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纱也同样不解,她看着沈家人,摇了摇头,低着声音说:“奴婢也不知道,奴婢瞧着小姐养胖了些,只是精神不如以往。那日清晨奴婢去服侍小姐起床才发现小姐病了,起初王爷只是请了大夫来瞧,大夫以为是风寒,开了方子,可吃了几贴药不见效,精神反倒更不好了,王爷这才去宫里请了太医。太医们在王府待了好几日,到现在也找不到病因来。”
她何尝不觉得奇怪,头一天还好好的,清晨起来就病了,看着也不是多大的毛病,可就是无法根治。
一旁的颜培朝若有所思,他放低了声音问道:“小姐起居都由你和英儿贴身服侍吗?可有经他人之手?”
浣纱疑惑,还未开口就听沈正行沉声道:“培朝,若真是你所想,凤王爷怎会不有所察觉?这里是凤王府,谁敢?”沈正行自然知道颜培朝的意思,若真是下毒,太医们应该查的出来,凤无疾又怎会不清楚府中下人的底细?
浣纱见他们脸色有异,又见远处有下人走来,便伸手做了请的姿势,“老爷夫人,去厅里坐吧。”
房间只剩下凤无疾和沈沐秋,凤无疾坐到床沿边,揽过沈沐秋,轻声说道:“我知你不忍因欺瞒而让他们担忧,可唯有如此,才能瞒过众人。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再去沈府赔不是,此刻你也不必暗中自责。”
在凤无疾怀中的沈沐秋轻应了一声,两人相依,片刻后,她又缓缓道:“我并非因此事难过,只觉得自小到大似乎总活在欺瞒之中。我爹娘欺瞒我的身世,我爹和玉娘又欺瞒了玉铭的身世,沐之枫骗过所有人他还活着的事实。而如今,又因着凤王府,我不得不欺瞒爹娘,欺瞒众人。所有一切,竟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凤无疾抬手替沈沐秋拭去脸颊上的泪痕,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最大的欺瞒又何止这些?他缓了缓,似乎抓住了重点,问道:“玉铭的身世?他不是玉娘的儿子吗?你爹?难道...”
“嗯。”沈沐秋握住在自己脸颊上的手,她知道自己是颤抖着的,凤无疾反握住她。双手紧紧的被凤无疾握住,似乎得到了某种力量,沈沐秋才缓缓开口道:“我曾和你说我是如何得知我身世的,其实那次我也瞒了你一些不想说的事。当年我也听到了其他的,原来,玉铭是我爹和玉娘的儿子。我爹得知我娘怀了别人的孩儿,心中郁结喝了酒,酒后乱性。后来,便有了玉铭。可我爹因着我娘,不肯纳玉娘为妾,也不肯让玉铭入族谱。我知道了玉铭身世,便不顾我爹反对,让他唤我二姐。玉铭也是知道自个儿身世的,他以为我是他同父嫡姐,处处向着我。”
说到最后,沈沐秋已是泪如雨下,她何尝没有欺瞒玉铭呢?若玉铭知道她并非沈家女儿,又会如何想?
揽着沈沐秋的双手用了些力,原来沈府还有这样的秘密。凤无疾沉默片刻,低声安慰道:“这么多年,想必你对玉铭也是极好的。玉铭一事,与你无关,你不必为他伤怀。”
怪不得沈沐秋出阁那日是由玉铭背着上花轿的,他原以为颜培朝真是受了伤,才由玉铭来做的,再怎么想,也想不到这层。
沈沐秋摇了摇头,低语道:“我并非为他伤心,只是觉得自小一起长大的人,竟也有这许多不得不隐瞒的秘密。”
“秋儿,佛曰众人皆苦。苦就苦在众人皆有无可奈何之事,如今你我所隐瞒之事,皆无恶意。为了腹中孩儿,你不可多思多虑。”凤无疾拉出沈沐秋,与她相视对望,目光炯炯,希望她真能听他劝解。
沈沐秋看着凤无疾,他剑眉紧皱,直直地望着她。沈沐秋轻轻点了点头,手指抚上已经隆起的小腹,眸中含泪,嘴角却轻轻上扬,“为了他,辛苦了众人。若以后他不听话,可要比旁人家的孩儿多挨几下打。”
凤无疾一愣,没想到沈沐秋忽然开起了玩笑。可他悬着的心,却并未因此放下。更大的欺瞒还在后头,他竟有些担忧以后该如何收场。
“无疾,这些日子,我只顾着自己,倒忘了旁的事。”沈沐秋忽然想起了什么,止了泪,面色担忧,“程太医知情不报,便是犯了欺君之罪,他可会受到牵连?”
