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生怕顾瑞言不答应一般，她声音有些委屈，像极了闹脾气的孩子。
顾瑞言无奈的看了他一会儿，脸上忽然露出粲然宠溺的笑意：“好，你喜欢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秦月晚唇角抿出明艳的弧度，踩着实木的楼梯走进了面馆。
里面很清闲，只有那个老板坐在柜台后，虽然正值饭点，但店里的声音依旧不怎么景气。
作为一个医生，有轻微洁癖的顾瑞言并不怎么出来吃饭，由是一出来便格外的注重用餐环境。
趁他在挑拣餐桌的时候，秦月晚已经走到了柜台前，轻轻的扣了扣木质的柜台，老板正在看一本陈旧的相册，秦月晚把声音放的很轻：“老板，两碗牛肉面，两碗都不要香菜。”
说这话时，她回过头去，看着顾瑞言挑起眉目，正在朝自己笑。这是自己跟他从小的习惯，都不爱吃香菜。
“哎。”老板迟缓的应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秦月晚的时候，忽然伸出了手来，指了指她的鼻尖：“我……我记得你。”
“怎么会呢。”秦月晚笑了笑，“我是曾经来吃过面，可是过去那么久的时间，老板你店里又有这么多的客人来来往往，你怎么会记得我呢？”
“我不会记错的，”老板依旧戴着当时的那副黑框眼镜，固执的说：“我就是认得你。”
秦月晚笑了笑，以为是店里生意惨淡，所以老板故意客套来招揽顾客。老板去了后厨，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老板刚刚在看的那本已经有些泛黄了的相册。
照片上是个女人，极为美丽的女人，一对似蹙非蹙的柳叶细眉下勾魂的桃花眼好看的无可挑剔。人们常说眼睛会说话，盯着那对秋波潋滟的眸子，秦月晚仿佛真切的听到了她在说话似的。
出于礼貌，她没有往后翻。老板从后厨出来时，便见她直勾勾的盯着照片里的女人看。
“月晚，在那儿站着干嘛，过来坐啊。”看着她脸上那双高跟，顾瑞言提醒道。
秦月晚如梦方醒，抬眸撞进老板黝黑的眸低，她立刻就慌慌张张的挪离了视线，正准备去坐下的时候，老板忽然开口问她：“是不是觉得她很美？”
秦月晚左看右看才确认了老板是在跟自己说话，于是便无比诚恳的点了点头：“很漂亮。”只是这漂亮的神韵之中，竟令她感觉到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听她这么说，老板立刻骄傲的笑了，与此同时，手还慢慢的翻动着相册好让秦月晚看清女人其他的照片：“当然漂亮了，如锦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了。”
之前来的时候，听白锦川讲过他的事情，看着老板沉迷其中的表情，秦月晚淡淡道：“老板，这位是你的夫人吗？”
老板闻言猛的抬起头来，僵硬的表情令他显得苍老了几分：“小姑娘，你刚刚说什么？”
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于是便抿了抿唇，说：“没什么。”
老板直接的盯着她，像是她脸上有花一样的认真：“小姑娘，你再说一遍，我想听。”
秦月晚始料未及，她原本还以为自己无意之中说错了话，触碰到了老板曾经阴暗的情伤呢。
于是她在老板殷殷的目光下又问了遍刚刚的那个问题。
顾瑞言坐在不远处的桌子上，视线一直朝这边扫。他本能的感觉，秦月晚似乎对这家叫“情寿”的面店很熟悉一样。
老板叹了口气，慢慢的回答着秦月晚的话：“这的确是我的太太，”说到太太二字的时候他脸上突然大放异彩，唇角上扬的样子像一个情窦初开的稚气少年，“只不过啊，我还没来得及娶她。”
秦月晚一皱眉，“未娶？未娶你怎么能叫她太太呢。”
“怎么不可以？”老板原本温吞的声音一下子就提高了几个分贝，尽管听来还是有气无力的：“我们已经定过了终身，她终归还是要成为我太太的。”
秦月晚拧起眉来，定过了终身？这未免也太过好笑，一个男人如果连婚姻都不能给心爱的女人，那他又有什么资格光明正大的去爱她呢？
秦月晚没说话，老板却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理：“小姑娘，很多事你没有轻易的经历过是永远都体会不到那种感觉的。”
秦月晚已经失去了与他攀谈的兴趣，正准备借口遁走时，风吹开相册，她忽然被里面的一张照片所吸引。
“这个男孩儿，是你的儿子吗？”秦月晚指了指其中一张相册，男孩稚气的抿着唇，桃花眼微眯，已经大体可以看出日后清隽无双的轮廓。
老板摇了摇头，“不是，他是如锦的儿子。”
秦月晚被他的逻辑和说法给弄的啼笑皆非：“既然是你太太的儿子，难道不也是你的吗？”她尾音微微上扬着，未婚先孕的在那个年代算了不得的事情，只是时过境迁老板连儿子都不敢承认，未免有些好笑。
