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进宫的那一天开始,头上就悬着一把刀,家里人盼望着她能在后宫如鱼得水,早日抓住皇上的心。好让她们家族也沾点皇室宗亲的光。
后宫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里面是漆黑一片,常年见不到光的黑暗地方,到处是死气沉沉。而那些新进宫的秀女,是唯一一批能够给枯井带来一丝生气的雨水。秀女们凭着自己对于皇宫的憧憬,以及可笑幼稚的生存幻想,给了后宫里的死灰们增添了新的乐趣。
有些秀女因为发现自己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太过悬殊,一时间接受不了而选择早早结束自己的生命。有些秀女明白了现实的黑暗,但由于对死亡的惧怕,只好浑浑噩噩地满混过去,但是命运之神的眼睛,对于弱者总是时刻保持着清凉,到了一定的时间,这些秀女的生命便会如期而至地被它卷走。
最后留下的那一小部分,都是有着一股拼死精神的顽强之人,有些至始至终不愿向命运低头,发誓要用尽一切手段使自己高升,即使是高处不胜寒,摔到谷底粉身碎骨也不会眨一下眼睛。而有一些则是安安分分做事,谨谨慎慎做人,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岁月风干抹除了自己身上的鲜亮色彩,最终也只能化成一堆死灰,默默地隐藏在茫茫后宫之中。
只有极少的一部分人,从一开始就受到了上级或是家族庞大势力的照顾,从秀女开始一直妥妥定定地坐上了贵妃的位置。
贾贵妃能坐上今日得位置,绝对不是最后一种,恰恰相反,她将之前的所有程序都挨个儿尝过了一遍,到了最后关头,才得到了贵人的相助,才当上了贵妃。可见,在她这个位置上的女人,都是经历过血战,踩着一颗颗青春鲜活的人命,踏上来的。
她进宫之初,与外面那些单纯抱着爱情与前途幻想的小姑娘并没有什么不同。当她从她父亲口中得知,自己要被送向皇宫当秀女时,她的心中是充满了怨恨的。她在房中哭了一夜,她回想了之前度过的人生,认为她父亲对她的疼爱都是有最终目的的。
她的猜想一点也没错,“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句座右铭他的父亲一直挂在嘴边,连女儿的价值在她出生的那刻起,她父亲就已经算得清清楚楚了。对于父亲来说,她只是一个具有生命的政治工具,最终都是要派出去,为他的政治立场所效力的。
到了遣送进宫的那天,她的父亲毅然决然地将她塞进了马车,不顾她阿娘的哭诉劝阻,也不顾她的顽强挣扎,那个疼爱了她十六年的慈父,那一天只给她说了这么一句话,“你要么乖乖地给我进宫里去,要么就眼睁睁地看着你阿娘死在我的剑下!”
听到父亲说出这样的话,她的心瞬间变得拔凉,当她看见那个平日里温柔亲切的父亲,从腰间将礼剑拔出,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犹豫地将剑架在手无寸铁伤心落泪的阿娘的脖子上时。她就对她的父亲彻底地失去了希望,彻底地失去了情感。
她的心早已化成了冰冷的顽石,含着泪,极为屈辱与不情愿地停止了挣扎,任由那辆无情的囚笼,将她带往更加艰险的地狱中去了。
她这一路将自己对父亲这十六年的情感,艰难地化作眼眶中的晶莹,缓缓地随着面颊的柔和轮廓流走,直到蒸发在了空气中,消失殆尽,只留下一声哀愁的叹息。
刚入宫中,与许多和她同龄的年轻女子一同住进了窄小的大院里,连饭食都是一同吃,衣装打扮,甚至是首饰都被派发了一样的,被逼迫着戴上。这些女孩中,有一大半都是与她的出身一样,被父母逼迫着来到宫中的,在前一两天,就有女孩因为想不通父母对她的态度,而在半夜偷偷地上吊自杀了。
那姑娘选择自杀的地方就在他们寝室正中间的大梁上,她早上一醒来就看见了。那样凄惨可怖的面容,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女子的眼睛拼命向上翻着白眼,她的眼底一片血红。嘴巴大张着,鲜红的舌头耷拉在外面,苍白的脸上和青筋凸暴的脖颈上有着一道道鲜红的抓痕。
光是看着她这样的面相,贾贵妃就能想象出她死时的痛苦与绝望。她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所欺骗,伤心悲愤,最终藏不住心里的那份绝望,选择了上吊来结束自己的痛苦。
当她蹬开板凳的那一刹那,她因为缺氧而浑身抽搐,脸色涨红,喉咙口的窒息与痛苦而让她感觉到了后悔,在那一瞬间,她本能地拼命挣扎,双脚不停地在空中奋力乱蹬,她想大喊求助,然而那块白绢承受着她的体重,把她的喉咙紧紧压住,发不出半点声来。
她地心跳越来越快,窒息的痛苦越来越严重,她只好用手拼命地挠着她脖子上的那块白绢,这时她已经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心中最纯粹的愿望,“救命,我想活下去,我不想死,谁来帮帮我。”
然而周围却是一片死寂,最终,她在极度的绝望和委屈中渐渐失去了力量,命运夺走了她的最后一口气,她安静地垂挂在那块白绢上,像一块破布,摇曳着身体,渐渐归于平静,一动也不动了。
管事的嬷嬷很快就让人将那位秀女的尸体弄走了,她看见尸首时的神情,平静得就像是在看待一只死去的蚂蚁一般,临走时她还不忘扔下一句无情的话语,“你们之中还有谁想死的,那都快点给我一起去死,否则一天挂一个还得麻烦我们一个个地跑,真是,死都死得让人不得安生!”
