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托两眼呆滞的望着帐篷的顶部，他的嘴毫无目的张着，露出两颗黑黄色的兽牙，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从昏迷中醒来已经两天了，他却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逐渐好起来的迹象，身上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疤，但奇怪的是在这两天里维克托脸上的血色却越来越差，他似乎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体里有某种东西在不断的流逝。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萨满祭司来之前，伊莎在维克托醒来后专门来看了他几次，每次来，伊莎都会对躺在床上的他释放了某种很奇特的萨满秘术，也只有在被施法之后，维克托才能感觉到身体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流逝感在逐渐减弱，但让他沮丧的是，他的身体依然没有好起来，以前那种浑身无处不在的力量似乎都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对！就是不见了！
这种糟糕的感觉让刚从昏迷中苏醒的维克托快要发狂，终于，他等到刚才伊莎例行对他施法之后，用仅有的力气拉住了对方的衣袖，用几乎是哀求的语气向对方询问。
“萨满……你告诉我，我到底是经历了什么？”维克托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和愤怒问道，“我只记得攻城那天我在城墙上被血光笼罩，然后就一直战斗到体力耗尽昏迷了过去，结果醒来后就变成这样了，你到底……你到底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没什么，”伊莎将衣袖从维克托的手心中轻轻抽了出来，声音平静的说到，“你身体内的虚弱感只是被秘术加持过后的‘副作用’，不用想太多。”
“这是什么该死的‘副作用’？”维克托再也忍耐不住怒吼到，“你别想骗我，我可不是第一次在战场上流血，也不是第一次受到萨满术的加持了，但我的身体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我感觉……”维克托的脸上渐渐流露出一种恐惧来，“我感觉我的力量再也回不来了……”
“是的，的确回不来了，”伊莎冷冷的看着维克托，“攻城那天，为了一鼓作气拿下亚丁城门，我用了种被禁止时的萨满秘术，对所有攻城的兽人勇士进行了加持，但因为当时的条件有限，秘术是被勉强施展的，所以凡是那天参与了攻城的兽人都会受到影响……”
“混蛋！”还没等伊莎说完维克托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他伸出手想去掐这个女人的脖子，但身体在极度衰弱的情况下的维克托连对方的身体都没碰到便摔倒在地。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为什么要对兽族的勇士施展这种恶毒的法术？！”维克托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眼神恶狠狠的看着伊莎。
“不怪她，是我的命令！”就在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帐篷外传了进来，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走了进来。
维克托看着渐渐走进的兽族之王布隆彻底愣住了，他实在不想不明白，为什么一直高高在上的兽族之王，居然会对自己的族人下手？
“你先下去吧……”布隆对着伊莎摆了摆手，萨满祭司对着布隆行了个礼，转身打开帐篷的帘子走了出去。
“起来吧，坐在地上像什么话……”布隆走到维克托面前，弯下身去托住维克托的腰，体重超过两百公斤的维克托，就像个婴儿似的被兽族之王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一定很疑惑，不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做，对么？”兽族之王看着维克托的眼睛。
维克托垂着脑袋没有出声。
“那天你在城墙上看到的血光，其实是一种只有我们兽族才有的秘术，叫‘帕欧尼亚的礼赞’，”布隆见维克托没说话，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这种秘术曾是我们兽族的一种绝技，在兽族与其它各族在大陆上争霸时，我们往往能靠着秘术的威力战胜其它各族。”