凤无疾指了指沈沐秋额际,“枉我总夸你聪慧,怎么如今想不通了?待他们知道真相时,这天下还是如今的天下吗?”
沈沐秋莞尔,略带了一丝羞涩,怪自己没有想到这一层,她将头埋到凤无疾怀中。她若此时抬头,便能看到凤无疾那双深潭中的无可奈何。
送走沈家人,凤无疾带着丁一到了书房。
门刚被关上,凤无疾就问道:“可有下落了?”
丁一点点头,“是,张如芩确实在宫中,属下已派人暗中盯着,只是还未查到她主子是谁。”
“还未查到?丁一,这一次,你们的速度可慢了些!”凤无疾冷声说道,转身坐到书案后,手指轻敲着书案,眸中带着怒气。
丁一猛地跪到地上,握拳道:“属下该死,请王爷责罚!”
“责罚?若在本王离开前还不能查清她的底细,责罚你有何用?”凤无疾沉声说道,眸中怒气显而易见,书房骤然变成了寒冰所在。
丁一跪着,不敢说话。
凤无疾皱着眉,他何尝不知此时责罚任何人都是无劳之举,是他心里着急,时日不多,他不得不替沈沐秋扫除一切隐患。
“王爷...”丁一见凤无疾一直不说话,他低着头,低声喊了一句,犹豫着说道:“今日程太医去了国舅府,之后长孙锦便策马出了帝都。”
凤无疾回过神来,疑惑了一声,他知道长孙锦必会找程太医询问沐秋情形,这在他意料之中,却想不到他会突然出城。
见凤无疾脸色缓和了些,丁一才继续说道:“暗中跟着的人传回音信,长孙锦确实出了帝都,却还不知他此刻去往何处。”
“出城?出城?”凤无疾重复着,也在思考长孙锦此举何意,虽一时想不明白,可他知道长孙锦绝不会做危害沐秋之举,如此想,倒也安下心来。他又朝着丁一冷声说道:“长孙锦那边派人小心跟着,看他去往何处。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张如芩的身份,让越娘赶往帝都,暗中保护王妃母子。”
“是,属下即刻飞鸽传书越娘,让她安排好手中事宜立刻赶来。”丁一再次抱拳应道。
半个月后,几个太医终于得出一致结论:凤王妃需要静养!又过了半个月,凤王爷在帝都郊外寻得一处竹林,命人在林中赶建了木屋,用以凤王妃修养。
英儿和浣纱先将包袱放到马车内,随后两人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前行,沈沐秋紧紧握着凤无疾的手,心中略有不安和不舍,“无疾,还有四个月这孩儿才会出世,如此算来,有近一年的时间我不能随时见你和舟儿了。”
凤无疾伸手替她拢了拢身前的披风系带,安慰道:“不怕,紫竹林离帝都不远,我会时常带舟儿去看你。”
“若是旁人疑心,也想来紫竹林一探究竟,该如何?那时肚子怕是瞒不住的。”沈沐秋忧心问道。
车内和马车前座设置时隔了些距离,若不是有心,车外的人并不会听得真切。凤无疾轻声说道:“你安心在紫竹林休养,林外设了阵法,若不知此阵法或没有我在,旁人是进不去的,你放心。”
沈沐秋轻应了一声,又转了话题,“无疾,我们还未替孩儿取名,也不知是儿是女,你想取个什么名儿?”
凤无疾反应不及,一时还未想到这层,这些日子他只想着沈沐秋往后该如何了。
“怎么了?”见凤无疾出神,沈沐秋推搡了他一下。
“嗯?”凤无疾反应过来,笑着说道:“只要是你我的孩儿,什么名儿都好,不过你有孕时我并未服药,你腹中的必是个儿子。至于取名,还是由你来定。”
“儿子?”沈沐秋面上一喜,语气里满满都是高兴,“我也想着是儿子便好了,一来替凤家传宗接代,二来也可以同舟儿作伴。”
凤无疾只静静的看着沈沐秋,看着她高高兴兴的说话,她有许久未曾这般高兴了。
“舟儿名为兰舟,咱们孩儿便唤长亭如何?兰舟长亭,多美的意境!你说这名字可好?”沈沐秋又推了推凤无疾,全然没有在意到凤无疾神情的异样。
凤无疾应了声,握住沈沐秋的手,微微垂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笑着说道:“好,凤长亭,听着儒雅俊气。”
“嗯。”沈沐秋若有所思,她又偏过头,想了想,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昨儿个我刚看到《饶歌十八曲》,过几年再生个女儿,便取名饶歌,这名字实在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