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苏夫人已经到了门外。”素真愣神的时候,丫鬟已经走进来禀报。素真收起思绪,对丫鬟微微点头,丫鬟掀起帘子,苏夫人走进屋内。
一走进素真闺房,苏夫人就发觉这里面的摆设和素真在苏府的闺房布设是一模一样的。虽说苏夫人不明白镇远侯对素真时冷时热是为什么,但苏夫人晓得,镇远侯对素真,骨子里一直很疼爱。当然这些话,苏夫人是没有对素真说过的。
只略扫了一眼,苏夫人就瞧向坐在中间的素真。按礼仪,苏夫人见到王妃是要行礼的,不过因为素真还没过门,苏夫人也就含糊过去,上前对素真笑着道:“外甥女,恭喜恭喜。”
素真这才站起身对苏夫人道:“舅母请坐,上茶。”
张嬷嬷端上茶,苏夫人晓得这定是宫中遣来教导素真礼仪的嬷嬷,急忙站起身道:“劳烦嬷嬷了。”
“夫人请坐,您是朝廷命妇,又是王妃的舅母。”张嬷嬷这声王妃一出口,苏夫人就生起感慨,这世间的事,真是说不清楚,谁会知道,一个曾被自己视为儿子成为镇国公阻碍的女子,竟然成为了王妃,自己不得不因此要讨好她。
不过苏夫人很快收起感慨,对张嬷嬷道:“嬷嬷客气了,我想和外甥女说上几句体己话,嬷嬷可否通融一二?”说话时候,苏夫人已经不动声色地往张嬷嬷手中放了一个小小的玉佩。
镇国公府果真很富有,连这样的小事,都要这样出手。张嬷嬷心中想着,已经悄悄地把玉佩收起来,对苏夫人道:“按说是成的,不过就是不知道王妃……”
张嬷嬷说话时候瞧向素真,素真已经对张嬷嬷微笑道:“舅母养了我一场,想来舅母也有许多话要说,就请嬷嬷退下吧。”
张嬷嬷应是,带着人走出,屋门边只站了一个小内侍。素真这才看向苏夫人:“舅母有什么话,就和我说吧。”
“外甥女,我今儿是特地来恭喜你的。”苏夫人的话让素真微笑:“如此,多谢了。”
“你表兄原本也该来恭贺你的,不过你这会儿,是不能随便见外男的,外甥女,我对你,一直都是真心的。”虽说这会儿只有她们两人,可苏夫人也担心隔窗有耳,并不敢说的十分明显,只能云遮雾绕地说着。
提到苏沧,素真的手不由微微抖了下,接着素真就对苏夫人笑着道:“舅母不用如此,舅父舅母对我的好,我一直记得。还有……”
素真迟疑一下这才道:“听说昨儿是表兄文定之日,我也该贺喜表兄。”这句话,素真说的没有一点可以挑剔的地方,苏夫人却还是瞧着素真,想知道素真这话说的到底是不是出于真心。
素真强力抑制心中的激动,好让面色显得平静。过了好一会儿苏夫人才轻叹道:“你的心事,我也晓得的,不过亏的……”
苏夫人说话时候,就一直瞧着素真,但素真的面色一点都没变。苏夫人不由皱眉,她是知道素真和苏沧之间感情的,毕竟当初苏太夫人认定素真要嫁进苏家,所以对素真和苏沧之间的约束并不很深。
特别是在苏太夫人面前,两人可以说笑玩耍。如果不是苏太夫人故去的早些,苏夫人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这门亲事,饶是如此,苏夫人也足足花了三年的工夫才说服自己的丈夫不要素真做儿媳,又想法说服顾太夫人,让她出面从镇国公府把素真接回来。
桩桩件件都做完,苏夫人总算把自己心仪的儿媳给定下。因此听到素真做了王妃,苏夫人想到的头一点就是素真会不会利用这个身份对镇国公府不利。毕竟苏夫人更清楚,虽说现在的镇国公是自己的丈夫,可是丈夫的二弟,当初曾被祖母吴国大长公主养在膝下,吴国大长公主也曾说过,未来的镇国公会是二弟。
虽说后来自己的丈夫得到婆婆的支持,以长子的身份继承了爵位,可这总是镇国公夫妻心上的一根刺,苏夫人就是用这点最终说服了丈夫,特别是在侄女进入东宫成为良娣,镇国公更赞成妻子的话。
可是,若素真把当初吴国大长公主的话送到皇帝的耳中,再有苏良娣在旁帮忙,谁知道天子会不会把镇国公这个爵位,再交给苏二老爷?
