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那天夜晚,我成了一个孩子的父亲,在我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将海棠抱在怀里,轻拍着她慢慢入睡,坐在床上身子轻轻摇晃。
撂开海棠额前的碎发,她的眉头紧紧皱起,小手拽着我的前衣,可怜的孩子连入睡都那么不安。
“你什么都不要想太多,只管好好睡一觉。”我喃喃自语,似说给她听又似说给自己听。伸手抚开她紧皱的眉头,往怀里收了收。
房叔推门而进,我向他比了一个手势,“嘘——”然后将睡着的海棠放在床里,盖上被,拉下床帘,低唤房叔到外面。
“什么事?”
“将军,刚才有个孩子送来一封信,指名要将军看。”房叔把信递上来,然后又从怀里拿出一张单子,“将军,这是您安排备置的拜礼物品,将军是否过过目。”
“不用了,那些事交给你办我放心,有没有差人送去拜帖?”我摇了摇头,低头撕开送来的信。
“送去了。”
信打开,只有几个字,我却突然变了脸色,“去,备马!”
“将军要去?”房叔见我脸色大变,忙问。“你领路,去找司马昭然!”我急促道。
进了马院,跨上风雷,脚下一蹬便冲了出去,急切之中我竟然忘了自己是害怕骑马的,牢牢的拽着缰绳和房叔驾马去了丞相府。
半夜三更的,咣咣捶开丞相府的大门,还没等开门的下人回过神,我径直往里奔,边奔边喊:“司马昭然!司马昭然!你出来!”
丞相府极大,雕梁画栋的黑暗之中全都笼在了夜色之中,我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探找,房叔急急上前:“将军,这样找不到侍郎大人的,下人说侍郎大人出去了。”
“你说什么?出去了?这个时候他怎么能出去呢!”我忍不住咆哮。声音之大吵醒熟睡中的丞相大人,他阴沉着面容步出房屋,“谁吃了豹子胆了,三更半夜的跑到丞相府来撒野!”
我连忙拱手,回声说道:“深夜打扰丞相大人,实在因情势所迫,锦都特前来找侍郎大人,望丞相大人不与下官计较。”
“我哥他有公事今天清早就出城去了,他交代过如果将军来让我待为迎接。”突然出现的三公子看着我说道,然后转过头对着丞相行礼,“父亲大人,大哥与锦都将军有约在先,请准孩儿引将军到后院。”
丞相看了半天,甩了衣袖回屋,临走怒声呵斥:“胡闹,乡野蛮夫就是难登大雅之堂!”
拳头不自觉的握紧,银牙暗咬。
三公子一身白衣来到面前,冷冷道:“他是我父亲,你还想做些什么吗?”
我深吸口气恢复到常态,跟着三公子进了后院,遣退了所有下人,他回身说道:“将军有什么事情在这说吧。”
面对三公子的惊世容颜,我的口气如论如何都硬不起来,“我找你哥有急事,很急!我要去大牢!”
“就算你是将军,刑部大牢也不是你想进能就进的。”他说道。
“那你以为我来找你哥是什么意思?”我声音微扬。“他说许我三个条件,好!我今天就要提第二个,我要进刑部大牢里提人!”
“你要提什么人?”三公子疑问道。
“我要提……你哥到底在哪里?”我催问道。
“我在你身后!”身后突然一道男音响起,声音里夹杂着怒意。一身冷意来到近前,“锦将军,我司马昭然当初许给将军的三个条件,不包括违背祖宗传下的法制吧?请你认清我答应你不代表服在你脚下,任你调遣,不过是因为不甘心婉容下嫁你这种无能之辈,才愿意违背自己意愿与你订下承诺。如若不然,我司马昭然岂会与你同流合污!”
我被他一顿抢白半天没吱声,不敢置信我不过一个提人的要求就会让他如此愤怒,“就那么为难?我就不信从来没有人找侍郎大人托过后门?”我冷笑道。
“混蛋!”司马昭然不由分说,抬手就给我一拳,打的嘴角当场流血。
“大哥——”三公子惊呼。
司马昭然双目盛怒,“我想揍你已经很久了,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老将军浴血沙场,为国捐躯,你能当上将军享受荣华富贵吗你,不思为国效力就算了,整天花天酒地,引妻勾妾,我司马昭然就是不甘心为什么我冒着砍头的风险顶了皇上的赐婚,竟然还是错失婉容让你个混蛋捷足先登。”司马昭然挣脱三公子的阻挡,一拳直奔我面门而来,拳势带起的风声擦过耳际,我侧身闪到一边,司马昭然一拳落空,反身欺上来。
“够了!大哥!”三公子扇子一合敲到司马昭然的手臂之上,止住了他的攻势,紧接着上前一步插在我俩中间,拉住司马昭然的胳膊。“够了!他毕竟是个将军,何况是锦老将军的儿子!”
三公子应该是下了狠力按住司马昭然,百般挣脱之下恨恨的放下手臂。捂嘴仰头望天深深的吸口气,半晌儿才恢复平日里儒雅的样子,眼睛看着别处冲我拱手道:“鲁莽了,见谅。”
我抬起手背擦去嘴角的残血,看着司马昭然即使有满腔的愤慨也只能拼命压在心底的样子,心里闪过一丝抽痛,这样至情至性的人我有多久未曾见过了……
他罗列的那些“罪名”不是我所经历的,对于他的指责我并没多大的介怀,望着司马昭然眼睛里的倔强和执着,心底深处许久没有被别人触动的地方缓缓泛起了波澜,我的视线对上司马昭然的,认真的说道:“司马昭然,从今天开始,你我之间的契约废除,你不需要再帮我了,傅婉容只要你能想到万全之策将她带出,我锦都随时都可以将她交到你的手上,绝不从中作梗!”
“你会这么好心?”司马昭然冷哼。
我淡笑不语,倾身拜别,“今夜多多打扰了。”然后揉着腮帮子离开后院,喊上房叔,上马准备离开。
房叔上马之后看了一眼身后的丞相府,转身问我:“将军,还要去哪儿?”
我在马背上眺望极远处,抿嘴思虑片刻,“去定北侯府。”
丞相府的大门在身后合上,而我的心却打开了一个小窗,透过窗子我看到了久违的真情,空气里弥漫了一种叫做温暖的味道,一双执着而坚定的眸子,傅婉容,知道吗?这个夜里我忽然很羡慕你,因为在你不知道的时间里,一直有这样的心意无怨无求的守护你……
如果将来有一天,也会有一个人如司马昭然般不计较代价的守护我,不问任何缘由的相信我,那个时候我是不是会体会到不同于此刻的感动……
裴九!我的大哥,再忍耐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锦都一定会想出办法救你出来,我还要再看你笑眯眯的样子站在我的面前喊我“贤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