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客厅，一道小小的后门打开后，一个方方正正的天井出现在他们眼前，小小的一座假山，丘壑玲珑，边上住有几株碧梧，数竿翠竹，清荫满目。还有几棵听小哥说是海棠，杏、桃，不过不是时候，都光着枝条。
天井过去，就是几间隔出来的小房间，看得出来原本是一间大卧室，现在用雕花的木板挡了，另作他用。
也就是，牛哥口中的雅间了。
小哥推门向里让着：“各位请，茶水马上就到。您是老客，”看着安健：“是知道咱家规矩的，菜不必点，一会就送来。”
安健笑着点头：“赶紧给我们露一手！”
小哥去了，许宁拉着诸倩进门，后者一见里头陈设，下巴便掉得收不回去了。
首先窗下一张紫檀座磨朱高几就够她发不出声音了，现在明清家具的行情是年年见涨，这玩意她在拍卖会新闻上见过，估计得七位数起。
然而这么高贵不凡的物件上，却摆着一只土瓷花瓶，细细长长的，里头只插着一只青蒲，长长的枝条就快碰着天花板了，门开后风吹起来，摇曳生姿，倒有几分不一样的风情。
除此之外，桌椅也看得出来都不是一般家具城里买得到的，从泛着暗光的色泽到式样，都是有些年份的老物件，但保养得极好，用诸倩的话来说，即看着就贵的古董货。
“哇！”诸倩从开始的不屑一顾，到现在简直觉得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到处看也看不够，几回伸手想摸，又颤巍巍地不敢。
“行了别露怯了，这是吃饭的地儿，你连桌子边都不敢摸还怎么伸筷子？”许宁笑她：“你看我！”说着就用手去捏那土瓷的花瓶：“我就捧起来看看，又怎么了？”
诸倩又气又笑：“大小姐，你倒是会捡便宜地拿！这满屋里就它看着我还能负担得起，倒叫你上手了！”说着便伸手来接：“也让我瞅瞅，看放古董上的泡菜坛子是不是多了点金子味？”
安健忍俊不住：“这你可说错了！满屋里就它最贵！这可是新晋艺术家，”他报了个诸倩没听过的名字：“最新作品，上回他拿出来到苏富比拍卖的那只，跟这个差不离，卖了八位数呢！”
诸倩吓得手一抖，差点把那八位数丢地上去，幸好许宁就在她身边，眼明手快接了。
“小姐姐，不带这么吓人的！”许宁嗔了诸倩一句，将八位数放回原位。
诸倩掉头就走：“这地方我不吃了，可吓死人了！别为一顿饭丢了我半辈子身家，我走了我走了！”
脚迈出去了，身子却没动，原来还是许宁，从背后拉住了她。
“我们请你来的，你怕什么？出了事你们替你兜着！”许宁一脸认真：“当然了，那些超过三位数的摆设，咱们还是别去碰了。不过正常吃饭怕什么？桌子板凳又不会坐下就坏的。”
听她这么一说，诸倩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死活也不再挪窝了。
“大叔，你眼光够高的啊！”许宁倒无所畏惧，四处看着，嘴里漫不经心地问安健：“怎么 认识这位牛哥的？看他这身家，也是够牛的！”
安健坐在窗下一张太师椅上，高大的身躯靠在椅背，深邃俊朗的容颜含着懒懒的笑意，与平时严厉冷毅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人是个世家子弟，祖上有几分斤两的，家里人都在国外，就他父亲一个在此地，继承了所有本地家业外。对了忘了告诉你们，他曾曾祖爷爷，伺候过几任皇帝，是御膳房主管，后来出宫离京回到老家这里，开了饭庄子。牛哥这也算是，继承祖业了吧。”
诸倩大叫不可能：“这样的人和地方，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朋友圈里可是……”
安健保持着笑意：“牛哥从不在外头做广告，刚才进门你们也看见了，甚至连块招牌也没有。完全是招待朋友的方式，来过的，就只管来，没来过的，想也不要想，来了也不会开门。这里也不兴点菜，什么时鲜他烧什么，他烧什么你吃什么，就这么个方式。”
诸倩听傻了，许宁则饶有兴趣地问：“那来过的，又是怎么来的呢？凡事总有第一次吧？”
吹得那么玄乎，说到底，还是靠口碑，朋友间介绍吧？
没想到安健的回答却与她的想象全然不符：“没有第一次。都是世交，跟他爷爷有交情的，来吃过，也带家里人来吃过，然后，就这么一代传一代，儿子再带孙子来，传下来的生意。老牛不接生客，不是跟他家有交情的，捧着金山银山来，他也不会开门，谁也不给面儿。”
诸倩吐了下舌头，差点没被这个答案吓得别过气去。
“这么说，我们今天是中了奖得了大福运了？”许宁波光湛湛的双眸，紧紧盯在安健脸上，好像两颗清澈乌黑的宝石，间中隐有暗光闪烁：“那大叔你跟这位牛哥又是什么渊源？”
别告诉我你教了他一命所以他特意厚待你，这也太老套了，现在连写小说都不用这个梗了好吗？！
安健确实没说这么俗套的故事，相反，他的回答再次出乎许宁意料之外：“我母亲带我来过几次，所以我算熟客了。”
你母亲？！宋莫然，心内科专家，兼任某医科大学客座教授，救过王家老 爷子一命的那个医生？！
安健眸色微敛，唇畔有些绷紧，鼻翼下，出现了两道几不可见的纹路。
许宁见状，放弃了再追问下去的意思。
母亲是大叔不愿当了外人提及的隐痛，这一点许宁感同身受，所以很能理解。
小哥从外头敲门进来，先进一轮茶后，很快就送进一托盘菜：“红菜头沙拉，蒸鱼，生炒鳝片，红烧大乌参，罐焖乳鸽，鸡蛋炒饭，细粥配咸鸭蛋。”
听他边报菜名边向桌上放菜，许宁诸倩差点没背过气去！
什么蒸鱼炒鳝片，蛋炒饭还有咸鸭蛋？！
这，这就是祖辈御膳房的水平？！这就是只对熟客生客上门连脸都不看的牛X私房菜标准？！
就这几只菜名，放外头哪家小吃店没有啊？！用得着摆这么些架子？！
小哥当然看得出她们的诧异错愕不理解，可他也不解释，放下菜笑嘻嘻地看了安健一眼。
意思很明显了，您是常客，人也是您带来的，您就负责解释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