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徐显慧这番话，常信暗暗心惊，原本自以为天衣无缝，或者至少也是十分周全的事情，想不到在明眼人眼里留下了那么多破绽，真是隔行如隔山啊。
相比起下午黄元达所说的那两条推测“游家沟”造假的依据来，这条才是更致命的。那两条说到底只能作为一种概率角度的推测依据，可这条就不一样了，鳖苗的价格、“游家沟”的采购数据，这些都是确定了摆在那儿的，一旦有人公开提出来，那么“游家沟”就必须要正式做出回应，到时候就必须要分个输赢对错才交代得过去了。今天下午黄元达不和自己说这一条，想来也是怕万一自己判断错了，说出来传开来了会惹上麻烦。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唉，谢谢徐小姐提醒，这事闹的……这回看来是要血本无归了。不过黄先生也真厉害啊，关注面那么广，连市场上鳖苗的价格都早早的就注意到了。”
“他知道这个倒是跟他关注面没太大关系，主要是个巧合。”徐显慧笑道：“我我师父他老婆大概2、3月份的时候就怀孕了，所以最近这两三个月，我师父隔三差五的就会去买甲鱼给她补身体，买的次数多了，就和一些甲鱼贩子熟了，然后聊闲话的时候可能听那些人说过一下今年鳖苗跌价，上个月月底看到‘游家沟’二季报里边说今年大幅度提高了鳖苗采购规模，两条信息互相矛盾，这才引起他的注意，去做更深入的了解。”
常信摇头笑了笑：“这果然应了那句老话，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游家沟’机关算尽，想不到却碰上了你和黄先生。你们要是揭开了‘游家沟’造假的事，那一下子就要名扬全国了。”
“我们扬不扬名的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我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往大了说，揭恶扬善是我们新闻从业人员的职责所在。往小了说，比如像常先生你这样的投资人，这回肯定是要亏钱了，如果‘游家沟’真的造假的话，我们把这事揭露出来，你们要索赔也有依据，或者就算经济上的损失补不回来，至少你们也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吃亏吃个明白。”
常信本想试探一下黄元达关注“游家沟”可能造假这事的动机所在，究竟是为名还是为利，以便将来采取相应的应对措施，可徐显慧却只是给了一番冠冕堂皇的套话，没有一点实际作用。要是换成黄元达说出这番话，常信一定会认为是托词，可徐显慧就不一样了。两人虽然今天才刚刚认识，但是从不多的接触中，常信已经在心里完成了对她的“画像”，就是简单、淳朴，她刚才心无城府的随口就讲出了他们此行的目的，还有黄元达的一些有可能惹上麻烦的猜测，也印证了这个“画像”的准确度。因此常信相信这番话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只是如此一来，对自己就一点帮助都没有了。看来这人太简单和太高深，最后的效果都差不多，难怪会有“返璞归真”这个成语。
“是啊，就算吃亏，也要吃个明白。”常信暗自苦笑一下，嘴上随口应付一句，又说道：“徐小姐，你们打算怎么找‘游家沟’造假的证据呢？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虽然没有你这么高尚的情怀，不过这事关乎到我的切身利益，所以我也很想尽一份力去找出真相。”
徐显慧摇头笑了笑：“这个常先生你还真是帮不上什么忙，别说你了，就是我也插不上手，只有我师父亲力亲为才行。”
“徐小姐太谦虚了，我是外行，确实不懂你们新闻调查这方面的工作，所以插不上手也正常。但徐小姐你就不一样了，黄先生既然带着你到这儿来，不就证明他认定你是能帮上忙的吗？”
“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最多就是能帮着跑跑腿，做个记录什么的。”
“徐小姐你越说我越好奇了，你们究竟打算怎么展开调查啊？我忽然想起‘福尔摩斯’来，黄先生是福尔摩斯，徐小姐你就是华生医生，想想都觉着很刺激，就让我来当那个苏格兰场的笨蛋探长吧，跟着你们涨涨见识，满足一下好奇心。”
“哈哈，哪有那么夸张啊。”徐显慧开心的笑了起来：“其实这种调查原理上来讲也很简单。常先生你想啊，咱们假定‘游家沟’在鳖苗采购这事上确实造假了，几亿金额、几百吨鳖苗，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是一两个人就能做下来的，所以这事在他们公司内部肯定会有不少人知道，至少负责采购经手的人，还有育苗池那边的工作人员，肯定都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我师父的思路就是先找到这样的知情人打听情况。”
“这说来容易，可真要做的话，大概没那么简单吧？就今天下午咱们在育苗池那边碰上的情况来看，工作人员应该是都被要求封口了。”
“所以我刚才才说这事得要我师父亲力亲为才行啊，咱们去逮着个人问，人家肯定什么都不会说，但我师父他在游家沟认识不少人，比如咱们住的这个农家乐老板两口子就跟他很熟。我们可以先初步划定出一个知情人的范围来，就是我刚才说的，鳖苗采购的经手人员，还有育苗池的工作人员，估计至少也有一二十人吧，然后再通过我师父的私人关系去找到这个范围里的人，想来总能有些突破口。之后只要能打听到一个大概的造假方式、时间以及规模，然后再有针对性的去搜集证据就比较容易了，拿到证据，那这事也就算是搞清楚了。”
徐显慧一边说着，常信就暗自在心里琢磨，如果他们这样操作的话，真有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扒出来，在普通公司里，公司下了封口令，那么员工基本上都不敢对记者乱说，但“游家沟”不一样。这是由游家沟这个村子搞的公司，公司里不少员工原本就是村里的村民，他们彼此之间除了普通的同事关系之外，还有邻里关系，甚至沾亲带故。如果某个知情人，他的叔伯兄弟带着黄元达找到他打听情况，那么封口令还有用吗？只怕就没用了。而如同徐显慧所说，只要弄清楚了造假的大概情况，那么有针对性的收集证据就是相对比较简单的事情了。
看来一会儿回去之后得打个电话给游志强，让他想办法提防着些，提前做点准备，别真让两个小记者把天捅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