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远东和粟薇薇的聊天内容，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就连经常在纪远东身边照顾着的阿忠和阿力，那天晚上也没有出现，偌大的复式侧厅里，只有一老一少两人。
“想进我纪家大门的女人，从纪家大门口排到巴黎圣母院去都排不完，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粟薇薇被噎了一下，沉吟片刻，很冷静地摇头：“我不适合。”
纪远东无声叹息了声，看粟薇薇的眼神分外复杂，隐约还含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大概是经历了绑架的事后，他倒也没有原来那么坚决果断了。
“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粟薇薇笑了笑，觉得他这句话可真孩子气，她的心，早已被另外一个人满满占据着，恐怕再也装不下任何人，怎么可能会后悔？
见她不以为然，纪远东还真有些气了：“你会后悔错过一个优秀的男人。”
“纪伯父，我知道Eric是个非常优秀的人，可他……不适合我。”她认真想了想，Eric的性格偏向固执而倔强，偏偏她也是这个性格，就算没有纪程然在先，想必她和Eric也不可能在一起。
她说两人不适合，却不是说笑的。
纪远东摇摇头，对她一席说辞并不认可。沉默须臾后，目光带了丝复杂：“你不明白，他是我儿子，没人比我更了解他。”
回想起之前听到的纪家的情况，在对比纪远东的话，粟薇薇不由觉得他虚伪做作，忍不住开口：“纪伯父，恕我直言，你对你的儿子似乎并不怎么关心。”
她说这话是逾越了，可有些话就是不吐不快，尤其是纪远东曾经对Eric所做的一切，根本就不配算得上一个父亲。
“你……说得很对……”意外的，纪远东垂下眼睑，没有否认：“他从小到大，我就没怎么关心过他。”
“可他也是你的儿子。”
纪远东无言以对。
末了，他才缓缓吐了口浊气：“是我对不起他，还有瑶歌，我对不起他们母子俩。但如果再让我重新选择，我还是会那么做。”他的目光陡然折射出锐利的光芒。
粟薇薇不解：“为什么？”
“没为什么，总要有人来继承我的衣钵，Eric自出生起，我就知道这个孩子的性格最像我，他跟他大哥不同，瑶歌出身书香世家，可她生出来的孩子，却最像我，相反，历雨的孩子，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根本经不了折腾……”
“只是一个婴儿而已，一出生你就替他们兄弟俩决定好了命运，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很过分吗？”
“臭丫头，你懂什么？”纪远东翻了个白眼，到如今他真的从未后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纪家，总要有人来继承……”
不然，等他无能为力或者遭遇不测的那一天，偌大的纪家树敌无数，要是没有一个可靠并且可怕的当家人把持，纪家会变成什么样？是任人宰割还是败落衰退？
这话，纪远东并不打算说给她听，粟薇薇生活的世界跟他不同，她永远都无法体会他所处世界的无奈和选择。
粟薇薇的确不理解，她也不准备去理解，“这么说，在儿子和事业当中，你更看重的是你的事业？”
他迟疑了很久很久，才轻轻点了下头。
粟薇薇气极：“那爱人呢？是你妻子重要，还是事业重要？”
纪远东稍稍感到意外：“你居然连这件事都知道。看来Eric跟你的关系，我还有待查证……”
她绷着脸，逼视他闪躲浑浊的眼。
“历雨和瑶歌……都是为我而死。”说到这里，他咧开一个自嘲的苦笑，刀刻般的脸上布满了惆怅：“如果可以选择，我绝对不会让她们为我而死。”
不待粟薇薇反驳，他又说道：“我想保护她们，可我手底下，还有很多很多人，如果我死了，整个纪家就完了，到时候，历雨、瑶歌、两个孩子，还有我手底下的很多亲信，他们都会死。”
原来，这就是他心里面给自己的解释。
为了他自己，为了所谓的纪家和事业，他选择牺牲妻儿，这就是所谓的弃小家而保大家吗？
真是讽刺！
更讽刺的是，他到现在还觉得理所当然，还觉得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转念一想，世界上最爱他的两个女人都已经不在，亲生的儿子，一个死在他招惹的仇敌暗杀中，一个因为恨他差点断绝了父子关系。
这算不算上天对他的报应？
粟薇薇冷笑：“真伟大啊，听得我都感动死了。纪伯父，那下半辈子，你就和你的纪家和事业好好过日子吧。谢谢你，因为你的残忍和无情，才让Eric变得如今天这般无懈可击，强大无匹，全世界都该感谢你。”
说完后，她再也不想留，连招呼都不打就转身走出了侧厅。
纪远东转着轮椅从后面追出去。
“站住！”
“我明天就要走了，纪伯父不用送了。”她语气怪异。
纪远东脸色铁青，换做年轻时，他早就派人狠狠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了。可现如今，他除了叹气，已经无能为力。
“我跟Eric关系不好，可我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停顿了一下，说：“因为我的缘故，他对任何女人都不曾动过情，怕重蹈覆辙，有朝一日也会因为自己伤害到深爱的女人。”
粟薇薇顿住脚步。
“我管不了他，这么多年，就算知道纪家迟早有可能断后，我也不敢逼迫他半句。可他这次回来，我才知道，对这个儿子，我还是不够了解。”
“Eric性格冷漠疏远，敏感多疑，可他不是无情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你这个小丫头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他动了心，你既然已经招惹他，就不该挥挥手就这样单方面宣告结束。”
粟薇薇被“动心”两个字，震得心神皆荡，身体僵直，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纪远东注意到她的反应，趁热打铁：“如果你留下来，一定可以改变他，你们两人，其实很合适。”
愣了许久，粟薇薇从沉思中回神，突然粲然一笑。
“纪伯父，你的错误，为什么要我来弥补？”她毫不犹豫的嘲讽他：“你不了解Eric，永远都不了解他！”
她不再停顿，回头就往外面走去，步履又快又急，这一次，纪远东没有追上她，想追也追不上了。
……
从回忆的思绪里回来，粟薇薇朝Eric狡黠地眨了眨眼：“秘密，你还是不要知道不较好。”
“随你。”他满不在乎，到了声晚安后就走了。
笔挺的背影，走得干脆潇洒，一如既往符合他的冷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