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无声。
整个街道还维持着一开始的模样,往来商贩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个场景。
女子与两人对立而视,她抱臂,纤纤细指爱抚怀中兔儿,似笑非笑,眼底寒光如冰,冻三尺不肯解。
萧墨越脸上挂不住笑容,僵着身子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中折扇玉骨已碎了大半,被他拢在手里。
他静默了半晌,憋屈极了,想说话却被洛浅陌噎得死死的,终是绿着脸站在原地没有回答。
暮瑶霜见势不好,忙上前一步,横眉冷视,不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当街挑衅皇室威严,还成了太子的不对了?”
嚯!好大一顶帽子!
这罪名若是应下来了,莫说洛浅陌,就是威严甚高的洛王府,恐怕都要被皇帝借故削上一番。
洛浅陌心中了然,只道这暮瑶霜心机深沉,倒也不气,只挑眉看向暮瑶霜,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哦?你是道我洛王府有叛逆之心?”
暮瑶霜脸上一僵,万万没想到洛浅陌竟然敢将话摆明了讲,洛王府如何自不是她能说的,若是她承认了,怕是连向来疼爱她的丞相都要为********而狠狠地教训她一顿,更别说皇帝了。
洛浅陌却是不等她回答,拍手鼓掌,清脆响亮,却像是打在二人脸上的耳光一般,让他们的脸色更差了几分。
“我洛王府,世代对皇室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未曾有半点不臣之心,你却在中间挑拨离间,其心可诛!”
“只是不知,这是你暮瑶霜的意思,还是丞相的意思?”
洛浅陌抱臂看她,似笑非笑,眼中寒意闪过。
“你血口喷人!”
“那你不如说说,我何处冤枉你了?”洛浅陌好笑,摇了摇头。
小白在她怀中笑得身子一抖一抖,把脸埋在她手臂里,小短腿一弹一弹,就差没笑过气去了。
“你……你!”
暮瑶霜无话可答,一个你字支支吾吾了半天,却终究说不出下文来。
“我?”洛浅陌却抚着小白的背给它顺气,一边睁大了眼睛看向暮瑶霜,似乎正在等她的下文,嘴角微笑在暮瑶霜看来却怎么看都是讽刺。
暮瑶霜生在丞相府,自身天赋极佳,自小顺风顺水,自是没受过这等委屈,此时被洛浅陌一激,竟是气得面色发白,恼羞成怒,正要拔剑出鞘,却被一侧的萧墨越拦住。
萧墨越此时已经冷静下来,脸上又挂起虚伪得令人作呕的笑容,朝洛浅陌点点头,道:“今日是太子府小奴不是,冲撞了洛三小姐,还望洛三小姐见谅。”
看似客客气气,担下了这个罪名,却将过错全都推到了赶车车夫身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若是洛浅陌再追究,反而显得她无理取闹了。
洛浅陌也知见好就收的道理,眼角余光瞥过正瑟瑟发抖在一旁磕头求饶的车夫,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却毫无怜悯之意。
须知这车夫平日里仗着太子府声势,狐假虎威已久,以他方才行径,怕是被他害死之人不在少数。
如今得了这么个下场,也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周围的百姓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他们生在平民家,被王公贵族欺压已成常态,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一定想过反抗,但对着这虚张声势作威作福的车夫却是怨恨已久,此时见他落得如此下场,自是只有拍手叫好的道理。
洛浅陌又看了一眼那翻倒在一侧的马车。
只见马车华贵异常,车顶虽是木制,却是雕上了蛟龙戏水,车身不知是什么做的,但看它通体润泽,大方古朴,便知不是平常物,流苏缀珠帘,狐锦披地。
萧墨越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心中一跳。
这马车是他特意差人打造,虽不如受尽洛王宠爱的洛浅陌,但也是一流的了,舒适性更是不用说,如此一辆马车,造价只会高不会低,若是毁了,就算他是太子,那也是要肉疼一段时间的。
但此刻洛浅陌显然不打算放过这辆马车了。他急忙出声,僵笑着道:“惊扰了洛三小姐,这马车自是要销毁了,本太子这便叫巡抚来带走。”
他话虽是这么说,可这京城巡抚还不是官府中人,以他太子身份,怕是不用开口,那巡抚便知趣地自动将马车送还了。
洛浅陌诧异地看他一眼,挑了挑眉,嘴角晕开一抹笑意,却让萧墨越莫名背后一凉。
“太子说……这马车惊扰了我,便该销毁,可是?”
