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的晚上极其热闹,比之长安也丝毫不多让。
因为是各地经商往来的枢纽地带,来往商人云集,茶楼酒肆,青楼赌坊数不胜数。聚集在这里的,除了汉人之外有许多外族的人,热闹的场景,丝毫看不出八年前此处战役后的满目疮痍。
“这两年来,南夷内战消耗,边防稳固,很少有战事发生,所以取消的宵禁。那些途经此地的商人,会选择在晚间拿出货物做些交易,是以,此处到了晚间比之白天更热闹。”
徐州的栖云楼是徐州最高的建筑,从其上便可俯瞰徐州的全貌,处于繁华闹市之中,万家灯火辉映,街上人群络绎不绝,十分热闹。
李离墨色的眸子映着那绚烂灯火,可还是一片冰冷的神色。许怀言不由得想到白日里自家夫人说的话,“怎么瞧着寄舟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跟个石头似的。这般做个冷脸,也不怕把人家吓跑了。”
想到自家夫人,许怀言紧张拍了拍身上肩上的红色的细碎的花瓣——那是方才沾上的,问李离道:“我身上可还有?不然等回去让你嫂子看见了,又得胡思乱想着我去什么不正经的地方鬼混去了。”
李离闻言不禁失笑,原本清冷的眸子终于多了几分暖意,看着一脸紧张的许怀言慢悠悠的说道:“这身上的花瓣虽然能拍的干净,但是袖子上沾染的花香可是拍不掉的,大哥还是想着如何回去跟嫂夫人解释吧。”
许怀言闻了闻身上,果然沾染上了淡淡的香味,不仔细闻根本就闻不出来,但是家中那个鼻子比谁都精,跟本就瞒不过她。
七尺的汉子做出一脸苦相道:“完了……”
他已经预感到今日被关在门外凄凉的命运了!
“好端端的,你说你怎么想着去夜探袁府呢,去那袁府也就算了,偏偏还去了那袁府的后花园去……”许怀言小声的抱怨道。
李离轻笑了一声,揶揄许怀言道:“我自己一人去便可,是大哥非要跟上来了。”
许怀言眼皮子跳了跳,看着李离道:“你到徐州连暗卫都没带一个来,我怎么放心你孤身一人前去那里打探。”
袁府,也就是昔年袁言做为节度使在徐州的府邸。占地千顷,耗费了数十年的时间才建成,规模如皇家的行宫一般奢侈,不知耗费了多少的民脂民膏。
当年,李离在徐州城楼上射杀了袁言,徐州城内的守兵不攻自破,那行宫在战乱中也没得到什么损坏,得以保持了下来。
李离率兵封了袁府,从里面查抄出无数的金银珠宝,尽数的充进了国库。
而后许怀言成了徐州的大将军,不喜袁府的奢侈,将里面查封了。
当年李离尚且在徐州的时候,那袁府里里外外都被搜寻证据的官兵翻遍了,确实没什么东西,不知这么些年后,李离再次的回到徐州,在袁府查什么东西。
李离也收起了玩笑之心,将沾在玄色衣袖上一朵粉红色的蔷薇花瓣捻了下来,神色淡然如水,“大哥可听闻过,当年袁言为何会将府邸建在西郊?”
许怀言对于此事也听闻过一二,“听说袁府原本是在徐州城中,但是不知怎的,袁言听术士之人说西郊那处风水十分好,便将府邸迁徙到了西郊去了……而袁府在这之前,是在一处宅子上扩建的。说来也十分奇怪,袁言在扩建那处府邸的时候,大兴土木,可是那处旧宅却还保持着原本的样貌……袁言那人十分迷信,在徐州的时候身边就养了许多的术士。可是说来可笑,纵然袁言费尽心思,还是没得来永世的富贵,这般大兴土木,最终不还是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听出了许怀言语气中的嘲讽之意,李离挑了挑眉,道:“若是大哥知道这处宅子原本的主人是谁,或许便不会这般说了。那些术士可没诓袁言,论风水,徐州可没有哪一处比的上那里。”
许怀言一脸好奇:“难道你还看得懂风水之说?”
二人相识可不短了,李离不是从来都不信这些东西的么。
“昔年神熙帝逐鹿中原,徐州易守难攻,成为兵家必争之地。是以,神熙帝派遣了身边最为信任的心腹——独孤策,驻守徐州,而西郊的旧宅,便就是昔年独孤策暂住之所!”
