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青觉得自己没被活活气死,完全得益于和吕白的长期斗争中不断提高的抗击打能力。
于是,她面无表情的伸出手:
“把门卡和钥匙给我。”
“干什么?”
“鉴于你又成功的破坏了我的一次相亲,非但不思悔改,反而沾沾自喜自以为得计,因此罚你买菜下厨,负责今天的晚餐,我只负责吃,其余一概不管。”
“好啊。”吕白居然乖乖把门禁卡和钥匙交给了她,然后耸了耸肩,“真可惜,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各方面都还不错的小伙子,本来想介绍给你的,不过看你没什么诚意的样子,所以就算了吧。”
等袁青的大脑从当机了到恢复正常运转时,发现自己正推着超市的推车,推车里堆起了水灵灵的白菜青菜和萝卜。
咦,等等,有什么不对?!
“鸡翅、猪排和鱼呢?”
“我发现我——忘带钱包了?”
“什么?!”
“一早开车出的门,肖阳的咖啡又不要钱,所以到现在才发现。”吕白理直气壮的说完,提起一瓶酱油,放进她的推车里。
此刻,没有人比袁青更希望天降UFO,扔下一道光梯,把眼前的这个妖孽彻底收走。气急败坏的她只得从斜背的小挎包里拿出皮夹,掏空了四张皱巴巴的票子。
“没钱了?”
“谁说的,忘带了。”袁青急忙避开吕白投过来的视线,用豹的速度将空空如也的皮夹丢回挎包里去。
距离发薪日还有五天,已经床头金尽,余下的日子不得不开始减肥了。
不过,袁青向来要面子,绝不允许自己当着吕白的面暴露窘境。
吕白的家距离超市很近,超小路只需差不多三分钟的车程,就进入了有健身馆和花园的中档住宅区——青竹小区。吕白将车停好,便和袁青一起步入靠近健身馆旁边的一栋二十层的公寓楼,然后搭乘电梯到了第十层。
借着楼道感应灯的光线,吕白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嘎!!!”伸手不见五指的玄关里乍然响起一声怪叫,吓得跟在他身后的袁青差点把手里装着白菜的袋子给丢了出去。
吕白轻咳了一声,嗓音里充满威压:“恺撒。”
怪声隐匿了,取而代之的是软糯糯娇滴滴的小嗓:
“こんにちは!”
“说中文。”
“你好,吕大作家。”
这美称让吕白龙心大悦,他扬起唇角,不由得轻哼一声,熟门熟路的摸到了门口的电灯开关,灯亮了,一只在客厅的木头架子里上蹦下跳,头上顶了几根呆毛的凤头鹦鹉现出了原形。
恺撒原名奈奈,本是肖阳的宠物,不知怎的就落入了向来猫狗不理的吕大作家的掌心,将它由一只萌受调教成了能屈能伸的——强受。
因为提着大包小包,两手不得闲,袁青只能向恺撒抛了个飞眼,算作打招呼,无奈此君脖子一昂,轻盈的一转身,只留给她一个华丽丽的背影……
袁青将购物袋放在玄关,换了拖鞋步入挂着水晶吊灯的客厅,客厅转角处是厨房和洗手间,再往里走分别是书房、主卧和次卧。
吕白极其喜好维多利亚时期的书籍和相关电影,对那个散发着华丽的颓废气息的年代推崇备至,用他小说里的句子来形容便是“犹如精致的阴影在鸽子血似的红地毯上蔓延开来,极红的红与极黑的黑蔓延在一起,不知谁会淹没,谁会消失。”因此他屋子里所有家具摆设都是维多利亚风格的,极富飘远的年代感,哪怕是阳光充沛的日子,色调依旧浓郁又阴冷,置身其中,仿佛有种与人间烟火无关的气息。
对了,吕白真的要给她介绍对象吗?还是他又想出什么花招来戏弄自己?袁青决定化被动为主动,一手拎着大白菜,一手青菜萝卜,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了厨房,分外仔细的清洗了那些蔬菜,主动将萝卜和白菜切成了丝。
“难得今天这么勤快。”系着围裙,麻利地插上电饭煲插头的吕大厨慢悠悠的说道。
“吕白,那个……那人是谁?”
“谁?”
“就是你说的,那个各方面还不错的人?”袁青低眉垂眼在水池里冲洗着刀和砧板,从侧面看去,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睛,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吕白目光闪烁了片刻,淡淡道:
“是啊,那小子长得挺帅,有车有房,还有一个听起来高大上的职业。”
袁青认识吕大作家多年,此人毒舌蔫坏小心眼还极度自我感觉良好,之前从未听过他这般夸过别人,还把人夸得跟朵花似的,不由得竖起两只耳朵:
“他叫什么名字?什么地方的人?我……要见他吗?”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吕白昂起头,一脸高深莫测,“首先必须推掉其他乱七八糟的相亲,我可不想一到周末就得洗眼睛。”
袁青好气又好笑:“又不是你相亲。”
吕白睨了她一眼:“第二个条件是必须随叫随到,答应我的事不能反悔。”
“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反悔过?!”
