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办公室内。
聂澄左手托腮，右手拿着简清颜的钢笔一下一下轻轻点着光滑的桌面。
薇薇在等着他说话。
一分钟。两分钟。
沉默如同傍晚北方的沉沉暮霭，风也吹不走。
薇薇微微皱眉。
聂澄似乎想到了什么，手停顿了一下，原本连续的敲击声忽然中断，在沉闷的空气显得有些突兀。
“咚咚。”敲门的声音。
聂澄收起了钢笔，坐直，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
”进来。“
简清颜端着二十一楼专用的托盘走进来，聂澄的鼻腔敏锐地感知到了空气里熟悉的牛奶混合浓缩咖啡的味道，以及新鲜蔬菜的清香。他的胃突然一阵痉挛，这是有食欲的表现。
然而薇薇看到了聂澄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
简清颜并没有察觉空气中令人窒息的沉默，放下托盘就准备走人，聂澄叫住了她，然后端起白色瓷杯，轻轻抿了一口。
”热牛奶太多，换打泡冷牛奶。“
简清颜愣了一秒：“是。“
五分钟后。
“我叫你把热牛奶换掉，你就端了一杯打泡的冷牛奶过来？！”
“……”
“重做。”
“是。”
简清颜端着杯子默默滚了出去了。
薇薇看了一眼被简清颜带上的门，微微皱眉。
“聂总，有事直说吧。”
聂澄微微一笑：“你觉得简清颜这个人怎么样？”
“单纯。”
单纯？
聂澄轻轻转着手上的钢笔。
单纯……
他觉得这个词很遥远。
单纯是小孩子才有的东西，简清颜怎么说也是一个大学毕业生了，这种东西她会有吗？一个单纯的人，能有多单纯？
他对单纯不感冒，单纯的人只要付出一点代价就可以换来，无论是虚情假意的单纯无知，还是真实的不谙世事。
但是有些东西却没有办法得到，遇不上就得不到。这二十多年的无趣告诉他的只有这个道理。他只想要有趣。有趣的事情。
比如说看简清颜敢怒不敢言的吃瘪模样。
“你以后不要指点她。“
”……是。“薇薇点头。
不过，不指点恐怕要出更多岔子。
”我想看看她到底能有多傻。“
薇薇沉默，抬头看到聂澄的眼底有幽幽的光。
她跟了聂澄两年多，还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像猎人，又像帝王，黑暗里伺机捕获猎物，光明里捉摸不透。和两年前代替聂钟山坐上这个位置的他，截然不同。
“咚咚。”简清颜敲门。
“薇薇你先下去，叫她进来。”
薇薇点头往外走，开门看见一脸生无可恋的简清颜。她手上端着黑色的马克杯，刚打好的奶泡混合着香甜的巧克力酱，气味可口诱人。
“你进去吧。”薇薇侧身让她，“别惯着他。”她说的是实话，这么惯下去，聂澄只会越来越上瘾。
简清颜吐吐舌头，以为薇薇在和她开玩笑。她进去，薇薇在她身后轻轻关门。聂澄靠在沙发座椅上，锐利的目光锁定了她的脸，吓得她赶紧双手奉上新调制的咖啡。
已经快九点了，合适的早餐时间要结束了。
他冷哼一声，任由简清颜把咖啡放下，飞一般走了出去。
她走进来的速度和出去的速度，根本就是两个极端。
他很可怕吗？
聂澄托腮，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简清颜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聂澄化身成古时候躲在沙漠里作恶多端的土匪。滚滚黄沙在他身后翻涌，落日的颜色格外悲壮，沙漠的最远处有一片妖艳的红。聂澄骑在一匹健壮的栗色马上，冲她桀桀桀地邪笑：“就你了，跟我走！”
简清颜一下惊醒，在寂静的黑暗里瞪着大大的眼睛发呆，膝盖还残存的疼痛感悠悠传来。过了两秒，她一下坐起身打开台灯。
吓死她了，差点就被聂澄拐走了。
原本她还觉得聂澄不像个坏人，现在连上苍都在暗示她聂澄不是好人。
不行，她以后一定要离聂澄远一点，默默做事少说话，最好除了特别必要的工作外都不要有交集。
然而二十二年没有去寺庙里上过香的简清颜许下的愿望，大概被排在了十年之后——她当天早上就被聂澄召唤进了办公室。
她小心翼翼，她如履薄冰，她谨言慎行。
聂澄悠闲地转着从她包里搜刮来的钢笔，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从简清颜一进来他就觉得不对劲，这个女人今天格外镇定，格外——
视死如归。
没错，她从进来就带着一股悲壮的气势。比起那些集团破产被收购的小董事，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可能会更好玩？
“你去把我的西装拿来。”
“啊？”
简清颜诧异，一大早把她叫过来就为了让她去拿套西装？
当然没那么简单。
“车已经安排在楼下。要是拿回来的衣服有一丝褶皱，你就从我办公室滚出去。”聂澄微微一笑，修长的食指指向旁边半开的窗户，“从这里。”
“……”
简清颜差点笑出声。这个聂澄怎么这么幼稚。
“有问题？”
聂澄笑眯眯地看着她，捏着钢笔的手越收越紧，简清颜几乎能听到下一秒它腰折在聂澄手里的声音。
“没，没问题。”
他这才松了手，原本轻微变形的笑容也恢复到彬彬有礼的模样。对于简清颜以为他刚刚是在开玩笑这件事，他不爽到了极点。
看来有必要让她明白他不是说着玩玩的。
“去吧。”
“是。”
简清颜如蒙大赦，如水般温柔的笑意染上精致的眉眼，恰如春末的晚樱。
聂澄微微愣神，皱眉。
不见他她就这么高兴吗？
他并不知道简清颜只是在庆幸没有被刁难。
简清颜哼着小曲走进总经理助理的专用办公室。原本是薇薇姐的单独办公室，后来聂澄让人给简清颜添了一张桌子。
薇薇姐正在看聂澄的会议安排，听见她不成调子的哼唧声，忍不住出声责备：“简清颜！上班有个上班的样子！”
简清颜赶紧闭嘴，脸上挂着残存的愉悦笑意。薇薇皱眉，这么高兴，难道是聂澄今天放过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