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没有怀疑过自己？”莫语凝反问，“怀疑自己为什么存在？”
沈慕然瞪着她。
“你第一天认识我？”良久，他道。
莫语凝嗤笑一声，她摇了摇头，说不出是因为什么心情。她感到喉咙哽塞，强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
“我很难过。”她说，“我分不清自己是谁。”
“是因为记忆恢复了？”沈慕然问。
莫语凝点点头，“我脑子里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不该对她发火。”沈慕然指嫣珠。
莫语凝垂下眼，“我很抱歉。”
子青一直沉默着听他们说话，闻言抬头道：“我以前住的村子里，有过相同的事情。”
莫语凝和沈慕然望向他，一时不明白他说的是哪一件事。或许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好在子青很快解释了。“我们村西边有个年轻的姑娘，大约二十多岁。”
大家很快明白了，也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子青长叹一声，也没有讲述故事的想法。说出这句话对他来说已经很费力了。
“她后来怎么样了？”莫语凝突然问。
子青摇摇头，目光凝视着昏迷不醒的嫣珠。
“她死了。”他说。
一片寂静。
沈慕然在莫语凝对面坐了半天，他忽然站起身看了看窗外乌黑的天空，“天很晚了。”
“怎么？”莫语凝问。
“我们是回去还是留在这里？”沈慕然问，“我要接我师娘。”
莫语凝沉默，还是子青开口道：“嫣珠肯定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了。”
“我很抱歉。”莫语凝声音有些低沉。
“你只是说出了个事实。”沈慕然道，他顿了顿问：“你说的真是实话？”
莫语凝望向他，“难道你信金鳞的鬼话？鲛人可不是什么善类。”
沈慕然不语，子青道：“她说的是实话。鲛人近百年来饱经磨难，对于想伤害他们的种族可没有好感。而且…而且金鳞去了那么久，说不定已经……”
他没再说下去。
莫语凝摇摇头，“她还活着。”
沈慕然看了看她。莫语凝回应他们的疑惑，“她可能受伤严重，但绝对活着。”
“为什么？”子青问道。
莫语凝低下头注视自己相碰的指尖，流露出一抹苦笑，“不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她竖起一根食指，“这世界上所有人的死活，我都知道。”
神秘的法文亮起，没等捕捉又熄灭。因果的丝线牵扯，游沉阳笑着拨乱了残局。
“你赢了。”
沈慕然猛地直起腰，“我们走吧。”
“去哪里？”
子青和莫语凝面面相觑，他们谁也没问这句话。
嫣珠依然沉睡着，精致的脸蛋上还挂着焦虑的泪痕。
木屋的门被轻轻叩响。“可以进来吗？”
“萧云竹。”沈慕然倒吸一口冷气，“今天还真是热闹。”
“不回答就只能强闯了。”门外的女子笑意盈然。
莫语凝板着脸打开了门。
“莫姑娘，好久不见。”萧云竹朝莫语凝欠了欠身，仿佛她们是久别的好友。
莫语凝不语，默默让开了身。
“如果我没记错，我们分开不到三天。”沈慕然冷冷道，萧云竹的出现让他本就烦躁的心情雪上加霜。
萧云竹笑笑：“是吗。”
莫语凝总感觉她话里有话但没有追问，她走到宁雨声之前坐的椅子上坐下。“你有什么事吗？逮捕我们？”
萧云竹摇摇头，“我没这个本事。”
沈慕然一挑眉，心里不知为什么舒服了许多。“你也太过谦了吧？”
萧云竹笑着看向他，“沈道友毕竟是金丹期。你们抓不到我，我也奈何不了你们。”
莫语凝斜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子青抱着嫣珠默默与她挪开距离。闻言似乎放松了些，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们和‘结’有什么关系？”
萧云竹看了看他，“结？”
她笑着摇头，“我和它没有关系，我不属于任何一个组织。”
莫语凝暗暗松了口气，但立刻又打起警惕。“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黑衣女子流露出真正的笑意，她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我在修罗谷待了二十多年。”
“真是片神奇的土地。”沈慕然讥讽道。
萧云竹不为所动，“你们不必对我如此警惕。我来这里不过是做个交易。”
“交易？”莫语凝看向她。
黑衣女子微笑着取出一个锦囊，两指轻轻扯开灰色的布绳。
泛黄的绢帛落入她的手心。
莫语凝猛地站起来。
“可以吗？”她笑着问莫语凝。
