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难道我们真的要出兵帮国师吗?”周显之忧心忡忡道:“大祁与南夷是死敌,此事一旦露了踪迹,怕是会引起皇上的猜度啊。”
周显之所顾虑的,太后岂是没有考虑到这点。只是……
二十多年前起,她的命运与息夷的命运,周家的命运和南夷的命运早就紧紧相连在了一起。
老了,她已经老了,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野心勃勃的周家二姑娘了,几十年的光阴,在这深宫中,那颗心早就已经腐朽。
心中惨然一笑,但是太后的面上却是十分平稳,平静如常,如那枯井,没有一丝的涟漪。
“皇上为皇后的事情忙着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工夫去管朝中的事情。”她的语气带着淡淡不屑道。
李氏的子孙,骨子里都流着多情的血。当年那个人是如此,他的儿子也是如此!
若非是李氏子嗣单薄,她的亲生骨肉惊才绝艳,可是偏偏一颗心向着的并非是她,并非是周家。而是他的父皇,而是这所谓的大祁江山社稷,她又怎么会容忍,那个女人的儿子坐上那个皇位啊!
可是,一切都成了定局,在她的孩子未满月,便被抱到勤政殿,在那个人的身边亲自抚养的时候,她已经预见到了今日的局面。
太后是周家的主心骨,见她都这般说了,周显之也镇定许多,便道:“只要离王的死讯一传到长安,我便让带兵去助国师。”
太后点点头,道:“至于皇上那边,哀家会劝他的。两国之交,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南夷既然新帝继位,便该化干戈,为玉帛了。”
这也是她对息夷的一个约制!
当年那一场险些将大祁基业覆灭的战役,世人都道是袁言与南夷勾结,可是鲜少有人知道,此事的主谋,是息夷!
这是太后此生中第一个感受到威胁,却又无能为力的人。这一次,息夷明显是有求于她,她自然是要乘机打压息夷的气焰。
两国交好,南夷对大祁俯首称臣,这是她的条件!
周显之显然是有顾虑的,迟疑了一会儿,道:“可是,当年袁言与南夷勾结,徐州一役,大祁损失惨重,皇上会答应吗?”
此时太后的脸上已经收起了方才复杂的情绪,淡淡一笑道:“你也太不了解咱们这个皇上了,他只想做个太平天子。”
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成长成了她想要的模样。不需要太能干,也不需要有主见,只要听话,就足够了。
二人这般说着话,便说到了栖凤宫那边。
“此次为皇后诊脉的那个神医,是离王的门客。是药王谷的人,有他在,会不会诊断出来是我们下的手。”周显之皱眉道。
息夷那一招栽赃嫁祸不可谓不毒辣。
胭脂烫,本是周家用在后宫争宠的秘药,此事一旦宣扬开来,非但矛头直指太后,且那些年周家在后宫做的事情,怕也是瞒不住了。
太后撇了撇碗中的茶沫,道:“当年我还道他受那么重的伤怎么又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原是这些年一直在药王谷呢。药王谷,倒真是个不听话的……”
周显之附和着太后的话道:“可不是么。一直帮李离的不是别人,正是凌成子的儿子,当年废了他一双眼竟还敢生二心。”
二十多年前,药王谷曾生出过摆脱周家之心,未曾想最终依旧没有成功,药王谷谷主也付出了一双眼睛为代价。
“不过是他的儿子罢了,胭脂烫这毒,除非是当年的凌成子或者是他……普天之下,谁又能看的出来。”
周显之明显放心了,笑道:“他这辈子是不敢入宫半步的!”
“当年药王谷为了摆脱周家的控制,却为此损失了大半谷中精英弟子,而你的父亲也为此失去了双眼,你还敢,让药王谷走当年的老路吗?”
长安今年的天气比之往年格外的要冷些,离王府早就生起了暖炉,这个天气在家中烤着炉火,煨一壶小酒和几个下酒的菜,府上正经的主子不在,几个客人倒是十分自得的很。
田一笑眯眯的喝了口酒,心情好,难得十分正经的与这位师侄说起了话来。
凌雪风对这位师叔素来是看不透的。
这位师叔性格古怪,还是当初他离开药王谷的时候,父亲同他说日后有什么麻烦,可拉上师叔给他做垫背的,是以双方走动才多起来。
只是师叔这个人,只认钱不认人,似乎是与宫中有着一些瓜葛,可是却又怕极了李离。莫不是有什么把柄握在李离的手中?
