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有几秒钟的凝固,苏珊的表情平摊在光洁的地面上,勾画的清清楚楚。
她摁着眉心,粲然一笑:“没错,我确实不需要你的忏悔,收拾收拾东西,马上离开秦氏吧。”
她的模样,一如初见时,长指轻挑,在十几个素面朝天,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孩里一眼就相中了苏珊。
苏珊闻言,似乎早就料到了一样,释然的舒了口气,脸上也有浅淡的笑意:“秦总,你或许不知道我出生在一个怎样的地方。我的家乡在河北最中,太行山前的白洋淀上。你完全都不会知道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芦苇高过人,房屋却又低的可怕。我挤破了脑袋成为我们村里第一个大学生,来到西城头次见到鳞次栉比的大厦,和贴近云层的摩天高楼。”她眼中隐有泪光闪烁,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明媚:“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就下定了决心要扎根留在这里,绝不能再回到那个除了鸭蛋就什么都没有的水乡。秦总,我不像你们那样出生好贵,所以我只能一步步的往上爬,留在你身边,我知道我一辈子就只能做一个小小的助理……”
“所以你选择用自己的纯贞,来换下辈子在这座城市里的衣食无忧?”秦月晚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里带着凉薄:“苏珊你觉得,你这么做,值得吗?”
看着女孩倔强的面容,她忽然有丝不忍,不忍击碎她的梦境。王之沛自恃是公司元老,公司经他染指的年轻姑娘数不胜数。套路往往也都是一样,甜言蜜语的说会娶那些女孩,到最后便翻脸不认人的借个由头辞去她们的工作。有些能闹的,他会给一笔钱,安分些的,他则会不定期的与之保持情人一样的关系。
这些勾当秦月晚不是不清楚,只不过你情我愿的事,她也没办法开口说些什么。
“秦总,”苏珊冷讽的回望她,“像你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是不会理解我的。我只能跟你说,把你写的策划书拿给王之沛看,是我进秦氏以来,做的最正确的一个选择。”
秦月晚的眉眼紧拧成了一团,冷一拍桌站起,不偏不倚对上苏珊亮晶晶的瞳孔:“苏珊,我有哪里对不起你吗!”
“表面上好像确实没有诶。”女孩摊了摊手,嘴角扯起嘲弄,“秦总,你还记得之前小晴姐在的时候吗?你就因为跟她亲近,所以无论出席什么样的重要场合,身边跟着的只有她一个。现在她走了,能忍受你呼来喝去的只有我一个了,所以你也会突然记起,我这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对你的重要吗?”
秦月晚抿紧了唇没有说话,看着丝缕的恨意爬上苏珊的眼底,她隐约记起曾经跟小晴亲昵的模样。她没想到,自己那时无意之间的一个举动,竟让这个内心脆弱的女孩产生了异样的想法。
“不过这一切很快就要没关系了,”苏珊脸上的笑意逐渐拉扯的更大,如风铃般清脆的笑声恶意到畅快淋漓:“因为秦总你啊,很快就不能再待在这间办公室了,你会背着奸商的骂名接受查办,从而永远的被阻隔在这个圈子之外。”
“而我,”她轻蔑的笑,“将会是这个公司名正言顺的董事长夫人。”
秦月晚的眉心越蹙越紧,她怎么会想到,曾经那个文静又不爱搭理人的姑娘,此时竟能大言不惭的说出这种话来。
她的手指弯曲,习惯性的敲击着办公桌面,没有看苏珊,听不出平仄的声音里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说完了吗?说完了请你立即离开。”
“我会走的,”苏珊长呼了口气,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但是总有一天,我会名正言顺的回来。”
说着,她冷冷的转过身,拿过早就收拾好的东西,毫不留恋的离开了十七楼。
坚定而对未来充满希望的脚步声像是踩在秦月晚的心上,等那脚步声消失了好久,她才慢慢的撑着桌子起身踱到落地窗前。
秦氏楼下,苏珊撑起雨伞抬头侧目,睨了眼十七楼那扇巨大的窗户,接着转过身,毫无眷恋之意的坐进了王之沛的车里。
秦月晚面色清冷,叹息着抽回了视线。
原本她以为叶姝楣是星晚找来的,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苏珊参与的一份。或许是出于对她过去亦或是未来的怜悯,秦月晚心里并没有非常愤怒的感觉,相反倒是多了一分对星晚的愧疚。
为那一巴掌和这份毫无根据怀疑。
也不知道阿星现在怎么样了。她撑着额头,最终还是拨下了秦星晚的电话。
电话那头过了很久才被接起来,秦月晚握着薄薄的手机,轻轻的唤:“阿星,你在……”