“不可以。快滚。”莫语凝正想答应沈慕然突然上前想要把她推出去。
黑衣女子灵活的避开他，“我还没说完呢。”
她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支玉简，“多年前，我曾遇到过一位重伤的道人，他将一些事情记录在……”
不等她说完，沈慕然一把抢过了玉简。板着脸一句话不说。
萧云竹笑着看向一言不发的子青。少年抬起头，“我不需要贿赂。”
“我也的确不知道用什么来贿赂你。”黑衣女子笑意嫣然，“我手头并不富裕。”
子青知道她在等自己提要求，他深吸一口气站起来。“你陪我们去东南海域。”
萧云竹微微蹙眉，似乎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她不是一开始就在。”莫语凝悄声和沈慕然对话。
“真是好消息。”沈慕然挖苦道。
莫语凝踩了他一脚。
“我要救她的姐姐。”子青看向嫣珠。
萧云竹问：“对手强大吗？”
“鲛人。”子青道。
“成交。”她道。
“那你想要我们干什么？”莫语凝问出关键性的问题，“我们对你有什么不可替代的帮助？”她着重了“不可替代”四个字。
“也不是不可替代吧。”萧云竹态度温和，她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我也找不到别的代替品了。”
“少废话。”沈慕然冷冷道：“你们修罗谷的人也这么无聊吗？”
“这里是不会有事的。”萧云竹笑的眉眼弯弯，但莫语凝看出她的眼神冰冷，至少比沈慕然的语气要冷。“很安全。”
她转向莫语凝和子青。“我需要你们帮我找一样东西。”
光影在萧云竹掌心涌动，“绝地逢生。”
无边的绿意蔓延，浸透每一个的心中。莫语凝微微挑眉，即使她已经很难被外物所动，这抹绿意还是让她心中一松。沈慕然的脸色也放松下来，莫语凝看见他深深吸了口气。
“这是什么？”她问。“绝地逢生是什么？”
“结界。”萧云竹盯着那无边的绿意，莫语凝在她眼中看见了一丝温暖？或许是错觉。
然而萧云竹真的笑了，她的长相本就温婉，这一笑更有如春风化雨，“可以净化修罗谷的结界。”
“…净化？”沈慕然蹙眉。
“对。”萧云竹简洁的说：“绝地逢生可以让修罗谷的环境变得和外界一样安全。”
莫语凝和沈慕然对视一眼，前者蹙了蹙眉，“要怎样做到？”
“修罗谷本身就是一个结界。这个结界会使空间不稳。”萧云竹道。“而绝地逢生可以反向这一过程。”
“我不明白。”莫语凝说道：“它原本的特性会消失吗？”
子青一直在低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如果‘结’的人把修罗谷的结界运用到外面，那外面的空间也会不稳吗？”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沈慕然追问道。
面对接二连三的问题萧云竹表现的非常淡然。她按照提问顺序一一回答。
“不会消失。修罗谷依然拥有净化灵根的功能，不过空间裂缝会减少，我们也可以选择性的封闭。这里的空间壁障很薄，建立传送阵非常方便。”
“是的，但外界比修罗谷稳定，所以要很久才能出现隐患。‘结’的人认为他们可以在这段时间内抢救空间壁障。”
“我在修罗谷住了二十多年。”除了最后一个问题，萧云竹的回答都非常简洁利落。
“和你说话真高兴。”莫语凝赞叹道。
“多谢夸奖。”黑衣女子得体的回应这个赞美。
“我还是不明白。”唯一没有得到准确回答的沈慕然依旧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什么要找我们？你要我们干什么？”
“问到点子上了。”莫语凝嘟囔道。
萧云竹眨了眨眼睛，笑容更加明媚。“当然是要借助两位的力量了。”
“两位？”子青蹙眉。
“如果有道友的帮助就更好了。”萧云竹恰当的照顾每一个人的情绪。但视线始终停留在莫语凝和沈慕然的身上。“我需要仙神的力量。”
木屋外云雾缭绕，浅水下的泥沙被规律的浪潮冲刷的细腻平整。屋内燃着跳跃的火苗，闪动的光映在萧云竹胜券在握的微笑上。她的眉眼未被凛冽的风侵蚀，反而在浪花的冲刷下柔和。如果不是那精湛到近乎表演的技艺，谁也不会相信这个女子来自残酷的竞技场。
不过，凌茹嫣和宁家兄弟也不像这里的人。
莫语凝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凌茹嫣的身影，那面纱下若隐若现的容颜，俏皮的笑容，虚假的谎言，燕子般矫捷的身影，声嘶力竭的怒吼。最终停留在茶摊绢帛上的美人。
幽冥地域的阴雾附着在破旧的茶桌上，那一块素白的绢帛却如初雪般洁白。略显年轻的美人拈着一枝春桃，浅粉色的花瓣薄的几乎透明。
一阵风刮过，吹起清晨的露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