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铭自然知道二姐定然有许多话要和沐之枫说,他本也没想多停留,只是没想到娘亲竟然会在王府里。
待玉铭离开后,她才转向沐之枫,脸上表情淡漠,冷冷道:“你怎么会来?你可知你的出现会给沈府带来什么?我让玉铭带了书信给你,你只需将我心中疑惑写了书信寄回便可。你如此出现在凤王府,又可知会给凤王府带来什么吗?”
如今的凤王府再也经不起通敌叛国的罪名了!若被有心人知晓沐之枫出现在凤王府,以此做文章,凤王府才真是要万劫不复了!
沐之枫只盯着沈沐秋,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眉眼真的很像她母亲。十几年来,还是头一次这般认真仔细毫不避讳地望着自己的女儿。
“不要这样看我!”沈沐秋回避他的注视,有些动怒,她不在乎长幼,兀自坐回贵妃椅上。
沐之枫一窒,收回视线,倒也不在乎她对他的不尊重。他知道,他的女儿一向稳重知礼数的,此刻行为,不过是她心中依旧恨他。
“秋儿,你信中所提我便不知晓。我不知凤无疾是如何和你说的,但我确实不知凤王府那个诅咒。此次我来,便是要接你们母子回东临,不必留在永兴守着如今不堪一击的凤王府。”此刻的沐之枫哪里还是那个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常胜将军?他一言一行皆只是一个慈祥的父亲罢了。
沈沐秋有些失望,她信中用了些威胁之语,沐之枫应该也知她素来稳重,若他真的知情,应该会告知她的。可现在,他竟这般风轻云淡地说他不知情?
难道,凤无疾……当真没了么?
沐之枫见沈沐秋神情不是拒人千里的冷漠,而是一丝丝悲哀和失望,他放低了声音,说道:“许多事你不必放不下,我会处理好凤王府的一切,永兴已不是从前的永兴,内忧外乱,风雨飘摇,绝不会长久的。”
“去东临?”沈沐秋只是轻轻呢喃一句,有些回神,不由得冷笑一声,斥道:“你可知你在计划什么?你曾为便于接我去东临,让无疾娶我,如今我深爱于他,你却又要带走我和他的孩儿,你当真觉得我竟是这般任你摆布之人么?无论他在与不在,无论永兴是否长久,我不会和你走!绝不!”
她虽不是毫无脾气之人,却极少动怒,也极少用如此刻薄之语同他人说话,但面对沐之枫,她实在忍不住刻薄之情。这样残忍的人,任意摆布他人,任意弑杀无辜百姓,她绝不会认他为父!
“秋儿!”沐之枫提高了声量,他双眸中也有了怒气,沉声道:“你可知这十八年来,你一直认贼作父!”
沈沐秋心中一颤,不由得站起身来,她怒目瞪向沐之枫,怕他再说出什么她无法承受的事来。
沐之枫拍拍长衫,尽量不让自己沉浸在过去的情绪之中。他看着有些紧张的沈沐秋,他本不想在她如斯处境时雪上加霜,可秋儿太过抗拒他这个生父,许多事他实在忍不住。
“我问你,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沈沐秋再一次沉声质问,认贼作父?她爹视她如己出,现在沐之枫竟说是认贼作父?
只见沐之枫深深叹出一口气,缓缓道:“我本不愿此刻伤你的心,可有些话,若是不说,你心中必定怪我抛弃你们母女,所以才会这般记恨我。当年,我愿为你母亲放弃复仇,可沈正行却暗中在我食物中下毒。在霍府的日子,我小心谨慎,凡是进口的吃喝必定亲力亲为。可那是你母亲端来的,我不疑有他,。毒后我拼尽全力逃出霍府,被凤无疾所救。那时你母亲已有身孕,你外祖父不想你母亲未婚产子,便答应沈正行所求,将你母亲许配给他。这么多年,他虽待你和你母亲极好,可毕竟是他害的我们父女分别,难道不是认贼作父么?”
沈沐秋错愕地盯住沐之枫,她爹竟会这么做?怪不得当日娘亲让她不要怪沐之枫,原来是这个意思!只是爹对她们母女极好,娘亲不想让她恨爹吧!
不知是不是生不如养的缘故,又或许她与沐之枫之间除了那丝血脉,实在无亲情可言,听完当年旧事,沈沐秋只是觉得意外,却并没有把沈正行当做仇人,也并不觉得自己认贼作父。她只缓缓说道:“他养育我十几年,在我心中早已重于你这个生父,你们的恩怨,我无法感同身受。他虽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可他待我和娘亲极好,我无法恨他,更不觉得自己认贼作父。倒是你,因为记恨他,记恨沈府和永兴,便残忍杀害手无缚鸡之力的满城百姓吗?一城百姓因你命丧黄泉,你可知那时我有多恨你?”
