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贺,用不着这样。”李东八见他还要打自己嘴巴,忙拦了下来:“你上了年纪了,又这么多年不见了。这不正常嘛,别总是自责。”
“老爷……”那老者赵贺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望着李东八:“我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听到老爷叫我一声‘小贺’了。”说着话,赵贺已是老泪纵横,情绪甚是激动。
李东八看上去才二十出头,但这老者起码也有七十了,却在感概李东八叫他的一声小贺。显得很是怪异,但在场几人中,都了解李东八。唯有不知情的便是一个廖于颖了,但是这件事,凌羽女道自然会想办法为李东八隐瞒下来,李东八就用不着这么遮遮掩掩了。
“我这不是……又回来了嘛。”望着眼前的老者,李东八的脑海中,回想起来,当年那个跟随在自己左右,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李东八心中便是一阵的感慨,那年追随自己,忠心耿耿的仆从,到如今,也因为岁月的沉淀,而变得垂垂老矣。
“老爷是回来了,但小贺也变成老贺了……”赵贺深叹道:“再也不能追随老爷,服侍老爷喽……”
“你也随了我不短时间,足够了。”李东八轻轻拍着赵贺的肩头,似是多年好友一般:“你们赵家,本来就不欠我什么。”
“老爷,这是赵家的祖训。”赵贺抹干净脸上的泪水,语气坚决道:“自我太祖那一代起,赵家便是老爷的仆从。我爹曾和我说过,老爷的大恩,就是我们赵家世代为仆,也偿还不清。”
古时的人,极重恩情。当真就是一字值千金,作出了什么承诺,便会一如既往地继承下去。这等精神,在这赵贺身上仍能看的出来。在这个人心浮躁的时代,这份精神,显得是那样的难得可贵。李东八心中感慨着,长叹道:“都过去了,你也老了,也就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
赵贺还想坚持自己的想法,但见李东八神情似是有些不悦,又不敢吭声了。以他对李东八的了解,只要李东八一个眼神便能领会其意思,知道他不想自己再提,就没再开口。
看着赵贺在害怕自己发怒时,仍会习惯性地抱拳搓手。李东八也知道自己虎着脸,可能吓到他了。便转了个话题,轻声笑道:“小贺,不打算请我进去坐会吗?”
“哎、哎,老爷,你看我这脑子,越来越不中用了。”赵贺一拍后脑勺,忙让开了身,恭恭敬敬地请李东八一应人进屋落座。
分别安排几人坐下后,赵贺又继续忙前忙后,在屋里不知道折腾着什么。数分钟后,才见他托着茶盘,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凌羽女道见状,忙起身想要接,但赵贺却死活推托不肯。
执拗不过他,凌羽女道也只好作罢。赵贺恭敬地为几个人敬上茶杯,又沏上热茶后,才佝偻着腰,站回了李东八的身旁,像是随时等候着差遣一样。
知道赵贺的固执,李东八看着他做事,也没有插上一句话。待他安定下来后,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哑然一笑,道:“小贺,还记得我喜欢喝猴魁呢?”
“这哪能忘呀。”见到李东八喜欢,赵贺心里也甚是欢喜,讨功似地得意道:“老爷喜欢喝的,黄山的猴魁。我每年都让娃给我备着,就怕哪天老爷回来,伺候不好老爷。”
“难得,难得呀。”品着香茗,李东八再度重叹一声,接着又道:“我要是不回来,那这茶叶,不就浪费了么?”
“准备给老爷,怎么会浪费。”赵贺也笑了出来,只是说着话,笑容又渐渐淡了下来,慨然道:“老爷,您是不知道。我也是个快入土的人了,也没啥念想。就想着,能再为老爷沏上一壶茶,听老爷候上一声,便知足了。”
“那好。”李东八一口饮尽茶水,指着身边的座椅,道:“茶也喝了,现在听我差遣。给我坐下,现在你不是我的仆从,不需要再向以前那样伺奉着了。”
“这哪能够……”赵贺一听,立马就不同意了。但见到李东八又虎着脸,不敢反驳他的意思,这才怯怯地坐了下来。
看着赵贺这模样,李东八也不知道该哭好,还是该笑好。赵贺这辈子就是这样,永远以自己为中心,不敢忤逆自己的任何意思。但,那也是过去了,办完了这件事,自己就离开了。只要自己不再出现,那赵家的后人,渐渐的也会把自己淡忘掉。这对于他们来说,少了个负担,也是件好事。
只是,当静下来后。李东八环顾四周,却发现赵贺的家里极为简陋,甚至连件像样的电器都没有。看着赵贺家境似乎不太好,李东八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问道:“小贺,你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当初我走之前,不是留了不少钱财给你爹么,怎么到现在家里还是这样?”
“家里没什么事,好歹我也是跟过老爷的人,谁敢欺负我呀。”赵贺见李东八关心自己,忙解释道:“山里人,能自给自足就行了,哪里有那么多讲究。”
“再说了,那可是老爷的钱财。”赵贺继续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里能动老爷的财物。老爷当年留下来的银钱,我都藏好了,就怕哪天老爷回来,急钱用。”
“留给你家的钱,就拿去用吧。”李东八再度劝解道:“我不缺钱财,你用那些钱,把日子过好一点,也当作是伺候我这么些年的酬劳吧。”
赵贺正想反驳,但见到李东八的模样,又识趣地闭上了嘴。在李东八的面前,他还真不敢说一个‘不’字。呐呐地应了下来,但眼神游离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东八见状,知道他不会真敢用自己钱财,又下了命令道:“这么着,以后我回来,要看见一栋三层以上的小洋房,还有什么车子、洋狗什么都要弄回来,不然,拿你是问。”
“啊?”赵贺一愣,下意识地张大了嘴巴。李东八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直接就把事情这么定了。要是自己不这么说的,一旦离开了,赵贺还是会守着自己留给他的钱财,就这么过下去,分毫不用。
说完这事后,李东八又了解了一下当初自己离开后,赵贺的生活状况。大致了解了一番,虽然没用自己的钱财,但赵贺也有些本事,凭着自己一双手,养育了两个儿子。一个在村子里当什么村官,另一个则在外头做什么生意。不过,因为赵贺不肯用李东八留下来的钱财给他做本钱,到现在还生着老爷子的气。
聊着天,但都是李东八问话,赵贺再一五一十地回答。因为年纪大了,记忆力不好,加上口齿有些不清晰。说话听起来有些难以听懂,但李东八也有耐心。
赵贺回应着李东八,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敢去询问李东八的事情,但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下来,关心地问道:“老……老爷,那萱九娘娘的事,您办妥了吗?这趟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