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常常会为了戏班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跑到顾西的家中，以片刻他的欢愉换取戏班片刻的安稳。
颜若和顾西的事情已经成为这个家公开的秘密，顾家中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这个家里到底是干什么的，只有孙伊和不知道，这真是一个奇迹。
终于有一天，顾西抱着颜若躺在床上的时候，颜若笑嘻嘻地说了一句：“昨天，杜公子说要娶我，”
顾西茫然：“什么？”
颜若将他的头按下来，让他的耳朵对着自己的嘴，用很慢很慢得声音说给他听：“杜公子，这个城市中最大帮派头头的二公子，杜年，他说，他要娶我。”
他在她的身边，有些摇晃。
这个敌人太强大，强大到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的戏班，明着有你，暗着有他，所以，才能走到今天，他和你一样，都是为了我，不过昨天，他对我说要将我明媒正娶为他的太太，你觉得，要是他发现他平时连摸都舍不得的人初次却没有落红，你猜他会怎么样？”她的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胜利般的笑容，然后又很快消逝，继续在他的耳边坏笑着悄声补充，“那个时候，假如我极尽委屈地告诉他，你在听说他要娶我的时候强行要了我，你说，他会不会让人杀了你？”
顾西只觉得头皮震得发麻，他的关系再硬也在中央，强龙敌不过地头蛇，更何况，杜家并不是地头蛇，而是地头龙，若是真的跟杜家对着干，一旦被抓住，就别想活，等到他家老头子派援兵过来，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害怕吗？”颜若意味深长摸着他有些扭曲的脸。
“你想怎么样？”顾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娶我，”颜若回答地直接，“你只要在他之前娶了我，这件事，不就完美解决了吗？”
娶她，真是个好主意，杜年对于女人的独占欲在上海市出了名，若真的抢在他之前将颜若娶了回来，从此便和杜家结下梁子，就算自己是外交部的人又怎么样，从此出门的时候便得多带些警卫人员，可这样，颜若若是嫁给自己，他便再不用日日再忍受着她对于别的男人的媚眼如丝，这样，也是好的吧。
他之前真的是有娶她的想法，只不过，那个时候有着孙家，还有为了照顾孙家面子的顾老爷子，由不了他，而现在，孙家的老头儿早就没有实权，又有什么需要顾忌的？那些大概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这些年，他看着她在不同的男人怀中媚笑，从一开始恨不得将那人碎尸万段一直到现在的麻木，之前她甚至用那样的手段来求他央他为老班主的儿子留个全尸，现在，她用这样的方式护着戏班中大大小小十几口人的周全，这样和他维持着这样隐秘而又光明的关系，他早已没了娶她的想法。
是该娶了她，和她在一起这么多次，早该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是早该这样了吧，换一种方式，不再这样继续相互折磨下去，两个人好好相处，这样他也可以好好的照顾她，忘掉自己曾经背叛过她，忘掉自己亲手摧毁了她的一切，忘掉她的那些冷言冷语，忘掉她如报复一般在他身下的气息如兰，然后重新开始，他们重新开始。
顾西这样想着，突然觉得怀中的女人终于是想通了，终于不再肆意妄为了，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
松了的气刚呼出一半，颜若用胳膊勾住了他的脑袋，笑得极媚：“我要是你唯一的太太，我要你休了那个女人。”
他是她的劫，因为他，她整个人变得残忍虚伪，她是他的劫，她让他这一生都背负着愧疚与痛苦地活。
孙伊和听到自己要被休掉的时候疯了一般的大喊大叫，整个宅子中所有下人都跑到他们卧室的门口想一探究竟，在发现是小俩口吵架以后又急急忙忙地回去忙自己的事儿。小两口儿床头吵架床尾和，但是要是自己一个外人，尤其是下人，掺和进去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我知道，你是看我爸如今不是厅长了，不能让你们顾家利用了，我没有依靠了，你就任意妄为的欺负我对不对，这么多年我对你已经够宽容的了，你竟然还要和我离婚？顾西，你扪心自问，我和你结婚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把我当作你的太太？”孙伊和指着他声泪俱下。
他摇摇头，面无表情：“没有，你知道，我知道。”
