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初识,是在游泳池里,因为我学自由泳打水太用力,泼了她一脸水。她明明是个文静秀丽的女子,却装成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满脸嘲讽的表情。
她穿着泳衣,素颜的样子象极了一个人,这个人已经离开我多年,但她的模样从来没有在我的脑海中淡忘。这个人在我的心中就如同一个魔咒,影响着我的整个人生。这个魔咒,到了她身上,终于再一次得到了印证。
不论我花了多少的力气,她的回应始终是淡淡的,如同对待每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这是个提防心很重的女子,与那些主动贴上来的女生相当不同。有时候,看着她如同刺猬一般地竖起全身的刺,就觉得又可爱又无奈。
但也许还是因为她的外表给我的熟谂感,我不期然地希望接近她,然而她,骨子里却不是一个容易接近的人。事实上,除了外貌,她们之间没有任何相同,比之顺子的柔美,她则更加清冷与独立。
生平第一次将心思花在接近一个女生身上,这话说出来,没有人会怀疑我的自信。我的人缘一向很好,成年之后,除了大学里那一次不成熟的恋爱,我其实并没有用心地与其他女生接触过——除了袁雪。
袁雪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在我心中,她就和自己家人一样,是我关心的妹妹。可是父母长辈却总是将我和她凑在一起,如果没有遇上那个疏离的女子,也许,对于这样的家庭期许,我也会平静地接受罢。
但毕竟还是遇上了,所以才觉得不甘心。我从前没有发现自己有如此深的执念,但我很清楚,这份执念并不是来自于年少时对顺子的依赖。明明知道以她的自尊,断然不会放任自己来接纳我这样世人眼中的富二代,但我却不愿意,不甘心放弃。
终于等到了她的接纳,虽然总觉得她不曾完全投入,但总算拉进了彼此的距离,那短短的两个月,已经是我最快乐最难忘的时光了。
那年中秋节,真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才刚刚打动了她的心,才刚刚进入她的内心,却又发生了她表弟意外离世的事。
世事总是难以如愿,那些物是人非的变化与意外,总是在难以预料中如约而至。
她的家遇到了变故,而这个变故与我脱离不了干系,这是我痛且无奈的认知。如果不是因为我,袁雪不会难过,晓倩不会不平,朱思杰便不会遇到不测。她再豁达再通透,也不过俗间女子一个,又怎么能逃脱这样的心枷呢?
我以为,我的坚持不懈能换来天长地久。可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区区八个月,我们已经走到了缘份的尽头。
我不想承认,最后让我彻底无望的,却是我最亲的家人......
那场风寒让我在医院里呆了快两周,直到我出院,袁雪依然还在医院里。生病的日子很是安静,除了两家的家人,只有海哥与鬼子来过医院。
从来没有这么累过,每天躺在医院的床上,昏昏沉沉地睡觉,似乎生活除了睡觉,再也找不到别的可做的事。
“东子,雪儿的情况你知道了吗?你心里什么想法?”海哥话本不多,我一醒来他开口就是重点。
袁雪为了救我,听说正好是生理期,因此她的病比我复杂得多。医生诊断她可能因此很难受孕,对于一个未婚的女子,这是件很残忍的事。海哥和我一样,一直视雪儿为妹,他为她担心也是正常的。
我苦笑,沉默了半晌。
海哥并没有再问我什么,他向来是个有分寸的人,不论是对我,还是对袁雪,甚至对若秋,他都从不逾越半分。只是,那天他走后,我再也睡不着,我心里开始如针扎一般刺痛。
住院这些日子,家里人的担心不是看不到,叔叔平时忙得连我妈都难得见他一面,却因为我的病跑来医院好几次。
母亲更是天天赖在医院里,每天在我耳边唠叨同样的话题:“雪儿是因为你才病成这样,我们何家理当负起这个责任,出了院,你陪妈妈一起,去和袁伯伯袁伯母好好谈谈你们的事。袁伯母为雪儿的事哭了好几回,妈妈我实在惭愧啊。”
我闭着眼睛,心中早已明白这就是结局了。所谓造化弄人,也许,兜兜转转下来,这条路才是我本该去走的。
袁雪出院那天,我捧着她最喜欢的马蹄莲去接她回家。
那个春节过得毫无色彩,唯一的任务似乎只有准备婚礼。自那天在湖边出事之后,再也没有见到她,也再也没有她的任何消息。我猜得到母亲与她达成了某种默契,无非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从来不是一个服从安排的人,但是理智如她,却让我再也使不出抗争的力气。
何况,袁雪本就是无辜的,两个人的无缘总好过三个人的绝望,至少,能有一个得到想要的人生。