“秋儿!”沐之枫厉声喊道,抚顺一事他不想同她解释。只是他没想到对于当年的事,她会这样回答。他到底是她亲生父亲,血浓于水,当年沈正行对他用毒,此种下作行为,秋儿竟毫不在意?
沈沐秋摆摆手,阻止沐之枫的话,她知道她的话对沐之枫而言有些残忍,“你走吧,我原本只想从你那里得知无疾消息,你既不知,便不要再来凤王府。你若当真在乎我这个女儿,便不要再来打扰我和沈府了。终究血脉相连,不要让我再多恨你几分。”
“秋儿……”
沐之枫还想再说什么,沈沐秋已经起身,她疾步朝拱门处走去,喊道:“浣纱,送客!”
浣纱匆匆而来,她本就离得不远,也未真的去准备茶水,听见小姐叫她,便连忙跑了过来。
见浣纱到了,沐之枫也未再多说。此番前来,他不会急着回东临,来日方长,他等了十几年,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十几年的恩怨情仇也无法在此刻解决。他只交代道:“秋儿,我就住在居善堂,若有事你可到那里寻我。”
沈沐秋侧过身,不多看沐之枫一眼,若不是因着心中那丝疑惑,她绝不会主动找上沐之枫的。
“这边请。”浣纱见小姐面露抗拒冷漠之色,主动出声,朝沐之枫做了请的姿势。
沈沐秋知道沐之枫离开时一步三回头,可她却没有再看过他一眼。就在他离开后,沈沐秋微微昂首,不让眼泪落下。快一年的时间,她始终抱着希望,可现在沐之枫却打破她所有奢望,凤无疾……真的没了么?
“二姐?”玉铭匆匆而来,满脸担忧。
沈沐秋连忙收了泪,挤出一丝笑来看着玉铭,问道:“见过你娘了么?”
玉铭随意地点点头,急着问道:“二姐,我听娘说你病了,长亭已被留在宫中一月有余?”
“嗯。”沈沐秋轻轻点头,长亭已被换回的事她也不能告诉玉铭,她抓住玉铭的手,示意他安心,“太后不过是想制衡凤王府,长亭不会有事的。”
“可是二姐,你为何要哭?你怎会认识东临的沐之枫?他与永兴,与夫人娘家有解不开的仇恨,你为何要我给他送信?他看过那封信,什么也没说,只说一定要来永兴见你。”玉铭十分不解,当初二姐让他送信,他可以毫不犹疑。可如今,东临常胜将军到了永兴帝都,且不论当年霍老爷同沐家恩怨,便是一年多前抚顺一事,也不得不让他询问清楚。
很多事,她不能同玉铭说,玉铭只知他是沈家儿子,其他一概不知,多一个人伤心难过又有何必要呢?
“玉铭,许多事二姐不能同你说,并非信不过你,只是不想多一个人跟着担心罢了。至于东临沐之枫,我让你找他,以及今日他到凤王府,无论谁问起,你都不能说,你可明白?”沈沐秋知道无论她说什么,要求什么,玉铭一定会答应。这世上,除了玉娘,玉铭最在乎的人就是她这个姐姐了,便是父亲也不及的。
玉铭点点头,他相信无论姐姐做什么,一定有姐姐的理由,他不必怀疑。只是长亭,如今长亭就是姐姐的一切,这些日子,也不知姐姐是怎样熬过来的。
“二姐身子也好了,今日你便带着你娘回沈府吧。若府中人问你去了哪里,你只说我交代了你一些事,至于何事,便说是我叮嘱你绝不能说的。”沈沐秋又交代了几句,爹和大哥肯定会问他,但只要说是她不让说,他们也不会强迫他的。
沐之枫到帝都一事,沈沐秋没有隐瞒丁一,只怕也隐瞒不住。她索性让丁一派几个得力的属下盯住沐之枫,这里是永兴帝都,绝不能让他做出伤害沈府和永兴的事来。即便丁一记恨永兴皇室,也绝不会允许东临人在永兴做出格之事。
居善堂二楼,空无一人。
长廊尽头的一间客房内,沐之枫坐在木桌旁,脸上表情凝重,盯着站在窗口的人。他沉声道:“今日见秋儿,你可知为师有多想告诉她你还活着?秋儿再也不是从前那般模样了,明明才十七八的年岁,该是活泼任性的,可她……为师看了,实在心疼。从前为师便告诉你,不要喜欢秋儿,也不要让秋儿喜欢你,可现在呢?为了你,她竟主动找上为师。你为何要隐瞒她?秋儿稳重聪慧,必不会教人看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