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志杰的话就像是黄钟大吕,震得所有人喘不过气来,作为当事人的麻三更是如此。他看着朱志杰,目光慢慢凝实,不过令人震惊的是他依然没有说话。
见麻三如此,朱志杰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他没想到麻三竟然不堪至此,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竟然还一声不响。
“朱校尉,你看,他就是这个样子。”原本因朱志杰话语而面色难看的常公子此时转换神情,满脸笑容地对朱志杰说道。
“滚!”朱志杰对常公子的回应很简单。
常公子的脸一下子涨成猪肝色,他哆嗦着说道,“你、你……”
朱志杰满脸冰冷,“你什么你?我龙骧的兵还用不到你来指指点点。”在朱志杰看来,虽然麻三不堪到无可救药,但他毕竟已经被龙骧所录取,是龙骧的兵。自己的兵,自己怎么骂都成,但别人说一句都不行!他早就看这个所谓的常公子不顺眼,什么东西嘛,长得那么帅,穿的那么好,简直不要脸!
咦,这是什么逻辑?
小森的逻辑。
朱志杰之所以没有直接跟常公子翻脸,就是想看看麻三如何解决。但这个在心性考试中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考生此时竟然如此软弱懦弱。
唉,怪不得小森说,心性考试虽然可以很大程度判断出他们的性格特点,但却并不是万能的。人性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并且极端善变,有时候你认为的并不是真实的。
可,就算这样,在他没有做出愧对天地的事情来,他仍是我龙骧的士兵!朱志杰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明,身上的气势飙升。既然麻三软弱无法化解这些东西,那自己身为校尉,就该站出来,为他遮风挡雨!
朱志杰往前轻轻踏了一步,这一步就像是千军万马拔刀冲锋,铁血而惨烈的气息弥漫开来,所有武者都感到来自心灵层次的威压。
“朱校尉,你想干什么……”直面压力的常公子觉得自己全身的骨骼都在噼啪作响,他身上的灵力就像是被冻住一般,竟然不能调动分毫。虽然他不相信朱志杰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这对他动手,但他不敢赌。三营一团的人都是疯子!
面对常公子有些无力的质问,朱志杰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狗屁的公子,一只土鸡瓦狗而已!
朱志杰脸上露出的嘲讽让常公子彻底慌张起来,他觉得这是朱志杰要对他动手的前奏。于是,他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朱校尉,我是常家的人,你不能这样对我!你这是再跟常家为敌!”
“朱校尉,我知道刚刚是我冒犯您的威严。我现在向您道歉,请您原谅我,就把我当一个屁放了吧!”
“对对!还有麻三兄弟,麻三兄弟以前是我猪油蒙了心,不该那样对你。但现在你已经离开了常家,而且又入了龙骧营,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吧!”
……
常公子现在哪里还有原本意气风发的模样,他现在完全就像是一个可怜虫,在肆意贱卖着他和常家的脸面。
听到常公子如此露骨的话,朱志杰身上的气势依旧不减,气机四面八方锁定着常公子没有说话。而其他武者此时则轻轻低骂起来,“狗屁的常公子,没想到常家养出这样一个玩意!”
“老兄慎言,如果换做是你,可能还不如他呢!朱校尉散发的威压有几个同龄人能承受住?!”
“哼哼,我和他可不一样!”
“哦,有何不一样?”
“因为我懂进退,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朱校尉和龙骧营是能随便惹的吗?且不说他们自身的实力,但就他们背后站的势力就足以吓破人胆。”
“唉,老兄说得对,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该向老兄你学习啊,像老兄这么看的明白的人,就算没能加入龙骧营,日后也必将飞黄腾达。”
“我加入龙骧营了啊!”
“艹!”
……
众人的对话让常公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但他的姿态依旧做的很足。“朱校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过两天我会备上一份厚礼,过来负荆请罪!”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志杰终于把目光从常公子身上移开,转向麻三,“就这样的货色你也不敢反抗?”
麻三没有说话。
朱志杰的语气很淡漠,就像是冰冻了万年的冰川,“你说我该拿他怎么办?”
麻三依旧没有说话,但常公子却焦急了起来,他看向麻三焦急地说道,“麻三兄弟,你可不能落井下石啊。在常府的时候,虽然我对你不好,但至少给你了一份养口的工作不是吗?”
“麻三兄弟,只要你今天不追究,以后你就是我常府的座上客。我聘请你做客卿怎么样?”