那一处地方,历经百年沧桑,战火纷飞,昔日面貌已改。只是那一园的蔷薇,不知藏了怎么样旖旎不为人知的往事。
“小姐,我们不是要去看赵姨娘吗?怎么跑到这芷汐苑中来了。”
晚间,此处灯火零星,开败了的蔷薇花瓣落在那青石子铺成的路上,月光下被花瓣掩盖着的泥土,泛着铁锈的颜色——那是,七夕那一天,离王亲手斩杀的那些刺客在地面留下的血迹。
想到那一日那些刺客身首异地的场景,坠儿不禁打了个寒战——虽然传言中离王心狠手辣,在战场上对敌军好不手软,更是有活阎王之称。可是平日里,离王对小姐还是十分温和,让她几乎都快忘记了他曾是大祁战场上赫赫有名的战神!
这大晚上的,顾衣本想去赵姨娘的院子,不知想到了什么,非要绕路从芷汐苑这边经过。之前吴明还说过此处有来历不明的黑衣人呢……
坠儿本就胆小,一到这园子里不禁就生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紧紧的抱住一旁的远书不放手,远书左手提着灯笼,右手都快被坠儿给勒断了。
顾衣纯粹是好奇,芷汐苑,曾是顾家第一任家主的妹妹,曾闻名于东陆与独孤皇后——独孤瑶齐名的美人,顾沅芷所居住的地方。
历经百年的时光,这个院落在顾家的一隅,历经风雨已经不复昔日的模样,只是这一院子的蔷薇年年岁岁,花开不败,只是那惜花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在今日之前,顾衣对于这芷汐苑都没怎么在意。可是偏偏,在李离遇刺之后,李明渊派人封锁了芷汐苑,又有人在暗中秘密潜伏到此处,吴明又特意的提醒她芷汐苑中的变故。这样的一桩桩,让顾衣不得不在意。
今日听闻赵姨娘的身体好些了,顾衣本想去找赵姨娘的,正好想到了芷汐苑的事情,便又半路想着到这芷汐苑来了。
为了不让人知道她去找赵姨娘,是以顾衣是在晚间人少的时候去的,如今夜色渐浓,芷汐苑中静悄悄的,守夜的婆子也不知去哪里偷懒去了,她带了远书坠儿两个人。来之前,倒是忘记了坠儿那个丫头一直是个胆小的了。
紧跟在顾衣身后的坠儿小脸都皱到了一起,这里阴森森的,临着院子的湖面泛着浅浅的白雾,而生辰宴那一日张氏让人挂在岸边柳树上的宫灯未摘下来,那一日看的时候灯火绚烂,十分的赏心悦目。而此时在朦胧的月色下,宫灯下坠着的白纱在风中摇曳,像是冤鬼索命一般……
“咔擦”一声异响,在这样寂静的夜里面十分的清晰,坠儿终于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起来,紧紧搂住了远书……
顾衣原本在前面走的好好的,不妨被坠儿的动作吓了一跳,也亏得她自制力强大没有惊叫出声,但也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出来!
顾衣无奈的瞥了抱着远书胳膊不放手的坠儿一眼道:“不过是踩着了树枝了,怎么就吓成这样了。”
“小姐不知怎么的我就觉得这里阴森森的,要不我们明日再来吧。”坠儿小脸吓的煞白煞白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同顾衣说道。
见远书这般,顾衣也不知这有什么可怕的地方吓成这样,无奈道:“这一处不过是普通的园子罢了,只是人少些。我们再看看,等会儿再回去。”
却见一旁没有出声的远书也弱弱的开口道:“小姐,我也觉得此处十分诡异,还是不要再往里面走吧。”
方才顾衣没仔细看,此时见远书脸上的神色也不大好看,小脸苍白苍白的。
顾衣见着二人这般模样,心中更是奇怪:“这处有那般可怕吗?”
月色朦胧,杨柳堤岸,蔷薇花架,落花临水,你给人一种十分惬意的感觉。此时没了那一日歌舞笙箫的热闹,笼罩在月色中的别致小院,那缠绕上长廊上的蔷薇花架,让人不禁的联想起百年之前,明媚的午后,那个有着让东陆都为之动容的倾城少女,看着满园花开,该是怎么样一副美妙的场景……
而远书和坠儿,两个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却是一幅见了鬼的模样……
坠儿和远书两个人十分默契的点了点头。
在这个时候,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喵”的一声,凄厉的猫叫声,远书和坠儿都快吓哭了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顾衣见两个小丫头,连一向稳重的远书都吓成这样,迟疑片刻点了点头,道:“算了,我们还是明日白天再来吧。”
一面说着,三人准备离开,坠儿吓的腿都软了,一时不查被路上的石子绊倒,差点摔倒,顾衣和远书连忙扶住坠儿。
恰在这个时候,顾衣看见不远处被花瓣覆盖的草丛中,似乎是有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