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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在古老的东方文明里,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经过奈何桥,奈何桥上有让人忘却记忆的孟婆汤,来到奈何桥的人都要喝上一碗孟婆汤。喝完孟婆汤、走完了奈何桥,就会进入一个新的生命轮回。

这听起来就像是流水线工程一样,产品本身身不由己。但有那么极小的一部分人,依然对前世念念不忘,他们固执地抓住那些记忆不放。

那是一群倔强而长情的人,喝完孟婆汤、走完奈何桥,来到幽暗隧道时,紧紧攥在手掌心里的记忆逐渐被黑暗吞噬,变得支离破碎。

幽暗隧道的尽头是光,是生命的源头。

即使是闭着眼睛,还是能感觉到周遭的环境:无处不在的是光,光里有人的脸,那些脸都低垂着,周遭如山一般静默,躺在床上的妇人眼睛紧闭、眉目安详。

轻轻地来到她跟前,依偎在她怀里,触到的身体温度宛如沉睡已久的冰川。

莫名其妙地一颗心揪了起来,当她还是极小的一点点时,那里明明很温暖的。周遭开始有了轻微的响动,思想瞬间一分为二,一半迫不及待地聚拢进到那个小小的躯体里,一半游离于身体之外,涣散而徒劳。

那个小小的躯体被托在掌心上,上升,一直在上升,光此时到了极盛时刻。

也不知道是那个坏心眼的,用手在她的屁股上一拧。

婴儿的哭声嘹亮且生机勃勃,前尘往事如烟云般逝去,世界混沌初开。

漫长的生命之旅在婴儿的哭声中拉开帷幕,母亲的汗水、眼泪还凝固在眉梢眼角,身体却已经冰冷一片。

最后一缕思绪,停留在站在床前的那个孩子明亮的眼眸里。

长情的人,一秒、一眼、一个瞬间,就是长长的一生。

许戈总是对那个人说:“信不信,我出生那天曾看到你。”

那个人总是安静倾听着,和大多数时间一样。反倒是爸爸会轻拍她头顶:到一边玩去,不要打扰你哥哥学习!

从懂事以来,许戈就觉得那个人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在玩,那个人在学习;别的孩子在打架,那个人在学习;别的孩子山跑、海跑,那个人还是在学习。

许戈不明白他学那么多东西要做什么——他会讲的外语种类她五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他身手灵活、精通射击,他可以在一分钟里完成所有设置的障碍……那个人真是个全能型选手!

许戈在爸爸的敦促下灰溜溜地离开房间,绕过那个墙角,蹑手蹑脚地来到窗下,等待着从那个房间传来那声闷重的关门声。爸爸走了,房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她得意扬扬地搬来木墩,脚踩在木墩上,打开窗户,手抓住窗栏、下巴搁在窗台上:“许醇,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当个大人物!”

这话是许戈从一位游方相士口中听来的,被她像宝贝一般揣着。

正在学习的人抬起头来看向她。

春分时节,那叫不出名字的树、那开在枝头的花、那满山遍野的风、那屋檐底下唠叨个不停的风铃,都叫作春光。那坐在窗前的男孩是不是也叫春光,不然怎么会明媚到让她舍不得移开眼睛?

她瞅着,张开嘴,就是忘了去说话,假如记得开口了,出口的话肯定会类似于:“许醇,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当大人物!”

许戈已经记不得了,对那个人的崇拜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风筝掉落在树上,她苦着脸站在树下无计可施,他就轻轻一个跳跃,修长的身躯盖过她头顶,眨眼工夫风筝就牢牢掌控在他手上时?还是在无所事事的午后,她无意间来到爸爸一直警告她不可以涉及的所在地,看到被他手中气枪精准地击落在空中、晃得她眼花缭乱、正在飞翔着的目标物?

很多诸如此类的事情之后,有什么在还很幼小的心灵上开始萌芽,仿佛那春天的枝丫。

眼看着他又要重新回到他的课本上去了,“许醇,不然你学那么多本事做什么?”她急急忙忙地问,心里贪恋着多看他几眼。

那么好看的一个人!

回应许戈的是——手慌忙离开窗台,要不是她手快,手指非得被夹到不可!她再一次灰溜溜地离开。

“信不信,我出生那天就看到你?”许戈这样的话没有人相信,这导致她心里很不快活,那一天梅阿姨问她:“然后呢?”

然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哪有什么然后啊?就那样啰!

