放到炭中去烧热，跟着去找茶叶，厉麟抬手一指，把方向指给了她。
夏小星顺势看去，发现装茶叶的盒子，十分华丽。虽是竹筒，却雕刻着腾云花纹，一看便不是俗物。
“嚯，好气派的茶筒。”
“这落花山庄气派的东西，可不止一两样。”
夏小星奇怪：“今儿初来此地的时候，我还以为这里是处古朴静肃的地方。”
她在家中不受宠，又未出过门，自然不知什么行情行市。
厉麟又道：“这地方看着质朴，可随便拿一样东西出来都是价格不菲。”
夏小星蹲在暖炉边上，望着铜壶道：“张家三代行医，有些家底，也是应该的。”
“不对，就算他们是世外高人，医传世家，有些东西也不该有。”厉麟沉声道：“刚才彻查山庄的时候，搜到了不少好东西，那是在京师都难得一见的。”
他的话音刚落，炭火微炸，发出轻微的声响。
夏小星抬手一挡，起身后退：“大人的意思是，他们的财物来路不正？”
“试想，士农工商，一个治病买药的，就算再富裕阔绰，还能比得过官家吗？”厉麟来此之前查得很清楚。张家只是行医，从未涉世官场，更没有和那位官家有什么姻亲关系。简单来说，张家三代，皆是一介草民，无权无势，只靠着医术傍身，如何置办得下这么大的一座深藏不露，琳琅满目的宅院。
“不仅不正，还另有猫腻。”厉麟淡淡道。
“猫腻？”
“张长青虽说他是偶然遇到岳明，为了家训医德，才把他带回府中医治。但这话实在勉强，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只因身中奇毒，就能得到医治照顾。这样好事，人间罕见，还有……”
其实，最让厉麟在意的地方，还有一点。
夏小星见他要和自己细说的样子，忙把茶泡好，与他对面相视。
“岳明毒发之后，我推你出门，你没有看到，那张长青的眼神。自己的面前，明明是一具其行可怖的尸体，他却看得异常入迷。他目不转睛，直勾勾地盯着岳明，还有当我提醒他，水中有活物的时候，他想起些什么来，那眼神很不对劲。”
“大人怀疑他是故意害死岳明的？”
“未必，但他的确隐瞒了什么。”厉麟有种天生的本事，那就是识破伪装。
“大人，咱们假设张长青与此案有关，那他为何不找那本书呢？”
厉麟思考一下：“两个可能。要么，他知道那本书没用，要么，他想要的，压根就不是书，而是人。”
“大人的意思，他要人？他要岳明？”
厉麟点一点头：“也许。他就是想要一个身中奇毒的将死之人。这落花山庄里头，奇奇怪怪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夏小星知道自己不该好奇的，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您说的奇怪的东西是……”
厉麟沉吟一下：“我若说了，你可不要害怕了。”
夏小星脸色微变：“是什么？大人您别吓我。”
“不是吓你，而是真的。山庄后面的偏院之中，幽禁着几十号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不满十岁的稚儿。”
“为什么？”
“因为张长青以活人试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