嘟——嘟——忙音传来,秦月晚一怔,盯着空白一片的手机屏幕气鼓鼓的撇了撇嘴,自家妹妹这爱使小性子的脾气,还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记得孩提时,她曾因为星晚弄脏了她一本琴谱而对星晚大发了一通脾气。姐妹俩的心眼当时都不怎么大,星晚也是爱面子,接连三天主动找她说话她都赌气似的一言不发,直到后来气彻底消了才若无其事的同自己讲话。这丫头火气来的旺,去的也快,深谙这点,秦星晚索性也不再给她打电话就由着她去了。
铺开公关部新策划的公关方案,秦月晚顺手摸索向笔筒,一个方形的硬物硌在指尖温度冰冷。
她抓过那优盘,放在眼前细细端详了一番,终于还是没忍住打开电脑插了进去。
屏幕登时亮起,空间充足的优盘内只放着一个文件夹,打开便是一个MPG格式的文件。
秦月晚好奇的点了过去,视频窗口立即弹了出来。
视频里一片漆黑,偶有衣角摩擦的痕迹,像是镜头被倒置录下来的。她皱着眉打开音响,把才播放了十几秒钟的进度条又拖了回来。
“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过来……”是秦星晚的声音,哭腔中带了几分濒临崩溃的喑哑,听来有些许的绝望。她似乎在后退,脚上那双纪梵希的皮革细高跟与地面的摩擦声有些刺耳,秦月晚使劲的瞪着黑色的视频屏幕,试图能看清楚一些什么。
脚步声骤然停下,秦星晚无助到了极点近乎绝望的祈求声再次响起:“我求你、求你们放过我,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们。”
有男人邪笑的声音响起:“怎么办呢,我们不想要钱。”
有布料撕裂声从音响传出,秦星晚的哭腔越来越重,“别……别过来,不要碰我,碰我的衣服!走开啊——”
视频中传来沙沙声,连说话的声音都几乎要听不清,秦月晚咬破了下唇,蓦地关掉了视频。
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她死死的捏着鼠标,不安和恐惧像是窗外快要压到头顶上的乌云一样萦绕在她的身边,挥散不去。
勉强调整过呼吸,秦月晚长吁了口气,又重新点开了视频,不过这次她直接跳转到了视频的中心。
秦星晚撕心裂肺的号哭声从漆黑的屏幕中传来,秦月晚不敢去想,也无法去想她刚刚经历过什么,与刚刚那个男人声线截然不同的男声寂然响起:“不错嘛,电影学院的姑娘果然非同凡响啊。”
说着,四五个男人****的笑声跟着响起,伴随着秦星晚低低绰绰的抽泣声。
秦月晚目光一凛,眼泪当即就不受控制的掉落了下来,她把眼埋进手心,自责的低语:“阿星……对不起,姐姐不该打你的,对不起,对不起……”
在她浑身止不住颤抖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秦月晚擦了擦眼泪,用尽了全力像是抓紧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抠着手机,可才一开口她费尽心思掩盖的哭腔就决了堤:“白锦川,我妹妹被绑架了。”
……
雨下的稀里哗啦,简约的办公室里,男人眉宇之间覆盖上一层薄薄的戾气,山雨欲来的脸色比窗外的天气还要低沉上几分。
“别哭了。”他心一颤,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坐在自己对面哭的一塌糊涂的秦月晚,“哭的丑死了,好好跟我说话。”
这女人,从进自己办公室门的那一刻起,眼泪就没止住过,话都说不清楚,真不知道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
秦月晚自问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失态过,沈阅见她哭哑了嗓子从一旁担忧的递过半杯温水:“夫人。”
她边抽噎,边从沈阅手中接过水杯,豆大的泪滴顺着弧度精雕细琢的下颌一路流淌进杯中。
白锦川额头青筋隐隐跳动,看着她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心里没来由的烦躁。
“别哭了!”他狠着心把声音一点点的冷了下去,“你这样就能解决问题了?把事情起因经过清清楚楚的跟我说一遍。”
秦月晚看着他凶神恶煞的模样,一瞬间害怕和委屈更甚,想到星晚未知的处境,她把事情往最坏的结果处想,于是心中的惧意便化作了眼泪宣泄而出。
白锦川头疼的摁着眉心,看了眼沈阅,冷冷:“出去。”
“啊?”沈阅一时没明白过来。
他眼神里透着颇具威胁意味的深寒,“叫你出去,我安慰女人你也要在一旁看吗?”
沈阅眉峰一挑,睨了眼仍在埋头落泪的秦月晚,似懂非懂的点头哈腰,忙不迭的走了出去,顺带还贴心的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