许戈心里很苦恼,以后肯定更没人相信她的话了。即使她什么也回答不出来,梅姨还是给了她一如既往温柔的笑容。

梅姨是妈妈的朋友,妈妈不在后,一直都是梅姨在照顾她,村里很多人都说,梅姨也许会成为她妈妈。

许戈是爱梅姨的,在别人都叫她许戈时,就梅姨叫她小戈。

许戈住的村子很小,名字很难记,许戈直到离开时还是记不住那个村子的名字。长大后,许戈才知道那里位于中朝边境的偏远山区,它连村子都不是。离开时许戈还很小,能记住的也就是那里无处不在的山风以及发生在晚上的事情。为什么要离开那里呢?爸爸和她说:“我们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住。”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一直在路上,乘坐过飞机,窝在空间有限的车厢几天几夜,步行过一个人也没有的荒凉地带,住过富丽堂皇的大房间、也在车站旁边破烂不堪的面食店吃过面条。

他们一直走、一直走。

那个冬夜,许戈的手指忽然变得大起来,圆鼓鼓的,又疼又痒,让她一到晚上就哭个不停。谁也没有办法,那个人拿来了酒精灯。

酒精灯放在他们中间的桌子上,他拉起她的手,把她的手指一个个掰开放在酒精灯上。很神奇地,那老是让许戈掉眼泪的手指忽然就不闹腾了。

那晚,风从屋顶上一次次经过,狂妄得仿佛下一次就会把屋顶掀翻。

“许醇,我想回家。”她对他说,梅姨平日里做的白米饭在那个时候显得特别诱人,“许醇,我想吃白米饭。”

哪怕只是闻闻白米饭的香气也是好的。她瘪着嘴,那些她以前不在乎的热气腾腾的饭菜、暖和的被窝还有院子里的秋千,让许戈的眼泪掉落下来。

他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声和她说着:“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找到住的地方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当夜幕降临时,她都会坐在方桌前,在他的注目下把手乖乖地伸到酒精灯上,一双眼睛趁着他不注意时在他脸上溜达着。

载着他们一家人的那辆车夹在长长的车队里,车队卷起漫天黄沙,她能做的就只剩下睡觉和发呆了。

那个晚上,那个人摇醒正在呼呼大睡的她,爸爸背着她下了车。

睡眼惺忪中,许戈在爸爸背上看到了远远高高的所在,那里有亮得吓人的星星,那些星星和她任何时候见到的都不一样。

亮蓝色的微光中,她似乎看到长着黑色翅膀的风像鹰一样,围绕着那些星星在盘旋着。

她的手指指向那些星星,喃喃自语着:那是天国吗?

一路走来,许戈从很多包着头巾的人们口中听到过那个叫作“天国”的所在,那些人在提起那个地方时表情虔诚,在梅姨的翻译中,那个叫作天国的地方栩栩如生。那一定是位于天上的国度,据说那是善良的人们美好的最后归宿地。

她小小的心灵想着:那么高高在上的地方,也许就是那些人向往的归宿地。

“不,那不是天国,那是圣殿山。”那个人和她说。

暗夜中,爸爸背着许戈往幽深的小巷深处行走着,她在爸爸背上频频回望。那座漂浮着星光的山,冷冷、远远、淡淡的。

那里不是天国,那里是圣殿山

小巷是笔直的,沿着圣殿山,许戈看到了跟在她后面的那个人,她仿佛融入到了圣殿山蓝色的星辉里。

这个晚上,许戈的手神奇地愈合了,鼓鼓的手指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1997年1月,许戈来到耶路撒冷,那是耶路撒冷最冷的月份。那一年,许戈八岁。

四个座位的小面包车里,许戈和那个人坐在后面座位上,正在开车的是爸爸。小面包车开出垂直的街道,光从四面八方迎面而来。晨曦中,许戈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在公路的浮尘中凝望着那座圣殿山。

那山长得可真好看,英俊又神气,像那处于暴风雨中的海中央屹立不倒的风帆,像……像那个人一样——那个人像那座圣殿山,孤独而骄傲。

他们一家人来到耶路撒冷已经有四年时间,爸爸在集市开了一家五金店,许戈在这里人们的眼中,是五金店老板的女儿。

看到亮黄色的路标时,许戈心里快活了起来。前面路况十分不好,那遍布在路面上或大或小的窟窿都是坦克、装甲车留下来的。

每当夜里从老城区那边传来枪声,次日街上就会出现装甲车、坦克等重型军用车辆,多则数十辆,少则三四辆。要是枪声换成了火箭炮声,情况会更糟,以军会在路上设立路障,他们会抽查看起来陌生的车辆和面孔,这样一来,就会导致许戈上学迟到。

迟到的人可不仅仅是她,老师们对这种现象也见怪不怪了。

昨晚老城区是安静的。

面包车擦着亮黄色路牌,许戈忍住笑意。就要到那个大窟窿了,那个大窟窿后是另外一个大窟窿。面包车太小,一旦车辆陷进那些大窟窿里,车子就会激烈地摇晃起来。摇晃时不是她往着那个人身上靠,就是那个人往着她身上靠,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借机发牢骚。

也只有在她发牢骚时,那个人才会瞧上她那么一两眼。

往左,往左……嘭的一声,她的脑壳重重地磕在车窗上。那个人的身体紧紧贴上她的身体时,她忽然间心里一动,学着电视上戴着大耳环的俏姐儿说:“你摸哪里呢?”