“但凡事都有好有坏，施展这种秘术需要很特殊的条件，那就是必须得事先吸收到足够多的血腥之气！ ”说到这儿，兽族之王的亢奋渐渐冷了下去，“也就是说每次释放这种秘术都得先在短时间内杀掉足够多的生灵，所以在当时一直被其它各族指责这种秘术过于残忍。
终于，各族的领袖联合起来在艾娃女神面前诉苦，在女神的监督下兽族只能做出承诺，永远也不再使用‘帕欧尼亚的礼赞’！兽族的最强绝技成了‘禁术’，这也导致我们输掉了那场与人类在大陆争雄的战争，兽族由此进入‘黑暗时代’，只能龟缩在大陆北方的艾尔摩地区，苟延残喘到今日！”
“我刚才听伊莎说，如果条件不成熟就发动秘术……会引起副作用？”兽族之王说的这些让维克托的心里惊讶无比，但自己的身体情况要紧，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问到，“所谓的副作用……到底是什么？”
“是生命力会不断流失，”兽族之王愣了愣，虽然于心不忍，但还是认真的看着维克托说到，“如果血腥之气不足勉强发动秘术，被加持的对象虽然仍会感受到加持的效果，但在加持结束后会很难恢复过来，毕竟这种加持术其实就是突然激发体内的生命力，以快速消耗生命力为代价，让被加持的对象在一段时间里实力大增，你记不记得你当时被加持时什么样的？”
“我记得……”维克托闭上眼想了想，“那种感觉很玄妙，当时我已经和人类战的快要力竭了，但被那天上的红光一照，我感觉身体里的疲劳一扫而空，双臂有使不尽的力气，我变的特别嗜血，想要杀光眼前出现的一切敌人，但脑子里又出奇的冷静，能够很清晰的判断出对手的意图！”
“对，这就是‘帕欧尼亚的礼赞’的效果，”兽族之王点了点头，“但在没有足够的血腥之气的铺垫下，强行发动的‘帕欧尼亚的礼赞’会让那些被激发过生命力的身体完全崩溃，导致即便是在加持结束后，生命力也会逐渐流失，最后会因为生命力耗尽而死！”
“什么？！！”维克托张大了嘴巴看着布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托住自己的这个高大魁梧的兽人，到底是不是他一直从内心敬仰的那个兽族之王？
“我带你出去看看吧……”兽族之王明显看到了维克托的表情，却并没有在意，反而轻描淡写的托着维克托往外走。
布隆拉开了帐篷的帘子，带着维克托从帐篷里走了出来，从站在帐篷外的那一瞬间，维克托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这里简直就是地狱！
无数和维克托一样的兽人勇士正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有一小部分的兽人还能活着，甚至还有个别生命力旺盛的兽人还在挣扎着、咆哮着，但维克托也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些兽人的嚎叫就像是在垂死前的回光返照，更多的兽人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尸体堆。
有数十个健壮的兽人在尸体堆里不停忙碌着，他们不停的检查哪些是已经死掉的同伴，然后将同伴的尸体搬出来，堆放在指定的位置。兽人虽然吃人，但却不会吃自己的同胞，这些尸体都是等着夜里焚毁的。
维克托很快就从离他不算太远的尸堆里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那是和他一起在攻城战中并肩作战的同伴，而几天前还活蹦乱跳的同伴，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具具尸体，等待他们的结果就是变成一捧飞灰。
“这可是十万大军！十万我们兽族的勇士啊……！”维克托看着眼前看不见尽头的尸海，脸上的肌肉都忍不住在不自觉的跳动，“难道只要是被‘帕欧尼亚的礼赞’加持过的兽人就都得死吗？”
“除了个别身体特别强壮的以外，其它的人结果都是一样……”看着兽族之王的嗓音变的有些低沉，“除非……除非是他们自己的生命力足够顽强，能挺得过之前十天的衰弱期，又或者在衰弱期里每天都有萨满祭司施法为他续命，让生命力流失的速度变慢，只要能渡过衰弱期，他们的命就算保住了。”
“那为什么不让伊莎像对我那样对他们？”维克托立刻抓住了布隆的胳膊，但很快他的手就放了下来，只用稍微想一下就明白，能施展萨满术的祭司就只有那么多，但被‘帕欧尼亚的礼赞’加持过的兽人何止数万？就算把伊莎这些祭司累死也不可能救的活那么多兽人。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维克托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无息的从他的眼眶里流了出来，“为什么活下来的偏偏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
“能救一个便救一个，你的身体素质在兽族里是最好的，救下你的机会也是最大的，”兽族之王看着自己的将军，“伊莎这几天也很辛苦，你看看她手腕上的伤口就会明白，为了救下更多的兽人，她已经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力施法了，甚至不惜用自己的鲜血来做‘血媒’。”