萧墨越听出洛浅陌撒娇的语气,一愣,随即脸上笑容扩大了不少,心中暗道这洛浅陌仍是花痴没有改变,强行按压下那一抹心惊,道:“自然。”
“这可是太子说的。”洛浅陌脸上笑容诡秘,手指抬起,在空气中轻点几下,念力顺着手指往马车去,只一瞬便穿过马车又回到她灵海,速度之快,只能让人隐隐约约看到一束白影通过。
萧墨越脸上一黑,还未来得及阻止,却见马车毫发无伤,不由得大喜。
这洛浅陌还真是不知自身斤两多少,非要逞强,他还当她有什么真本事……
“噗赫。”暮瑶霜笑了出声,带着讽刺意味看向洛浅陌,面上的笑容还未完全绽开,便僵在了脸上。
只见随着洛浅陌将手指弹了一弹,那马车竟是随之从车顶一点点坍塌,最终只剩一地尘埃,认不出原来一丝印记。
那车夫此时已经吓傻了,连求饶都不知道,张大了嘴愣在原地,眼中满是惊恐,却说不出话来。
洛浅陌有些不满地蹙眉,将手收回。
念力的掌控还是不够完美,用得偏多了,她本意是让太子将马车带回府中后再坍塌的,这样她不在现场,太子自然也就没有了任何证据来指责她。
不过……洛浅陌看了一眼萧墨越又红又青最后转为黑的脸色,心中暗笑,点了点头。这样似乎也不差。
“你……”萧墨越张嘴,话中带着指责意味,却还未等说完便被洛浅陌给打断了。
“这可是太子叫我销毁的。”洛浅陌睁大了眼睛,无辜地看向萧墨越,眼里一片清澈,如果忽略那一丝闪过的笑意的话,的确是好一个受人欺负的美人儿。
萧墨越还未说出口的话就这么被她噎在了嘴里,憋屈的脸色发红,却偏生这话还是他自己所说,若是反驳便是自打脸面。
“哼!”
太子在原地僵硬了片刻,终究还是甩袖离去,气势冲冲,竟是连同那车夫都给忘了。
他身边却又不知趣的家奴,在这头上竟还凑上去问了一句:“太子殿下……这车夫……”
“还不拖下去!等着本太子自己来?”萧墨越更加恼火了,狠狠一甩袖,不再理会身后众家奴,御了灵力,便往太子府去。
被丢在原地的暮瑶霜僵硬着身体,进退两难,只觉得在众人的目光下丢尽了脸面,被发丝掩盖住的眼睛里恨意深浓,几乎化为墨色。
洛浅陌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也不再理会,朝身后青竹道:“青竹,回府。”
她所说的回府,自然是回郡王府。
如今她念力已成,有些人,有些事,蹦哒了太久就容易看不清自己,也是时候解决掉了。
青竹正因方才那太子与暮瑶霜的狼狈而喜笑颜开,此时听洛浅陌如此说,自然是行了礼便将马车赶来,扶洛浅陌上了马车。
众人看着马车离去,街上又再次热闹起来,只是这条关于洛浅陌的传闻却从这里开始扩散出去,逐渐覆盖整个王都。
谁都没有看到,王都最是繁荣的雅竹阁向来不对外开放的顶层,今日却悄悄打开了窗户。
“隐一。”
一个男子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低沉磁性,如冰山融水泠泠,使人神志为之一清。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半跪在地上。明明人就在那里,却没有一丝存在感,仿佛那只是一个影子,让人一不小心就会忽略。
那叫隐一的身影并没有回话,只是安静地跪着。
男子似乎也没打算让他回答,手指轻叩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中竟是带上了一丝兴味,让一直面无表情的隐一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洛王府三小姐……”
“隐一,情报。”
“每日。”
三个短句,一个比一个加重了命令的语气。
隐一微微附首,姑且算是应命,便又消失在了原地。
随着隐一的离开,男子站起身,脸上被一个金色面具阻挡,看不清面目,只一双眼睛露出,似一潭深沉的池水,一不小心便会溺毙其中。
他顺着窗口的方向望向街道,那儿人来人往,商贩的吆喝一声接着一声,闹腾极了,除了那一堆还没有被清理掉的化作的马车尘埃,完全看不出刚刚发生的事情遗留的任何痕迹。
他单手撑着桌面,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个微小得几乎看不出来的弧度,目光深远,似乎透过这条街道看向哪里。
“洛浅陌么?”
他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微微眯眼,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