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澜院中,丫鬟小厮里外奔走,而紧闭的房门内,阮卿竹正为公孙大公子公孙占针灸,他此时坐在用药材泡着的热水中,由贴身伺候的小厮扶压着。
见水的温度差不多熏红了他的身体,阮卿竹便取出金针,在公孙占的头顶下针。
他体内五大穴皆被封死,故而身体无感,一时之间将五穴全解是件难事,而公孙占的身子也承受不住,于是阮卿竹选择先解开他的天灵穴与地脉穴,使其五感回归,从而清醒。
针,一穴十针,但这每一针下去,痛苦不堪其数,只瞧这公孙占是否能忍过去了。
阮卿竹看了眼贴身小厮,见他准备好后,便取针,下第一针。
木桶中人稳如泰山。
阮卿竹见此,依旧取了一针,再下……到第五针时,他还是不动声色。
阮卿竹微一挑眉,对公孙占的隐忍之力暗赞一声。
寻常人能受三针已是不易,这公孙占,看来是个顽强的。
第六针开始时,他终于有了些微反应。
阮卿竹又连续下了三针,这三针一下,水中的人立即就动了起来,小厮吓了一跳,顿时一个用力将人压了下去,水中之人挣扎许久,肩膀处是凝起的肌肉,微红的面上暴露的青筋,足以让人对那疼痛感同身受。
可即便是这样,他却依旧没有喊出声。
阮卿竹心中夸奖已转变为佩服。
最后一针!
指尖正要落下,门外却传来一声厉喝,当即震得阮卿竹指尖一颤。
她停住,眉间微皱,看向小厮,示意他出去看看。
门外传来推搡声,似乎是一年轻儿郎不信她这个“老大夫”的医术,要闯进房来,却被公孙夫人拦住了。
阮卿竹转眸,看着昏迷中的公孙占无声一笑。
“看来要你死的人,很多啊。”她的声音小地几乎连自个都听不见。
阮卿竹敛神,继续下针。
指尖稳稳落下,随即双手一伸,按在公孙占的肩膀上,使劲了全力往下压。
“啊!”这一次,浴桶中人终于清醒了过来。
这一声叫喊惊动了外头的人,随着片刻的推挤声,似乎有人破门而入。
“你个江湖郎中,对我大哥做了什么?!”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下一刻,阮卿竹便感受到一只大掌握在自己左肩,狠狠一拧。
唔!
阮卿竹冷汗一冒,当即咬牙将要出口的闷哼声吞了回去,肩上力道却不松反紧,她当即眸光一厉,手中痒粉边往后撒了过去。
“啊!”这一次尖叫的,换成了身后之人。
阮卿竹顾不得他,稍稍扭了扭左肩,发现没脱臼,才松口气。
门外的人此时也陆续进屋来,此时见大夫压着挣扎的公孙占,顿时吓了一跳。
“占儿!”公孙夫人一个箭步冲上来,推开了阮卿竹,阮卿竹肩膀本就使不上力,以一只手在按压着公孙占,此时被一推,顿时便摔倒在地。
“娘……”公孙占睁眼,只叫了一声便又昏迷过去。
公孙夫人当即喜极而泣:“占儿醒了!占儿醒了!”眼神一转看见摔倒在地的阮卿竹,顿时声一滞,目露尴尬。
阮卿竹撑着自己的身子站了起来,快速将公孙占头上的十根金针抽了出来,一回头便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行李箱来。
公孙虞衣上前一问:“神医,小女哥哥这病,是不是好了?”
公孙夫人看了眼又昏过去的公孙占,当即着急道:“神医,我儿又昏过去了,神医快来看看。”
谁知那神医却似没听闻一般,收拾了东西便往外走。
公孙夫人这才暗道不好,忙上前拦住了阮卿竹去路。
“神医莫怪,刚才是着急我儿,并未有对神医不敬之意。”她对上那双带着皱纹,却漆黑的眸子,乍然间一抹心虚袭上心头。
阮卿竹定定看着她,不言不语,周身气势却被她一概放出,当真更有“神医”的风范,这些个刁蛮之人,就该好好调教调教!
那气势凌冽,顿时唬地公孙夫人心中大叫不好,原以为不过是个厉害些的大夫,没想到还真是那些个隐世的神医?
“小女向神医道歉,二哥哥也是担心,并无恶意,神医已医治了一半,还恳请神医能够医治完哥哥的病。”公孙虞衣跑到了阮卿竹面前,打头便跪下,那娇娇滴滴的声音听在阮卿竹心里,倒是消了不少她的火气,再看二人态度之诚恳,蹲了半晌,便又背着箱子退回房中。
一回头,便瞧见了一双恼怒的眸子。
她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挥笔而书:“已有意识,加热水,一刻钟后再下针,下完第二幅针,便可清醒。”
公孙夫人一看,顿时双眼亮极,一声吩咐下去,不一会便有小厮陆陆续续进屋,往桶中倒水。
期间阮卿竹坐在木椅上,不顾其他,只管闭目养神,一刻钟后,她再度睁开双眼,往木桶边而去。
“出去。”她路过桌边时,写了大大的二字,态度或有些许傲慢,但是见识过她医术的几人,此时再不敢有任何的质疑。
等人都退出了房门,阮卿竹才取了针,走到木桶边。
这一次的施针,便没有上一次那般疼痛了,加上公孙占的忍耐力似乎比寻常人要好上数倍,于是这十根针便下得极为顺畅,除了最后三根针时,他有些受不住,但也在一盏茶的时间内撑了过去。
待他平静后,阮卿竹又往里丢了些她特制的药粉,见他顿时舒服地舒展了神情,便微微抿唇一笑——她这药粉研制出来后还未用过,如今看来效果倒不错。
门外几人不知阮卿竹将这尚书府的大公子当成了试验对象,只喜滋滋等待着。
阮卿竹待在屋内,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之时,又往公孙占的人中下了一针,几个呼吸的时间,人便清醒过来。
阮卿竹取了针,将门打开。
“占儿!”公孙夫人是第一个奔进来的。
公孙占抬头,看见公孙夫人时微微一笑:“娘……”
虚弱的样子让公孙夫人流泪不止,阮卿竹见此,默默在桌上留下一张纸条,便走向府门外。
“娘,孩儿已无大碍了。”公孙占咳嗽两声,恍惚间响起在耳边的那句轻笑声,他抬头,却未看见任何生人,霎时有些发愣。
公孙夫人见他目光,这才想起神医,可转身一看,却不见人影。
“神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