血媒的意思维克托是明白的，这是萨满祭司在释放时偶尔会用的一种手段，不管是兽族的萨满祭司还是人类的魔法师，在释放任何法术时都会消耗精神力，为了能用有限的精神力释放更多的法术，萨满祭司们往往会在自己的身上割条口子，用鲜血为引减少施法时的消耗，这便是血媒了。
兽族之王托着维克托站在帐篷前，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胞在不停的怒吼中消耗完最后一丝生命力，然后不声不响的彻底死去。
“不要怪我……”就算是心硬如铁，兽族之王的声音也变的有些古怪，“你也知道的，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粮食，如果那晚伊莎没有发动秘术，你们很可能被随后赶来的人类援军从城墙上赶下来，那么到时候死的就不仅仅是你们这些人，三十万兽族最勇敢的勇士，将会被饿死在回家的路上，我估计最后能活着回到艾尔摩的，可能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我明白……我明白……！！”维克托咬着牙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在兽人的习惯里，流泪是懦弱的表现，他看着身旁的兽族之王，声音有些哽咽的问道，“那我会怎么样？我的力量，还会恢复过来吗？”
“不会了，”兽族之王摇了摇头，“我已经问过伊莎，她说你的命算是保下来了，但力量却没办法恢复到当初，等你身上的伤好了后，可能可以像正常人那样走路、吃饭，但最好不要再从事需要用力的东西，连重物也不能提。”
维克托心里好不容易燃起的那点希望又被兽族之王的这番话熄灭了，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跪在地上狠狠的锤击着地面，然后抱着头嚎嚎大哭起来。
兽族之王站在维克托面前，却并没有去安慰这名兽族将军，而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等他发泄完心里淤积的难过。
“我活着还有什么用……？”维克托哭着对着布隆吼道，“失去了力量……你还不如干脆让我死了痛快！我是兽族的勇士，没有了力量……我还能做什么？！”
“你还可以活着……”兽族之王并没有因为维克托对他的态度而发怒，“你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这世上很多事，其实并不是光有力量就可以解决的，你得学会用用脑子，如果你学会用脑子，就会发现即便是没有力量你也可以活的很好！甚至比现在更好！”
维克托一脸悲愤的看着他的王，“可是你也告诉过我！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没有用！难道不是吗？”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阴谋诡计的确没什么用，但这世上除了神灵以外，那里有什么绝对的力量？”布隆看着跪在脚下的维克托问道，“你觉得，人类和我们兽人比起来，谁更有力量？”
“那当然是我们！”维克托用力的抓了一把地上的泥土，握在手里捏的粉碎，“任何一个兽人勇士都可以战胜最起码两个成年人类！人类就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脚虾！！”
“那好，我再问你，”布隆笑了笑看着自己的将军，“那么为什么万年以前的那个时代，强大的兽人却被人类击败，最终被驱逐到了大陆北方？”
“这个……”维克托呆住了。
“所以啊，学会用脑子并不是什么坏处，”兽族之王不再去看维克托，而是转身往亚丁城的方向走去，“你好好想想吧，我希望你能想明白，如果你想明白了，即便失去了力量，你仍然是我们兽族最伟大的将军……”
“用脑子……”维克托痴痴的看着地面，目光呆滞的念叨着，“用脑子……用脑子……”
“我的王，就这样让维克托跪在哪儿了吗？”不知什么时候伊莎来到了布隆的身后，“我的意思是用不用安排人看住他？维克托失去了力量，我担心他会一时想不开……”
“不用，如果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他也不配再继续做兽族的将军了，”兽族之王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他抖了抖自己的披风，望着远处依然冒着浓烟的亚丁城，巨大的狮脸流露着一种无法抑制的兴奋，“从破城到现在已经过去六天了，就算城里的那些人类守军意志力再怎么坚强，到现在估计也被消耗的差不多了吧？是时候一鼓作气拿下这座‘奇迹之城’了，我要亲手碾碎人类的希望！让他们永远臣服在兽族的脚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