“麻三兄弟……”
这时,朱志杰冷哼道,“聒噪!”森寒的气息弥漫席卷,常公子瞬间闭口不言,只是用眼睛示意着麻三。
沉默了良久,麻三抬头看向朱志杰,“校尉,还请放了常公子这一次。”
听到麻三的话,常公子眼眸中忽然流露出惊喜至极的目光,他以前是怎么对麻三的,他可是心中有数,那是动辄打骂,没少给他苦头吃。但现在,麻三竟然不记前仇,替他说话。这简直不可思议!
但不管多么不可思议,红口白牙已经说了出来,常公子生怕朱志杰反悔,他连忙说道,“麻三兄弟高义,我铭感五内!从此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但有所招,必不敢辞。”说到这,他又看向朱志杰恭敬地说道,“朱校尉,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朱志杰看着麻三说道。
麻三的眼眸此时极为的坚定,他屈身,认真地说道,“是的,校尉。”
朱志杰的目光忽然就像是一座千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不过片刻,他身上就沁出无数汗珠,把他的衣衫给打的水湿。但令人奇怪的是,一直表现的拘谨不堪的麻三此时竟然一声不吭,默默地忍受着朱志杰的威压。
为什么会这样?无数武者想到。现在麻三所表现出的坚持和不屈,和他先前的懦弱拘谨完全是两幅模样。真是奇了怪了,一个人先后的变化为何如此之大?
“真的想好了吗?”朱志杰再次问道。
麻三把嘴唇都咬破了,鲜血滴答,但他还是固执地回答道,“是的,校尉。”
朱志杰双眸中迸溅出刺眼的神辉,似乎是想把麻三看透。大概三息后,就在麻三即将支撑不住的时候,朱志杰散去威严,然后淡淡地说了个‘好’。
“谢校尉!”有些虚脱的麻三说道。
这时一直提心吊胆的常公子也松了口气,他还真怕麻三撑不过朱志杰的威压从而改口,现在好了,尘埃落定,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对着朱志杰说道,“朱校尉,我可以走了吗?”他现在是一刻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待。因为他觉得他每多待一秒,常家的脸面就掉一分。
“滚吧。”朱志杰瞥了他一眼,漠然道。
“谢谢朱校尉!”对朱志杰的冷言,常公子没有任何恼怒,反而高兴道。继而运转功法,就准备脱离此地。但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就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他转身对着麻三说道,“麻三兄弟,这次真的很感谢你,有时间我请你去醉香居吃饭。”
说完这句话,常公子就欲抬脚,自他在最初怀疑麻三没有资格入选龙骧营开始,麻三就没有回他只言片语,所以这次他也没有指望回答。但令人意外的是,麻三开口了。他对常公子说道,“从此你我恩怨两清,再无瓜葛。”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态很认真,就像在做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而常公子则有些莫名其妙,他完全不知道麻三说这句的意思,呆滞了片刻后,他脸上堆笑,“麻三兄弟说的是,说的是。”
但此时麻三已经不再看他,而是对着朱志杰深深鞠躬不起。同时他心中想到,常家当时收留之恩,我已还完。
其实要论收留之恩的话,麻三早就不欠常家。小时候麻三父母双亡,小小年纪就要出来找寻工作,以求果腹。但年龄偏小,身材瘦弱,哪有人愿意收留他?还是当时一个常家的管事见他可伶,给他安排了一个打杂的活计,他才算找到地方栖身。
他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进入常家后,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由于常公子脾气极差,他在常公子院子干活的时候,不仅多次被辱,而且惨遭过毒打。但这些他都忍了下来,他觉得既然端着别人的饭碗,那受些委屈也是应当的。
对于招他入府的管事,他也恭敬有加,待如亲人。前几天这名管事因病逝世,在他逝世之前,曾让麻三脱离常府,去寻自己的未来。
“我哪有什么未来?”当时麻三是这样说的。
听到麻三的话,当时已卧床不起的管事挣扎起身,扇了麻三一巴掌,双目圆睁道,“人,如果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就不要指望别人会看得起你!”
看着神情狰狞的管事,麻三有些不知所措,自他入府以来,管事对他极为照顾。如果不是管事照拂,在风云诡谲的常府中,他就早成为一具尸体被送到了乱坟岗。这些年来,管事从他没有打过他,就连重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他慌张地说,“管事,你别生气,保重身体要紧。”
但管事丝毫不领情,他继续狰狞地看着麻三,“当初是我瞎了眼,把你招进了常府!我其实应该让你饿死街头!”
这话说得极重,重到麻三完全无法承受。他对着管事跪下,眼中的泪水哗啦啦地流下。但管事的声音更冷,“不许哭,你是个男人,怎能像妇人一样哭泣?!”