“我爸在位的时候，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了，现在他不在了，你竟然要和我离婚，”孙伊和的手拽上了他的衣服却撕扯不开，哭声撕心裂肺，“你从来，从来都没有把我真正地当过你顾家的人，你，你甚至，结婚那天之后，你，你再没有碰过我，这么多年。”
顾西将孙伊和抓住自己身上的手取开，将情绪激动地她扶着坐到旁边的凳子上，说话的语气依旧平淡：“我要娶别的女人了，如果你愿意在这个家中当个多余的存在，这婚我可以答应你不离。”
“你在这个家中什么时候没有把我当作多余的存在？”孙伊和抽噎着反问，忽然抓住刚刚那话的重点，激动地站起来颤声问，“你刚刚说，你要娶别的女人？”
“她会成为我的太太，而你，只是这个家中供养的一个闲人，”说这话的时候顾西心中有愧，不敢继续直视孙伊和含满泪的眼睛，他低了头，“从前，在这个家中，只有我一个人把你当作多余的存在，而今后，这家中所有的人都会将你视为多余的存在，你的饮食起居不再会有人来照顾，更不会有佣人供你差遣。”
孙厅长一下台，孙伊和的兄弟们由于曾经年少时的张狂得罪下的那些仇家全部都寻上了门，有的甚至会来她的家中央她去求顾西动用关系将自己藏匿于某个大使馆中，大家全部都忙着自保，怎有暇顾及她？这个乱世之中，能够安然生活，吃穿不愁，有人侍奉，这样的生活已是多少人羡慕，她也看开了，挂着个顾太太的名，就这样生活下去，也好吧。
孙伊和在这个家中早已没有了控制权，就像这几年她越来越不管顾西一样，不是不想管，而是她已没有办法管，父亲没了，自己家中能帮自己说话的人也没了，当初嫁过来带着的几个贴心的丫头，到了合适的年龄也由曹管家一手操办着嫁了出去，本来还有一个年纪特别小的，也在年初的时候被一场病夺走了，他们的孩子，她的精神支柱，衡儿，也在去年被顾西以接受到更好教育的借口在她偶然的一天回家探亲的时候被送去了南京他父母的家中，她更知道现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看似聪明伶俐的小丫头其实是曹管家的小女儿，而那个曹管家，不知道已经忠心耿耿地跟着顾家多少年了。
她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顾西自知这样对孙伊和是不公，可是这世上哪有公平？当年孙杨来到他们家中说想结亲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样对自己不公，当年顾老爷子让自己跟着孙伊和去上海生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样会不公。不过孙伊和嫁到顾家来，除了平时的小脾气，从来没有做过其他什么的错事，终究是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况且还给他们顾家添了孙儿，如今，夺了她在顾家的名分，却也供养着她，也算是补偿吧。
那天，颜若对他说得明白，说她要当这个家唯一的太太，然后，肆意吆喝他的妻。
成亲的那天，顾西应颜若的要求并没有用现在流行的燕尾服婚纱，而是两个人都穿了大红的喜服。
新郎的接亲队伍快要来的时候，小武急火火地闯进了颜若的房间：“师姐，你真的要嫁给那个人？”
小武的眼中的光芒她读得懂，那样的情愫，是她还年轻的时候看顾西的时候有的，她笑笑：“我早已经是他的人了。”
小武着急得不行：“这没有关系，可是现在如果你嫁进去，就跟之前不——”
小武的话还没有说完，颜若的指头就已经放在他的嘴上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微微一笑，却是一幅看破红尘的淡然表情：“这么多年了，他也应该给我个名分了。”
“那种东西，我也可以给你。”小武急忙说。
小武眼中异样的情愫颜若读得懂，那是她很多年前看顾西的眼神。颜若只是摇摇头，含着笑意的眼中却带着凄凉：“这个世界不公平的很，我也只好让自己公平些，谁欠的帐谁来还，公平得很。”
掀开坐在喜床上颜若大红盖头的时候，顾西被她的美一下子震撼，那么多次，他要她，匆匆忙忙因为恐惧因为冲动因为生气因为报复，却从来没有好好打量这近在咫尺面容精致的人。
红色的蜡烛烧得绚烂，顾西吻她的额头的时候，颜若同样笑得灿烂，然后颜若伸出手对准他的胸部一点一点地挪，仿佛是在丈量什么，一眨眼的工夫，手中匕首就深深地扎进了顾西的胸前，红色的液体从红色的衣服中渗出，映着红色的烛光，夺目得很。
颜若看着顾西痛苦难以置信的表情，像是在欣赏一件珍惜的艺术品一般手抚摸着他胸前插入刀的周围染得艳红的地方，如一位早见惯了生死的人一般淡淡地说：“这扎中的地方，距离要害还有些距离，你死不了，修养段时间便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