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行和颜培朝匆忙赶来,行了礼。沈正行脸色有些苍白,甚至不敢正眼看沈沐秋。
“爹,娘呢?在佛堂吗?”沈沐秋装作不知情的模样,故意问道。
沈正行看了眼一旁的凤无疾,面色尴尬,慌忙说道:“是呀,你娘在佛堂,有玉娘陪着,你就不要去打扰她虔心念佛了。”
沈沐秋一愣,往日里她爹总希望她多陪陪娘亲,现在如此反常,不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但沈沐秋也没有坚持,看了眼舟儿,说道:“爹,这是舟儿,女儿的义子。舟儿来,这位是外祖父,这是舅舅。”
沈沐秋转移话题,让舟儿喊人。
“外祖父,舅舅。”舟儿乖巧的喊人,依偎在沈沐秋怀中,还是有些怕生。
沈正行和颜培朝皆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两人也是和蔼的点点头。
“岳父,本王多日未带秋儿回门了,今儿个就在府中用了晚膳再回去。”一旁的凤无疾轻声说道,仿佛真的只是想留在沈府用膳一般。
沈正行面色有些为难,若他们留下用膳,怕会发现霍仪的异样。可凤无疾是王爷,他又不能不让他们留在府中。
正为难之际,颜培朝开口说道:“是,我让府中下人准备,王爷和王妃带着小公子在府中各处看看,晚膳时我差人来请。”说完他又不着痕迹的推了下沈正行,略提高声量说道:“爹,我们下去吧,让凤王爷和王妃在府中转转。”
沈正行这才回过神来,慌忙的看了眼颜培朝,复又朝着凤无疾行了礼,“好好,那老臣就不打扰王爷王妃了。”
他们出去后,一直装作镇静的沈沐秋忽然觉得身子一软,凤无疾立刻扶住她,“秋儿!”
“我爹何曾这样过?可见我娘现在有多难过,与我当日相比,只怕更悲痛千倍万倍!”沈沐秋泣不成声,半依靠在凤无疾怀中。
一旁的舟儿未曾见过沈沐秋如此模样,小脸一垮,也哭了起来。
沈沐秋慌忙地转向舟儿,蹲下来搂过舟儿,轻声安抚道:“舟儿乖,娘亲吓着你了。”
“娘亲哭,舟儿也哭。”舟儿哽咽着说,小手还替沈沐秋擦去脸上泪痕。
凤无疾见状,目光看向母子二人,他不明白沐之枫这样做的理由到底为何,他当真不顾心爱的女子和唯一的女儿吗?沐之枫至今未有回应,他以为沐之枫被禁制了自由,可暗卫的消息却说沐之枫是自由之身,甚至还入了军营带兵领将。他既是自由之身,为何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
“秋儿,我带舟儿去花园走走,你去看看你娘,有你劝她,或许她能想开些。”凤无疾抱过舟儿,温和地说着。
沈沐秋点点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也跟着他们一同出了大厅。
才到佛堂外,沈沐秋便听到屋内传来的低声哭泣,她在门外站了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走近敲门。
玉娘开了门,一见是沈沐秋,脸色有些慌乱,“小...小姐。”
“玉娘,你在外面等着,我去见我娘。”沈沐秋直接嘱咐道,没有给玉娘拒绝的机会。
玉娘也是第一次见沈沐秋如此严肃的神色,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走出去掩上门。
一进屋,便闻到禅香味,而霍仪正跪在佛堂前低声哭泣。
“娘。”沈沐秋轻唤了一声,走了过去。
霍仪回过身,一脸悲哀的看着沈沐秋。两人泪眼相看,已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沈沐秋缓缓跪下,哽咽说道:“娘,得知此事时,我同您一样难过。可是,这一切并非我和您可以左右的。即便真到了最后那一日,这千古骂名也由女儿承担。”
“秋儿...”霍仪怜惜地唤了一声,自己的女儿聪慧隐忍,凡事都看得明白,若生在寻常百姓家多好,嫁一个寻常夫婿,生儿育女,平凡一生。
“娘,秋儿只求您莫要伤心,无论那个人做了什么,他都和您没有关系了,您不要伤了自个儿身子,也伤了身边人。即便不为了您自个儿,您想想女儿,女儿已然经历太多,实在不能再经历其他,您可明白女儿的意思?”沈沐秋轻声说着,她不求娘亲即刻便能释怀,只盼娘亲莫要做不可挽回之事。
霍仪点点头,拉起沈沐秋,“秋儿安心,说到底这结果是因娘而起,娘怎会让秋儿你独自承受?”