婚后,在家人的安排下,我与袁雪一起到美国深造,远离了那个城市,也远离了那段不安份的时光。
在异国,学业繁重,日子倒是过得充实平淡。只有夜里回到居住的公寓,才会发现自己原来已经是个已婚的男人,家中也有娇妻美眷伴着。可是这种感觉很是陌生,从小一起长大如妹妹一般的雪儿,换了一种身份相处,竟不如从前来得和谐,两个人之间的话题,也仅限于学业或是国内家中来电的内容。
在国外总算也认识了一帮可以一起打球运动的朋友,只有在球场上大汗淋漓之时,才是我最放松最开心的时刻。
运动后常与朋友到酒吧喝酒,众人皆羡慕我拥有温婉娇妻,我默认不语,只是笑着饮下一杯又一杯的烈酒。
那日喝得有些多了罢,怎么回去的自己也不清楚。只觉得夜里有人抱着我哭泣,那种压抑的哭声很是幽怨,却始终断断续续,扰人好梦。
第二日醒来,袁雪已经起床,正坐在梳妆台前发呆。我大约是酒劲未退,只觉头晕如旧,恍然间只觉得袁雪怔怔地盯着镜子,身上的睡袍依然未换。
“我昨晚怎么回来的?”我开口问她。
“汉森送你回来的,你吐了人家一身。现在好些了么?”袁雪回过神来,站起来迎向他。
忍着头晕,我坐了起来,揉了揉额头,迎着袁雪关切的目光歉然微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袁雪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微微红肿的眼睛泄露了她的情绪。她强打精神笑了笑,帮他将衣架上的家居服拿了下来递给他。然后自己出了卧室,去厨房准备早餐。
我猜得出她心情不好,但昨夜我不知道自己醉后有没有说什么令她不快的话,一觉醒来,什么都模糊了。
早餐过后我依然在家中沙发中靠着,头还是有些晕。因为是周日,可以不用去上课,本来计划到书店去看书,因为精神不好,只好改成下午出门。袁雪和女伴约了去做头发,她在美国,本来就有几个从国内过来的同学,不上课的日子,那些女伴会来约她出门。
或者我应该开下电脑,也许可以上MSN和国内的亲友聊聊。
和国内联系得不多,也就是家里人会打打电话。MSN上有几个国内的同学,由于时差,同时在线的机会并不多,偶尔遇到几次而已。海哥和鬼子平时很少上网,白天他们估计都在睡觉,晚上又要打理酒吧,听说鬼子在追一个常来酒吧的女生,总算也开始有人管住他了。
线上遇到李言几次,他和安婧总算是水到渠成,真是很让人羡慕。海哥的放手也许是对的,各自安好就是最好的安排。
不知是李言自己无意识,还是安婧授意,他几次说起若秋的现状,只说她身体不好,似乎一直在吃药。
我不敢多问,如今我已经是别人的丈夫,有什么权利去关心她?哪怕自欺欺人地当成普通朋友,我也不敢,因为我知道自己没那么好的定力。
现在是美国上午十点,国内正好是晚上十点,这个时间,应该比较有人在线罢。
开了MSN,果然这个时间在线的人不少,就连从前电台的乔丰也在线上。与乔丰打了招呼,他很是热情:“SEAN,你都出国半年了,我这里还会接到听友的电话要找你。你小子太蛊惑人心啦,你不做节目实在浪费。”
我苦笑,做节目半年,只收获了些纷扰浮躁的人与事,那些珍惜的夜空中交流的心绪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说到听友,我便想起那个叫许艳的女孩。说起来我对她已经没有太多印象了,但那一次在海哥那里喝高了,让她利用了一次机会,这件事我却记忆深刻。
当时是个什么样的场面,我睡着了确实不知,但我却至少能肯定,我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因为我醒来时,衣服都穿得好好的,而且不过是睡着了,有没有发生什么还是有感觉的。
若秋当时看到了什么,事后我基本上可以猜得到。所以那个女孩,实在不象外表看来这么单纯。
好在海哥也帮我解释,而若秋也一直是个明理的女子。
之后再说起粉丝,总有些顾虑,尤其是异性粉丝,更是要加倍小意。
随口与乔丰应酬几句:“我不过业余水平,是你太低调,怎么今天不用上节目了吗?”
他也客气几句,才告诉我《月光桥》已经改成别的节目了,电台中层领导大换血,许多节目也随之改版了。他如今不做夜间节目了,这个时间段是另一个节目主持人在主持纯文学性节目。
他很是感叹如今的节目再没有从前那般有内涵,充斥着恶俗的迎合与低级。我只能默然,现实给不了清新的环境,作为商业化的平台,媒体也需要生存下去。
不仅仅是普通的个人,就是任何一个企业或机构,都没有办法免俗。首先是生存,然后才能讲格调。但是作为资深主持人的乔丰,他又怎么能不明白,只不过适当地发几句牢骚罢了。
其实也没有太多可聊的,况且MSN上几个同学也相继与我聊上了,我只得让乔丰转告诉那些热情的听友,感谢他们的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