麻三赶忙擦着眼泪,可是其眼泪就像是开闸的洪水一般,怎么止都止不住。这让管事有些心酸,他一辈子没有结婚,无儿无女,早就把麻三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所谓责之亲骂之切,他说到底还是不想让麻三有个好的前途。一辈子带在常府能干什么?像他们这些低阶武者,如果没啥逆天的机遇,混到死也不过是一个外府管事。
而常家又不是什么积善之家,家族子弟或争勇斗狠,或心思阴沉,留下麻三这个天性纯直的孩子孤身在府,他最后怎么死的估计都不知道。所以在他死之前,他必须把麻三安排出府,并为他找到一个好的出路。
而当三营一团的战绩传回来后,他知道机会来了。透过三营一团的辉煌,他看到了三营一团兵员的缺乏。等三营一团回来后,肯定会竖起招兵大旗,而这就是麻三的机会。三营一团的士兵大多是麻三这样的低阶底层武者,一群苦哈哈。既然他们能,没道理麻三不能。就算考试失败,没能进入三营一团,才算离开了常府不是?
所以那天管事一改平时的温和,对着麻三掀起滔天风暴,“你现在人是在底层,可是你的心不能在底层!”
“土壤虽然卑微,但它却能养育出无数娇艳的鲜花。”
……
管事就好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对着麻三炮轰道,说得麻三连头不敢抬。说到最后,管事用瘦弱如鹰爪的手抓住麻三,一字一顿,“你听我的吗?”
麻三泪流满面,“听,我听。”
“我让你去报考三营一团。”管事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道。
“嗯?”麻三疑惑。三营一团大胜的消息还是他传给管事的,毕竟管事卧床已久。但是他没有说过三营一团要招兵的消息啊。
看着一脸疑惑的麻三,管事心中叹了叹气,这孩子人品性格没说的,就是不够聪明。但这也更坚定了要把他送出常府的决心。定了定神,他解释道,“三营一团这次减员特别厉害,等他们回到青阳城,肯定会招兵补全建制。”
“这样啊。”麻三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继而他脸上露出苦意,“管事,你觉得我能考试通过吗?”
“为什么不能?!”管事语气中包含怒气。
“我、我……”麻三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麻三。”管事的眼眸中爆射出耀眼的光芒,此时他完全不像一个即将死去的膏肓病人,他直视着麻三的眼睛,“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但我希望你能堂堂正正做人,真正的做起来。”
“管事……”麻三低声道。
“我问你,能做到吗?”管事语气有些急切地说道。
麻三看着眼前这个让自己免于冻死饿死的人,眼泪再次汹涌起来。他知道,这棵曾经为他遮挡过无数风雨的大树即将枯萎,以后的路要他一个人走了。
“哭什么?!”管事怒斥道。
麻三重重地对着管事磕了三个响头,“管事让我堂堂正正的做人,那我就会顶天立地,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管事脸上满是欣喜,他强忍着全身的疼痛拍着麻三的脑袋说道,“好!好!好!”说完这之后,他又说道,“今天我让老张头给你脱籍。”
“这么快?”麻三诧异道,三营一团虽然战绩已经传来,但他们到现在还驻扎在休眠火山群,等待着木祭酒的归来。现在出去是不是太早?
“不快,不快。”管事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这种事情最怕夜长梦多,他在常府待了这么多年,也薄有积蓄。让这傻小子出去生活段时间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我不想离开管事。”麻三声音低沉地说道。他知道管事是无法离开常家的,像他们这种做到管事的人,多少知道一些常家的机密。常家是不可能是放他们出府的,除非是死人。
管事慈爱地看了麻三一眼,轻声说道,“我活不了多久的。”
“管事……”麻三满脸悲切。
“你去收拾东西吧,记住我说的话,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管事眼中的目光更加慈爱,他把麻三上下来回扫视了好几遍,似乎是想把他印刻在脑海中。
……
当天下午,管事嘴中的老张头就给麻三办好了去籍手续,像麻三这样的杂役,常府来来去去,压根就没有人在意他们的去留,所以手续走得极快。由于老张头是管事在常府中唯一的好朋友,所以关于对麻三的打算他也没有隐瞒。
但谁曾想,当时他们交谈的时候被一个小厮听到,这个小厮就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天大的笑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他把这件事情说给一些同伴,大家都哈哈大笑。后来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常公子那。
常公子也看出三营一团回到青阳城后势必会招兵,他亦存了要去考试的心思。一听麻三如此,他勃然大怒,一介奴仆竟然要跟他同入三营一团,这对他简直是一个莫大的侮辱。当时他就喊人把麻三暴打了一顿,“仗责一百,不死的话就把他扔出去。一个下贱玩意也想一飞冲天,简直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