眼泪再次滑落,沈沐秋重重的点了点头,母女二人紧紧相拥,泣不成声。
霍仪也知道她此时才知此事,必定是沈正行用了心思,人生过半,许多事她应该放下的。可如今局面,岂不也是沈正行造成的吗?沐秋虽知自己身世,但总有些事无人提,也就无人知了。
出了佛堂别院,沈沐秋准备去花园找凤无疾和舟儿,才过拱门便看到站在门边的玉铭。
“玉铭?你有事找我?”沈沐秋有些意外,一般在沈府,玉铭鲜少单独找她。
玉铭点点头,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犹豫怎样开口。
“怎么了?和二姐说话有何为难的?”沈沐秋低声问道,拉着玉铭走向不远处的沁亭。
沁亭高于四周,也不怕旁人听到了。
到了亭中,沈沐秋看着玉铭,静静地等他开口。
“二姐……”玉铭轻唤了一声,缓了缓才像是鼓足勇气般说道:“大哥说王爷收了义子,二姐你开心么?”
沈沐秋一愣,不明白玉铭意思。
见沈沐秋疑惑神情,玉铭解释道:“二姐如今不能有孩子,可这不是二姐过错,王爷为何收养义子?可想过二姐感受?”
沈沐秋不禁莞尔,握住玉铭的手,玉铭以为她是他亲姐,处处替她着想,如果说这世上谁毫无目的真心待她,怕只属玉铭了。
“玉铭,你怕是误会王爷了。舟儿是抚顺县令白墨独子,东临屠城,白夫人葬身火海,白大人将舟儿送往凤王府。我和舟儿投缘,王爷见我为抚顺一事伤心难过,便收舟儿为义子,为的就是希望舟儿能解我忧愁。你若仔细想想,便知王爷此举将自己置于何种境地了。”沈沐秋耐心解释着,凉风吹上沁亭,带来入骨寒意,她看着玉铭,缓缓说道:“走吧,起风了,我带你去见见舟儿。”
玉铭面色有些羞赧,点点头,跟着沈沐秋下了沁亭。
经过几日相处,舟儿也不再害怕凤无疾,反倒相处好得很。
远远看见这一幕,沈沐秋心中泛起点点涟漪。凤无疾面色苍白清冷,虽说对待不相关的人也算客气有礼,但只怕他在旁人眼中更多的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可凤无疾于她,却是真的爱护有加,极尽温和,她也知道他待舟儿是爱屋及乌。她并非无情人,又怎会感觉不到?凡是她在乎之人,凤无疾也必定和善待之。
“二姐?”玉铭见沈沐秋突然停住出神,轻唤了一声。
沈沐秋回过神来,看了玉铭一眼,轻声说道:“玉铭,有凤王爷在,二姐真的满心欢喜。”
玉铭一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跟着沈沐秋朝凤无疾走去。
“娘亲!”舟儿看见走来的沈沐秋,急切的朝她伸出双手。
沈沐秋莞尔,从凤无疾手中接过舟儿,转向玉铭,说道:“舟儿,唤玉舅舅。”
“玉舅舅。”舟儿乖巧地喊道,小脑袋歪在沈沐秋怀中,略有些羞涩。
玉铭脸上羞涩的神情反倒较舟儿更甚,摸了摸后脑勺,略略点头。
晚膳时,沈沐秋看到了沐衫云,沈正行解释了云衫如何来到沈府的。一旁的凤无疾自然知道她的身份,沈沐秋倒不曾疑心,她爹一向心善,救个女子回来也不足为奇。
“云衫总听沈府下人夸赞大小姐,如今一见果然仪静体闲,清新脱俗,非一般女子所能比。”沐衫云轻声说道,她看着眼前一身粉色长裙的沈沐秋,说出的绝不是奉承之语,她不曾想到沈沐秋长得竟是这般清秀。她又看了凤无疾一眼,眼前这个清瘦俊秀,面色苍白的男子便是凤王爷了!这个人的眼神总让人不敢直视,直觉避开。她笑着说道:“凤王妃和凤王爷真是天生的一对璧人。”
沈沐秋浅淡一笑,客气说道:“云姑娘过誉了,依沐秋看,云姑娘才是容貌倾城,文武双全,非寻常姑娘所能比。”
沐衫云刚想说话,一旁的颜培朝淡淡开口道:“好了,凤王爷和义父义母都在席,你们就不必互相夸赞了。”
如此冷淡的语气,沐衫云见怪不怪,颜培朝同她说话时一直这般语气。沈沐秋却有些意外,颜培朝是温文尔雅之人,待人随和,何时用过这般淡漠的语气?更何况今儿个凤无疾和爹娘都在,他似乎有些越了规矩。
席间,由于各怀心思,一场晚膳就在简单而客气的言语中结束。
回王府梳洗后,舟儿很快入了梦乡,沈沐秋一下一下的轻拍着舟儿,目光不知看向何处。凤无疾脱去外衫躺在床外侧,看了眼出神的沈沐秋,替她掖好被角。
“秋儿,想什么呢?”凤无疾轻声问道,其实他又怎会不知她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