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喟叹的声音清浅响起，就连眉心褶皱都优雅的恰到好处，秦月晚感觉到额头上的那只手不知道何时被瞧瞧的挪开了，她偷偷的把眼睁开一道缝，就看见阮芳华把脸偏到一边，悄悄的抹了抹眼泪。
“好好的孩子，怎么非得要遭这种罪呢？”她喃喃自语的反问，细细的柳叶眉被蹙的更深。
秦月晚又把眼睛闭了回去，淡淡的想着，大概她这是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阮芳华静默的坐着看了她一会儿，又怅然的长叹了口气，“其实你比然然要幸运的多，至少你还是被平安的送了回来，而我的然然却再也回不来了。”
秦月晚原本是有些心酸的，可听到然然二字，她忽然像被雷击了一样，久久的不能平复内心的惊诧。
然然？宋生的女儿？宋梓然？不，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世界上哪里会有这样的巧合呢？
她或许早就该想到的，如果不是其中多了一层这样的关系，宋生又怎么会待白锦川像亲生儿子一样的好呢？
想起前尘往事，阮芳华呼吸的频率久久不能平复，眼泪把脸上原本精致的妆容给洇湿花了。
听见门外宋生的声音响起，她慌慌张张的擦着眼泪，视线不经意的落在了秦月晚剧烈的抖动了几下子的眼睫上。
她盯着若有所思的看了好一会儿，宋生进来的时候，她刚刚站起身整理好衣襟，除了略微有些泛红的眼眶，她浑身上下几乎看不出来半点的异常。
“谈完了？”她朝宋生问道，目光却略过宋生，落在了他身后的白锦川身上，脸上露出了一个长辈慈爱而关切的笑容。
宋生颔首，瞥了眼仍没有醒转迹象的秦月晚朝阮芳华说：“我们先走吧，锦川说太多人待在病房里不利于月晚的休息。”
“好。”阮芳华应下一声，还像个小姑娘似的自然而然的揽住了宋生的手臂，朝白锦川淡淡点头，又看了眼秦月晚这才跟着宋生慢慢的走出了病房。
听着门被关上的声音，秦月晚能感受到他一直站在自己的床前，可她却没法子睁眼，也不敢睁眼，她不知道睁开眼要对白锦川说些什么，亦或她还没有想好该怎样面对他。
约摸这样静了五分钟的时间，几声短促的敲门声响起：“三十二床，该输液了。”
是很灵动的女声，让人听来就像是一颗水晶珠子落进了玉盘里那样的清脆，令人心痒难耐的想要看看这声音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那话音初落，门就再次被推开，一身白衣的女医生脸上带着药用一次性口罩走了进来，大概是碰到了地板的缝隙，秦月晚听见那医生手中推的小车在路过白锦川时有微微的停顿。
医生径直来到了秦月晚的身边，见她还未醒，便俯下身子拖起她垂在床边的右手，用棉签蘸了碘酒轻轻擦拭着她仍带着伤痕的手背皮肤。
针头落下时，那动作轻柔的让秦月晚觉得似乎只是被蚊子给叮了一下子而已。熟稔的做完这一切，女医生仍蹲在她床边没有立刻起来。病房里静的出奇，消毒水的气味分外浓重，疑惑之余秦月晚突然觉得空气有些稀薄，她突然有些讨厌这样的气氛。
“医生，还不离开吗？”白锦川低沉的问句打破了沉默。
那个医生没有说话，只是很快的站了起来，推着小车往外走。
“等等，”他又很突然的说，“医生，我未婚妻喜欢吃螃蟹，又喜欢吃水果，我想请问，螃蟹不能跟哪些水果一起吃。”
手推车的轮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戛然停止，那女医生面朝门口，清晰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凉意：“你未婚妻她还没有醒，暂时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如果她醒了呢？”他不依不饶。
“如果醒了，”医生的声音顿了顿，“以她现在的体质也不能吃海鲜。”
说完，那个医生便没有丝毫犹豫的推门走了出去，正当秦月晚心里疑惑更甚的时候，白锦川脚步匆匆，竟然也跟着跑了出去。
在他转过身去的一刹那，病床上的秦月晚睁开了眼睛，木然的盯着天花板，目光空洞且没有聚焦。
她对海鲜过敏，从来都不喜欢吃螃蟹。
……
秦星晚是在上完课之后才来的医院，一进门便看见秦月晚倚在冰冷的床头上，手里捧着本小团圆，被风吹翻开了三两页，心思明显不在书上。
她关上门，搬了个小凳子坐到了秦月晚的床前，声音里带了点轻松和开心：“姐，刚刚我听医生说你醒过来了，你不能坐久了，坐一会儿就得休息。”
听着声音，她把视线从书中抽了出来，慢慢合上了书页，微抿着苍白的唇看了眼自己被纱布包裹的手臂，淡淡道：“阿星，你说我这身上，会留下疤吗？”