“他不是我跟如锦的儿子。”老板像是絮叨，又重复了一边。
秦月晚愣怔半秒，忽然反应过来，有些窘迫。
老板的手指慢慢的摩挲上了照片中女人的脸，关节粗肿的手指与女人弱柳扶风的身材刚刚好重合：“小姑娘，你是不是在笑我，媳妇儿都跟别人生了孩子，我还这么一厢情愿？”
秦月晚摇了摇头，老板在一点点的低下了脑袋，脸埋进了相册里，发顶满是银丝，整个人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其实我也不情愿的啊……如果可以，我当时一定不会让如锦离开我的身边半步。”
秦月晚有些局促，她不知道老板与自己素未谋面，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转念一想又或许是老板只身一人，太过孤单，所以找不到人倾诉吧。
好在这时面煮好了，老板去了后厨才终于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秦月晚走到顾瑞言的对面坐了下来，拖着腮俏皮的冲他吐了吐舌：“刚刚你都听到了。”
顾瑞言点点头，“我一直以为你内秀的紧，没想到跟一个大叔也能聊的热络。”
秦月晚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正要开口，老板已经从后厨把两碗面给端了上来。闻着空气中淡淡的香气，她迫不及待的想去接那汤碗，却被顾瑞言给用手拦住。
“小心烫。”他淡淡的暼了眼秦月晚，眼神无声的流转，习惯性的伸手捏了捏眉心，“这么大的人还总是不注意。”
老板不着痕迹的睨着两人，把碗不轻不重的搁在桌子的边缘。
秦月晚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笑，颊边有一湾浅浅的梨涡：“谢谢老板。”
“不用。”老板直起腰来，转身前低喃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感情这回事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等到彻底失去了才知道后悔，那就已经晚了。”
秦月晚抬起头来，老板已经慢慢的走回了柜台后，正了正眼镜，又重新翻看那本泛黄的老相册。
顾瑞言把筷子搁在她的手边，轻轻敲击着红木的桌面：“怎么了？快吃啊。”
秦月晚冷一回过了神来，也不说话，低头扒拉着面条，吃的有些心不在焉。
或许她可以装聋作哑的说服自己食不下咽的原因是因为今天的牛肉面做的不如那天的肉丝面好吃，但她说服不了自己心里对那个人如荒草一般疯长的思念。
十多分钟后，顾瑞言看着秦月晚面前并没有减少的牛肉面，眉头微皱又很快的舒展了开来：“不喜欢吃？”他也停了筷子：“不合胃口的话，我们去吃别的。”他这个人总是这样，永远都学不会埋怨。
“不用了。”秦月晚牵强的扒拉了两口面条，抬起头来朝顾瑞言露出明媚莞尔的笑意。说着她随手捏着衣襟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顾瑞言眉心的褶皱深了深，付过老板面钱后跟着秦月晚走了出去。
原本还深蓝色的天空彻底黑了下来，小巷中老旧的路灯光芒微弱，伸手不见五指的弄堂里不时有狗吠声传来，顾瑞言本能的伸手环住秦月晚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的身体。
他以为她是害怕，于是便开口低低柔柔的安慰：“别怕，没事的。”
秦月晚哆哆嗦嗦的牙齿磕碰在下唇上，贪恋着顾瑞言身上的那一点点温暖，身体瑟缩。
顾瑞言看了眼灯光下她无比柔软的发顶，心脏上像是落了片撩人的羽毛：“我看你刚刚都没怎么吃，一会儿我帮你买些宵夜。”他有些担忧，不知道她胃痛的老毛病是不是还会在深夜令她疼的死去活来。
“好啊。”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想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说：“那路过夜市的时候，买些小龙虾吧。今晚阿星也会回家，她喜欢吃麻辣的。”
果然，顾瑞言一听这话表情就明显的沉了下来。眼看已经到了车前，他有些不舍的松开了秦月晚的肩膀，替她打开车门，绕进驾驶室开了空调后才揉着眉心说：“你不可以吃太辣的，而且夜市的东西不卫生，不许吃。”
他毫无威慑力的否定句式令秦月晚忍俊不禁，她抿唇轻笑，凑近顾瑞言拉起手刹后开始认真的面容：“顾医生，你这算是医嘱吗？”她戏谑着说：“可惜，我不是你的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