贾贵妃当是才明白了什么叫做“命如草芥,人如蝼蚁。”她的脑中满是那位秀女惨烈的死状,抱着双膝紧紧地缩在了床角,瑟瑟发抖。睡在她临床的一个姑娘却如同没事人一般,待嬷嬷走后便如平日一样洗漱起来。
贾贵妃一直疑惑地看着她,她有些畏惧这个作风清奇的姑娘,她觉得这个姑娘的周身似乎被一种神秘的气息所包围。那个姑娘发现了她疑虑的目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语气更是波澜不惊,“看什么?你再不起来准备,没准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了。”
这话说得特别平淡,但话语中的道理却是狠狠地敲击了贾贵妃的神智,她立刻清醒了起来,很快就要到晨规的时间了,若是再不快点收拾,等着那心狠手辣的嬷嬷降下惩罚,那倒还真是可能会死人。
她压了压心中的惊悸控制住发软的手脚,勉强地站起来做好晨规的准备。她是这个寝室的秀女中,第二个冷静下来的女子。
晨规开始,有几个胆小的女子没有从刚才死人的事件中缓过神来,被嬷嬷各打了二十大板,敷了药后,依旧接受晨规的教育。
贾贵妃偷偷地朝着那临床的女子看去,心里有些感激,若不是她的这么一句话,估计满寝室的姑娘都不会那么快地冷静下来,现在必定会挨了二十大板,忍着剧痛听着晨规。
那些打了板子的姑娘,个个疼得龇牙咧嘴,在毒辣的太阳下大汗淋漓,不一会儿就一个个倒下了。那嬷嬷一见,脸一横,立刻叫来了几个小太监,给她们脸上泼了一盆水。那些可怜的姑娘大叫着从昏迷中惊醒,浑身发抖着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继续站着。
其他没有受罚的女子看着这样狠辣的手段,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立刻站得直直地认真听着嬷嬷讲的晨规。
早晨的一切活动,那些受罚的女子全都一并训练着,一早晨下来,有些女子昏过去了三五次,又反复被冷水浇醒。到了中午用膳的时间,那些女子更是连嚼饭的力气也没有了。
到了下午,有些身体柔弱的女子便发起高烧来。她们这些刚进宫的秀女,身份是同宫中的宫女一样的,都不能让太医来诊病。
只能请着太医身边的学生来诊断和开方,这些学生的资历水平都是比较弱小的,对于药理的的性质都还没有一定的掌握。在之后的几个月里,有不少的秀女是被他们治死的。
然而秀女中也有一些特殊的存在,就是那些有着高贵出身和头衔的女子享受着与她们不一样的待遇,她的饮食和医疗结构都是比她们高上一级,有些甚至连嬷嬷都不能降下惩罚来。
对于这些高贵出身的秀女,那些白身的秀女是非常巴结,非常愿意在她们身边做小跟班的。
贾贵妃刚开始不懂规矩,那些白身秀女都分分给那些有身份的秀女献上自己的礼物,然而,贾贵妃却没有送礼,自然遭受到了头衔秀女的欺侮。
她临床的秀女一开始没有说话,但后来那些白身秀女让贾贵妃做一些过分的事情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亮出了自己的身份,阻止了那些势利的秀女。
她姓楚,是皇室的远房宗亲,她的父亲是边疆的戍守将军。在场的所有秀女都没有她的身份高,但是,她却一直默默隐藏着自己的身份,跟着白身秀女同吃同住,也和白身秀女一样守着规矩。
从那事之后,贾贵妃就由楚秀女罩着了。楚秀女不愧是将军的女儿,行事作风中都有严明的纪律和她自身正大的原则。贾贵妃十分敬佩她,与她的关系也渐渐熟络了起来,最终成为了秀女群中具有相对真诚感情的一对友人。
秀女之间的竞争越来越激烈了,有些秀女在训练中劳累过度,扭伤了筋骨,再也不能舞动,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床上养病。
贾贵妃对于乐器之列很是在行,然而当时传说楚王爱舞者,因此,许多秀女都疯狂地素练习舞步,其中有一位白身的高美女天生是块跳舞的好材料。她的舞姿是所有秀女中最被舞师看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