那一声可真大,许戈也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紧急刹车声响起,后车座上的两颗头颅以相同的频率往前倾去。摸着额头,许戈想朝爸爸发脾气,可爸爸的神情让她有点吓到了,手从额头上放了下来。

不要那么看着我,我只是……只是闹着玩的。

“爸爸。”她讷讷地叫了一句。

“许戈,他是你哥哥!”平日里一直很随和的中年男人第一次用那般冷冷的语气和她说话。

爸爸说完看了那个人一眼,那一眼让许戈心里很不是滋味。隐隐约约中,许戈觉得爸爸是惧怕那个人的。比如,爸爸在和那个人说话时总会低着头,随着一年一年长大,许戈越来越讨厌看到那样的画面,感觉自己爸爸和那个人说话的样子,像极了耶路撒冷的某些现象。

集市上商店的老板和小贩们见到贵族时总是会低下头去,直到穿着长袍配意大利手工西装的贵族们从他们面前走过、坐上停在街口的进口跑车扬长而去时,才会直起腰来。

商店老板和小贩们只有在面对贵族们时才会那样,当他们面对穿着褪色长袍、满面尘灰、面色饥黄的男人们时,腰板挺得可直了。

那些人多数是从战乱国家逃亡到这里的,他们有一个笼统的称号——“难民”。一些难民手上还拉着瘦得像是快要咽气的孩子,嘴里毕恭毕敬地称呼商店老板和小贩们为“老爷”或者是“先生”。爸爸说,在面对心地好的雇主时,他们手里拉着的孩子可以帮助他们得到优先录用的机会。在衣衫褴褛的男人和瘦小的孩子后面,还有用头巾把脸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阿拉伯女人,更多有时候,她们只能低着头走在自己男人的身后。

这些都是耶路撒冷老城区的现象。

庆幸的是,许戈不在这种现象之内。许戈觉得,她要是包着头巾肯定会被怄死,这里的女孩子像她这样的岁数都已经开始包头巾了。

许戈喜欢在笔直的小巷里奔跑,让风卷起她长到腰际的头发。

许戈还隐隐约约觉得,他们一家和这里的人们有些不一样,嘴里整天说“我们是本分的商人”的五金店老板一家,于这座叫作耶路撒冷的城市而言,更像是一名旁观者。

那些不一样还体现在,他们顶着黄肤黑瞳的皮相住进了犹太区,还是最高级犹太区,那里可是耶路撒冷最安全的区域。关于这个特殊现象,爸爸说,那是因为他父亲、也就是许戈的爷爷曾经帮助过一名犹太人,那名犹太人知恩图报,把他一所老房子让给了他们居住,而那所老房子恰好位于耶路撒冷最让人眼馋的犹太区。这种说法勉强可以让人接受。许戈见过帮助他们的犹太人,那是耶路撒冷享有声望的贵族之一,乐善好施是出了名的。

撇开这个,不一样的地方还有那么若干个:比如,他们总能顺利通过以军临时设立的抽查点,比如遇到突发状况,以军在市区沿街搜查时,那些到爸爸五金店的人大多都只是做做样子。

比如,许戈好几次在斋月期间偷偷把热狗塞给看起来就像要饿晕的小可怜,她的行为有数次都被看到了,负责维持治安的士兵和穿着传统服装的教徒却都装作没有看到——要知道,在斋月期间,她这样的行为会面临着被驱逐的惩罚。

当然,这些许戈都看只是在眼里,她并没有说出来。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有点明白了,在耶路撒冷,安静地存在着才是最安全的。

许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喜欢把所知道那些说出来,爸爸和梅姨都觉得她是不聪明且有点笨的孩子。即使他们顾及她的自尊心没说出来,却总是一副为她的不聪明操碎了心的样子。

那个人应该也觉得她是一位傻姑娘吧?他虽然嘴里没说,眼睛里可都写着呢。

许戈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笨,不仅不笨,她觉得自己还挺聪明。她知道不少事情:这座叫作耶路撒冷的城市属于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共同拥有,但这座城市里最有说话权的是以色列人。而且,以色列人正在逐渐扩大他们的定居地,与之相反的是,巴勒斯坦在一点点缩小他们的活动范围。一旦以色列大面积扩大他们的定居点,老城区的夜晚就会传来枪声,次日,生活在耶路撒冷的人们神情就会高度紧张,街上会密集地出现巡逻队和哨兵,时不时可以听到医院救护车呼啸而过的刺耳声响。