不过往日里见面,这位师叔都是一幅疯疯癫癫的样子,此时难得的与他这般正经的说起了话来,说的,还是当年药王谷不想提及的一段惨烈往事。
自独孤家被周家取代之后,药王谷几代都是周家手中的傀儡,违背医家的本性,做着助纣为虐的事情。
当年父亲想要带周家摆脱这种困境,与先帝暗中合作。却没想到,最终以失败而告终,而他的父亲也因为此失去了双眼。
当年事情详细的经过如何,已然成了药王谷的禁忌。他只知道,药王谷中,精英子弟损失过半,为此父亲也闭关不出。
“如今的形式和以前不同。”凌雪风不知田一的用意,斟酌的说道,“李离他……”
田一嘿嘿一笑,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杯酒道:“你又岂不知,如今的李离,不是当年的先帝?”
那双平时嬉闹浑浊的眼,闪过了一丝锐利的光芒。
被田一这般一问,凌雪风倒是镇定了些,看了眼田一,气定神闲道:“李离并非是先帝。”
再见田一想要反驳,便慢悠悠道:“您这话,敢当着李离的面说么。”
虽然明知道此时那个煞星不在府上,但是田一还是觉得脖子莫名的一凉,缩了缩脖子,嘴一撇,却不敢再胡言了。
见他这般,倒是凌雪风看着他认真道:“李离,当真只有那条路可走么……”
壶中的酒已经见了底,田一也没倒出什么来了,便将酒壶扔在了一边,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这样的事情,老夫还能诓你不成么。”田一一脸不高兴道,“没有什么秘密能够埋在地里的,若是那个秘密一旦揭露,他还能有活路吗?”
“多少年前,他已经走到了那条死局上。不然你当那小子,为何在这个时候离开长安呢。他是在给自己,寻一条活路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田一脸上瞬间阴转晴。
当既定的命运,因为一个心死如灰的人重新拥有了想要珍视的东西而发生了转变。
当年有人断言天命不可违,可是又有谁曾说过,事在人为!
在这样的时候也能遇到李离!顾衣一颗心放下来的同时瞬间眉头又跳了跳,果然她与李离八字不和,每次只要有李离在,就是她格外的倒霉和狼狈的时候。
比如说,现在……
李离救了顾衣也不恋战,直接施展轻功,带她往密林中逃生,而谢蕴被那些黑衣人纠缠着,一时间却也脱不了身。
顾衣被李离单手揽着腰,也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意的,颠的十分难受,隔夜饭似乎都要吐出来了。隔眼前的景象快速的从身后倒退,眼见着李离只想着带她离开,根本没有帮谢蕴的打算,不由得急道:“谢蕴!”
抱着她的那只手收的更紧了,李离的脸色比之方才更黑了几分,冷冷的呵斥道:“闭嘴,他死不了……”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顾衣被李离倒抱着施展轻功在半空逃命……说是逃命,但是顾衣觉得李离这厮似乎是故意在整她一样,以前也被他抱过几次,没有哪一次这般颠簸难受……
“李离,你慢些……”长期的头朝下,纤腰被李离揽在手中,似乎是要断了,这样还不如自己跑着逃命……顾衣终于忍不住求饶道。
李离冷笑,“逃命,不要那么娇气……”
顾衣……
被李离这般勒的难受,只能大口的喘气,而那冷风又呼呼的灌到了嘴里,脸上的血已经干涸凝结,呼吸中仿佛都是血腥味。
此时的顾衣已经没有任何的思索能力了,胸口一阵腥甜,在眼前的景物一点点后退过程中,终于不负所望的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旁边生起了火……整个身子都是暖洋洋的,耳畔似乎是有流水声,这里是在野外的山洞中么……
想到昏迷前那一场刺杀,两次险些将小命都差点丢了,顾衣一阵心慌,连忙的坐了起来。
待适应了火光之后,顾衣看见自己果然是在山洞里,身上盖着狐裘,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山风呼呼的灌进了山洞中,如同鬼魅哭嚎的声音,而其中,似乎还夹杂着狼嚎声……
顾衣身上的寒毛瞬间就竖起来了,这是什么鬼地方。要知道,她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狼了……
前世的记忆恍重现,那些饿狼撕咬猎物惨烈的模样,不亚于是人间地狱。血流成河……再精锐的队伍,遇上了饿狼群,也不过是一块任人撕咬的肥肉。
与其在这深山中喂了狼,还不如死在那些刺客手上呢!
顾衣心中一阵阵的发怵,李离,究竟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