这才是苏夫人今日来此的目的,说服素真让素真对镇国公府不再记恨。可此刻看着如此平静地素真,苏夫人觉得,自己无法知道素真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素真……”苏夫人又喊了一声,但素真看向苏夫人的眼却很冷漠,这让苏夫人打了一个激灵,昨日圣旨已下,按道理,自己该用敬称了。
于是苏夫人轻叹一声:“大小姐,我也晓得,这会儿说什么都迟了,可是这十六年,我对你是真心的,你舅舅和你表兄,更不用说。”
“我自然晓得舅母对我是真心的,舅母请吧,婚期已近,外甥女还要学各种礼仪,不能陪舅母多说了。”素真缓缓站起身。
苏夫人晓得这是下逐客令了,也站起身道:“甥女,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十六年,不是假的。”
“我自然知道这十六年不是假的,我更知道,舅母今日来此说着这些话的意思,舅母放心,我不是无情无义的人,苏府对我的好,我一直记在心上,等我成亲之后,会和王爷一起,前往苏府,拜见舅舅舅母,还要恭贺表兄表嫂。”素真站在那里,语气平静,但苏夫人却听的一阵阵发寒,原来自己所有的一切,素真都知道了,不但知道了,还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自己,真的低估了这个孩子。
苏夫人往后退,快要走出屋子时候,听到素真缓缓地又说了一句:“舅母或许忘了,我是外祖母养出来的孩子。”
苏夫人有些惊恐地看向素真,素真已经重新坐回椅上,阳光从帘子缝隙照进来,却照不到素真身上,苏夫人垂下眼:“如此,我明白了。”
说着,苏夫人快速地走出屋子,素真举起袖子,用袖子遮住脸,不甘和愤怒,此刻才全涌上来,可是纵然有不甘和愤怒,又有什么用呢?终究是各自嫁娶,终究是咫尺天涯,终究是从此之后再见,不过是表哥你好,表妹可还好这样平平淡淡的话了。
苏夫人走出屋子,对等在檐下的张嬷嬷等人点一点头,就在顾家丫鬟的陪伴下匆匆离去。张嬷嬷等苏夫人离开,这才对红鸯笑着询问:“从来都听说镇国公夫人和顾府大小姐情同母女,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就是不晓得小姐在镇国公府住着时候,和苏良娣可好?”
苏良娣?红鸯愣了一下才对张嬷嬷道:“小姐和几位表小姐都很好。”
这样模棱两可怎么解释都可以的话,张嬷嬷听的多了,因此张嬷嬷没有追问,只对红鸯点一下头就掀起帘子,众人走进屋子时候,红鸯见素真神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毕竟这要在婆家人面前给揭出出阁前心放在别的男人那里,这可是大大的不好。
素真瞧见众人进来,对张嬷嬷笑着道:“方才嬷嬷说过,这王府的宴会和平常人家是不一样的,还请嬷嬷细讲讲。”
张嬷嬷见素真神色依旧,心中倒有些惊讶,不过张嬷嬷自然不会把这样的惊讶给显露出来,只对素真微笑:“是,还请小姐细听。”
这头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到了晚间,众人服侍素真歇下,张嬷嬷带着众人退去,屋内只剩下红鸯一人时候,素真这才缓缓地问红鸯:“还有桂花酿吗?”
“小姐,您那天不是说,把桂花酿全送到苏府去了?紫鸳还特地找了又找,确保一瓶桂花酿都没剩下。”红鸯的话让素真微笑:“是啊,我竟忘了这个。红鸯,我告诉你啊!”
红鸯侧耳倾听,过了许久才听到素真声音很低地说:“红鸯啊,从此之后,我的心中,再没有人了,再没有了。”
红鸯先听的糊涂,接着就惊讶地道:“小姐,小姐,您以后还要嫁给临淄王,您心中,怎能没有临淄王呢?”素真这才抬头看向红鸯:“傻丫头,没有别的人,也可以嫁给临淄王啊,我会做一个好王妃,替他操持家务,替他生儿育女,和他举案齐眉,京城之中,都会知道,我是最好的王妃。”
最好的王妃啊,可是,再没有花前月下,再没有笑语欢颜,他会得到一个最好、最顺从的王妃,只是这个王妃,再没有心了。
红鸯想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眼泪落的更急:“小姐,小姐,您这又是何苦,又是何苦?”素真唇边微笑没有变,然而这抹笑,看在红鸯眼中,却有些凄凉,她不顾一切地靠在素真床边:“小姐,小姐!”
“我会活的很好,红鸯,不要难过,临淄王妃,这个世间,能做临淄王妃的人又有几个呢?况且,听说临淄王虽然身体不大好,可也生的英俊潇洒。红鸯,我这辈子,荣华富贵是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