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探索队是我该死老爹头脑发热的产物。
当然，他已经死了，莫名其妙地死在探索队的训练场上，不然这操蛋的活怎么会落到我头上？
征召比老爹的死亡通知来的更快，子承父业的规则在霾都比什么都重要。
要说原委，都得怪不知道多久前的战争和那几个神经兮兮的‘科学家’。那场昏天地暗的战争让人们躲进数百米的地下，用机械一点点啃出来类似喀斯特地貌的霾都，而我们头顶那些终年不散的霾气就是战胜者搭建的牢固囚笼。我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不知道是否还有国家存在，不知道军队去了哪里，不知道战胜者所在何处，也不知道文明复苏是否还有希望。
随着霾都里的墓碑日渐增多，我们都心知肚明所谓的希望早已灰飞烟灭。它化为灰烬，随风飞上天空，成了终年不散的阴霾。
这不是我入伍的唯一原因，我觉得我和老爹被卷入探险队的这事，还是得怪那几个整天胡说八道的“科学家”。
其实他们更像是江湖骗子，要是真能复苏科学，我们还会躲在这地下？
霾都的改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可能是霾气损伤了我的记忆。我朦胧地记得那夜灰蒙蒙的霾气被点亮，通亮得像是书里说的白天。熊熊燃烧的火球从天空坠落，它落在我们看不见的远方，发出的声响被霾气隔绝，只余留大地痛苦的怒吼。
领导说，那是崩溃的太空站，是战胜者监视我们的中心。我总觉得这种回答有些敷衍了事，太空站这词语说不定是他头天晚上才从书里读到的。
再者说，战胜者？那虚无缥缈得无从求证。
大概一周后？在霾气的世界里行走太久，久到记忆都不可琢磨。总之在很短的时间后，高碑再也不会电击企图靠近它的人们，据说这一现象的发现人就是队里的老陈头和鼠头。
再往后，那些江湖骗子就开始宣扬囚笼失效，阳光洒满霾都的土地。上头也大张旗鼓地招募社会闲杂份子前往外界探索，介于高风险高回报的原理，本来因缺粮在街头闹事的家伙都堵在征召点填表。我老爹就是那时候报名的，为了粮食。
我毫不领情地和他吵了一架，然后生闷气躲进学校。不是我不体恤父亲，而是我不愿看见他孤零零地死在荒无人烟的霾气里面。
后来，我就收到自己的入伍通知，以及他死在训练场的消息。
刚听到通知的那会，我和安夏夏正带着同学堵着校门口，躲着人们丢掷过来的石块和垃圾，阻止他们进来拆掉学校里仅剩的桌椅板凳去变卖，烧掉为数不多的书本取暖。独木难支的时候，我看见身穿军服的家伙骑着巨鼠飞驰而来，一路卷起沙石砰砰作响。我欣喜若狂地以为是政府的人来驱散民众，但是事与愿违，我听到自己被征召入伍的通知。
当我从大头兵口中听到这话后，我整个人嗡嗡的，好像头顶落下碎石似的。碰巧我们上学的地方就在一处日渐崩塌的洞穴里，数百学生像货物似的被堆积在这里，堆积在这摇摇欲坠的石块下面。那时我还抬头看了看，好确认不是真落下碎石。我脑子被这消息砸中，脑浆被搅动成一锅浆糊，以至于让我在人们面前骤然昏倒。在安夏夏面前，在一群叽叽喳喳的老百姓面前，在一群不知所措的学弟学妹面前，在一群木讷呆滞的老师面前，轰然倒地。
“嗨！小毒瘤，记得去报道啊！”大头兵走的时候这样说，这是我清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毒瘤，这称呼源于我们学的玩意没什么用，我们只是相对了解些旧科技罢了。偏偏这些旧科技外头的匠人都晓得怎么用，而我们知道虚无缥缈的原理。我那几位迂腐的老师终日吃着政府的补贴，复原着研究着残破书页和电子存储器，对于前者我们尚且能明白一二，至于后者，我们只能面面相觑地看着同样老旧失灵的电脑。我们对自己失望，我们对科技绝望，人们对我们无望。
后来安夏夏说我是被这句‘小毒瘤’给气倒了，我没反驳，但我明白我是被昏暗无光的未来击败。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需要供尚在读书的妹妹，需要操持家庭用度，需要结婚生子……需要很多很多，但是我能做到的很少很少。
我终于知道老爹为什么要去参加狗日的探索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