“怎么会，”星晚心疼的看了眼她的手臂，伸过手去动作小心翼翼的替她拉下了衣袖，“不会留疤的，就算留下疤，我姐姐也是这个世上最美的人。”
闻言，她粲然笑了，露出了自手术后醒来后的第一个微笑。
姐妹俩都很有默契的闭口不谈李易跟在庄园里发生的事情，秦星晚顺手从她腿上拿起了那本《小团圆》，翻看了几页，笑着调侃她道：“姐，你是准备转性了吗？”
她笑意收了回去，仿佛没有听到星晚语气里不加以掩饰的揶揄，只淡淡的拿手覆了覆眼帘：“小晴来看我时拿来的，说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着解解闷。这些日子总忙，忘记了来看她，没想到这回换她来看我了。”
暼着她眉间似有若无的愁意，秦星晚恍然觉得，这次秦月晚醒来，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对了，阿星。”她舔了舔干裂的唇，从秦星晚手中接过手背，只是捧在手中，“你知道我是怎么来医院的吗，还有救我的那个人，有没有找到？”
“救你的人？”秦星晚狐疑扫了眼她略带着着急的面容，“姐姐，你不会是睡傻了吧，是姐夫送你来的医院，也是姐夫把你找到救回来的。”
“不是的，是……是有个……”她努力的想回忆起在雨夜里发生的一切，可从滑下山崖之后的记忆，便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她只要一去想，脑袋就疼的像炸开了似的。
秦星晚见状忙紧张的上去用手拍抚她的肩膀，“姐，你才刚动过手术，记不起来的事情就不要勉强了。”
她死死的扯着头顶上的绷带，脑袋里就像有只蜜蜂似的嗡嗡飞个不停，有些答案仿佛就在已经在了眼前，她想抓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想不起来……怎么会记不起来呢。”秦月晚痛苦的呻吟着，头疼的反而更加厉害，她用力的撕扯着床单，手指骨节无一不绷的紧紧的：“星晚，我记不起来救我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他、他打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是黑色、黑色的。”
秦星晚无措的咬着下唇，抱着她孱弱的身体，又生怕不小心触碰到她的伤口，只能低声安慰着，“好了好了，别去想了，姐。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去找救你的那个人，别去想了，一切都已经没事了，别再想了。”
她用力的靠着星晚，感受着来自于她身上的温度，仿佛只有这点的温度，才能够让她感觉到心安。
过了好久，等秦月晚的情绪终于渐渐地平复了下来，身体颤抖的不那么厉害以后，星晚才敢慢慢的放开她。
她深呼了口气，侧倚回了床头上，不大好意思的吸了吸鼻子，“阿星，刚刚吓到你了吧。”
“哪有，”秦星晚满不在意的笑了笑，给她递过去了一块纸巾，心有余悸的道：“最下人的是你做手术的时候，那医生都给我们下病危通知书了呢，我吓得身子都软了，手抖的都没敢接。”
她夸张的模样把秦月晚给逗乐了，接过纸巾，擤了擤鼻涕，秦月晚突然就有些好奇的道：“后来呢，那后来是谁签了那份通知书？”
“还能有谁啊，当然是白锦川了。你都不知道他当时真是帅的要命，我都差要被电倒了。”说这话时，秦星晚恨不得连眼角都染上仰慕的光芒，她压低着嗓子，刻意模仿着白锦川的声音，阴阳怪气的说：“医生，我来签，我是她丈夫！”
言罢，秦月晚还没怎么样呢，她自己却笑的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的。
秦月晚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嘴角只带着丝丝的笑意，通过星晚并不贴切的模仿，她几乎可以想象的出，他当时拿起笔来的表情一定是紧蹙着英气的剑眉，抿唇时又习惯性的眯眸，而后又收敛好所有的情绪在那薄薄的纸上沉重的烙下自己的名字。
等秦星晚终于笑够了，才抬起头来，抹着眼角笑出的泪扫了眼病房里的陈设。忽然，她想想起了什么似的大惊小怪道：“对了姐，白锦川他怎么不在？不是说好了陪你的吗？”她颇有微词的碎碎念，“还特地把我给赶出去，让我受了那个万峻好一番的羞辱。”
秦月晚把注意的重点全搁在了她前半句话上，至于后半句，她全然没顾得上思索其中意味。
抬眼睨了睨柜子上小小的闹钟，已经六点，眼看就要到吃晚饭的时间，白锦川大概是从早上六点出去的，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