吕白挑了挑眉,露出一口白牙:“好,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现在我允许你可以告退了。”
君子远庖厨是吕白的人生格言。可惜,对于一个不喜欢超市便当和地沟油外卖的黄金单身汉来说,如果信奉格言的话,就只有活活饿死的份了,
不过,从厨房赶走袁青也是必需的,他才不要一个连盐和糖都常常弄错的“厨痴”给自己打下手呢。
袁青出了厨房,百无聊赖的去勾搭恺撒,勾搭不成反被啄了一口,只好灰溜溜的离开了。
在客厅里溜达了一圈,打开电视一口气换了三个频道,虽然播放的电视剧不同,题材却如出一辙:《婆媳的战国时代》,《当婆婆遇上妈》和《媳妇是怎样炼成的》。袁青只得彻底放弃,像自己这还没入门的还是别看这种高段位的武林争霸赛了,免得有那种“你以为考上大学就不用考试了其实一切只是开始”的心塞。
关了电视,袁青晃晃悠悠的溜达进了书房。
只要吕白不写作的时候,书房对她都是免费开放的。
书房的陈设很简单,仅有一桌一椅一浅灰色沙发和小茶几,桌上搁着笔记本电脑,椅子后面是简易的墙壁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排放着各类型小说。最上层的是一些外文小说:《多里安·格雷的画像》,《化身博士》,《达·芬奇密码》,《百年孤独》,《尤利西斯》,而中层则是中文版本的《福尔摩斯探案集》、《消失的人》和《是名画总会被偷的》等侦探类小说,有些睿智,有些复杂,有些甚至有趣。最下面便是吕白自己的作品,从大学时期出版的处女作《低等生物》,《盲目》系列三部曲到毕业后创作的第一本小说《无罪》和最新出版的小说《醒来》,这些作品所构筑的世界在袁青的眼中充满了阴暗晦涩,魑魅魍魉和光怪陆离,属于那种她唯恐避之不及并且永远不想触及的领地。
袁青习惯性的从书架上拿起吕大作家的新作,然后在书桌对面的沙发坐下,沙发罩上散发着淡淡的熟悉到令人心安的体味,看来在通宵赶稿后,这个沙发常常成了吕白小憩的地方。她下意识地抚摸着有着皮肤一般柔软质感的沙发罩,然后抱着书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懒洋洋的陷了进去。
厨房里飘出了饭菜的香味,吕白若有所思地解开围裙,从厨房出来,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客厅,便去了书房,很快在沙发上找到了把他的小说当被子盖睡得口水直流的某人。
迷迷糊糊的,袁青突然觉得耳尖一痛,猛然惊醒,就看到吕白放大的端正脸孔,一双眼睛透过镜片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真不容易,居然抱着我的新书睡到口水都沾上去了,是不够精彩还是能催眠?”
袁青猛然从沙发上跳起,赶忙用袖子将书里外三层都擦了擦,然后小心翼翼将那本大部头放回原位:
“错觉,纯属错觉而已,你不是知道我的情商基本都贡献给韩剧了,平时基本不看小说的嘛。”
“我上回明明见你用手机在看一个叫绿兔子的家伙写的小说。”
“哎,她那种小女生爱上霸道总裁级别的故事怎么能和你的小说相提并论呢,对我而言,你可是和卡夫卡一样级别的存在啊!”袁青的溢美之词跟不要钱似的蹦出来,生怕让自己床头金尽的晚餐还没到嘴,就被自尊心极强的吕大作家扫地出门喝西北风。
“是吗?没想到你居然对我有高得如此可怕的期待。”吕白浅笑道,“记得上政法大学那会儿,你和夏薇薇都选择了文学专业,做什么都喜欢一较高下,连毕业论文都非要选和她相同的题材,解析卡夫卡的小说《城堡》的意义,结果——”
在吕白囧囧有神的注视下,袁青开始不自然的转移视线,挠头抓耳。
“结果,《城堡》的第一章尚未看完,你已经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了,醒来后索性翻到最后一章,然后彻底抓狂,因为卡夫卡他老人家根本就没把小说写完。最后那篇论文还是我帮你完成的。”
“你的记忆力真正是极好的。”袁青咬牙切齿的赞道。
“天天看着某人在图书馆里睡得口水直流,好不容易醒了,就抽风似的揪自己头发,自然是印象深刻。所以在大学那种比拼颜值的地方,你竟也有知名度了,后来还有人来问我‘总是坐在你对面的那个女生是谁啊?’”
“哦,你是怎么回答的?”
“照实回答——路人甲。”
袁青:……
只要两人一见面,没有一回不掐架的。至于结果,要么以袁青的斗嘴失败告终,要么就是——她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袁青按下通话键,一个饱含幽怨如泣如诉死不瞑目的女声顷刻间飘入耳内,成功的让她的汗毛全体起立:
“嘤嘤嘤嘤嘤嘤……”
“再嘤一声我就挂了。”
“袁青,你个没良心的,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薇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