每一次冲突过后,报纸最不起眼的角落都会出现在冲突中被误杀的平民数字还有名单,在这些平民名单中曾经出现过许戈朋友名字,那也是她在耶路撒冷唯一的朋友。

那个叫作阿希卡的女孩,在去年冬天上街时被一片火箭炮碎片击中了头颅。阿希卡曾经偷偷拿出她姐姐的头巾,带着包着头巾的许戈在满天繁星的夜晚到过圣殿山。

漫天繁星的夜晚,许戈躲在阿希卡身后,一起参加让她有些害怕又好奇的仪式。两只小小的手掌一起贴在那面会流出泪水来的墙上,那是见证了犹太民族漫长迁徙之路的哭墙。

在哭墙下,她们发誓要当彼此唯一的朋友。

阿希卡离开后,许戈再也没有交过朋友,有人因为她书包里总是放着梅姨偷塞给她的面包而提出和她做朋友,都被许戈一一回绝了。

阿希卡的离开让许戈更加寂寞,她把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观察这座叫作耶路撒冷的城市,她知道了这座城市里一些大人眼中孩子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说她笨,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相信她是聪明的,而且是很聪明的那种人,那个人是从圣殿山下来的圣殿士。

很久以前,有骁勇善战的勇士组成了圣殿骑士兵团,他们的任务是保卫不远万里而来的朝圣者们,人们管他们叫圣殿士。圣殿士拥有不死的魂灵,千百年来,他们盘踞在每一条前往朝圣地的路上,忠诚地履行着他们的职责。

耶路撒冷的老城区流传着一个传说:繁星满天的夜里,圣殿士会乘坐苍鹰、穿过墙壁,来到寂寞的孩子床前。

许戈第一次见到圣殿士是在一个满天繁星的夜里。那时她刚来耶路撒冷不久,爸爸还没有给她找到学校,她每天透过窗户看着街道发呆。那是许戈特别寂寞的晚上,梅姨出远门已经有一个礼拜之久,没人和她说话。

半夜,许戈被某种声音惊醒,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那个坐在自己床前的少年。少年和那个人差不多身高,在微弱的灯光下凝望着她,那凝望着她的目光让许戈忘却了害怕。

透过少年的肩线看到的是窗户,窗户的玻璃上映着一帘繁星,那是许戈见过的最闪最亮的星星。爸爸每次都会交代她:“晚上睡觉时要关好门窗。”许戈确信,自己每天晚上都按照爸爸的话去做了,这个晚上也不例外。要想进入她的房间,除非是身体穿透墙壁。她小小的心灵被这个假设胀得鼓鼓的。

老城区流传的传说在那个瞬间变成了许戈最美好的一千零一夜。

“你一定是乘坐着苍鹰而来的圣殿士!”许戈欢喜雀跃。

少年依然凝望着她。

出于好奇,许戈伸手触摸了下少年的脸。指尖触到之处的是温暖的,像人体皮肤一样。

“好奇怪,为什么不是冰冰的?”她喃喃自语着。

然后——

“那是因为你在晚上看到我,只有在白天,我们的身体才是冰冷的。”和身体一样温暖的声音回应着。

“原来是这样。”她继续喃喃自语,接着,睁大眼睛——她真猜对了,眼前的少年真是圣殿士!可……圣殿士为什么会穿球鞋?

“你叫许戈。”

许戈都要哭出来了,没错,他真是圣殿士,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她名字?可……附近的人都知道她的名字叫许戈。

“梅姨都叫你小戈。”

这下许戈相信了。这里的人都知道新开的那家五金店老板的女儿叫许戈,可他们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小戈的小名,这个名字就只有梅姨叫,梅姨到耶路撒冷的第二天就出远门了。

真的有夜晚穿墙而来的圣殿士!

圣殿士问她:“我可以和梅姨一样,叫你小戈吗?”

她激动得就只剩点头的份儿了。

许戈在耶路撒冷的四年里见过圣殿士四次,每次他都是悄无声息地来,安静地坐在她床边。

这四年里,圣殿士和许戈一样不断长高,她换了门牙、戴了牙套,牙套拿下后有了整齐的牙齿;而他臂膀变得结实,一张脸也在逐渐地变成大人的模样。

许戈最后一次见到圣殿士是在去年,那晚圣殿士离开前摸了摸她头发,说:“小戈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女孩。”

在这里,聪明不是一件好事,梅姨说了,早早死去的都是一些聪明人,那些比较笨的通常都活得比较久。

像是看出了她的担忧,无所不知的圣殿士做出他会好好保护那个秘密的手势,“小戈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女孩”就成了属于她和圣殿士之间的秘密。

像前面三次一样,面对着窗外的漫天繁星,许戈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从一到十数着。

“九、十!”

许戈睁开眼睛,房间内空空如也,她依稀间看到从屋顶飞过的苍鹰,苍鹰拍打着强壮有力的翅膀,飞向圣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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