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扎克说:社会是一个泥坑,我们得站在高地上。
这是《高老头》里的一句名言。也如同是张横的事带给我的启示,它教会了我许多东西。
我原本没有想要去窥探张横的内心,随意窥视别人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
因为你没法在偷看前去肯定,这个人是不是个魔鬼。
我呆在“修行正远”的这半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很快,我就见识到了张横的“固执”。
他的固执源自他的妹妹。
我发泄一般的话,说出来后,非但没有让张横暴跳,反而换来的是他的认同。
“我同意你说的,”张横朝我点点头,“最不应该被污染的地方应该是学校,我和你一样,对这些校园黑势力非常气愤,”他拍拍我肩膀示意我坐下来,“至少最开始的时候和你一样,我是个愤青,打过的架可能比你吃过的盐还多。”
“你不是要让我和你一样么,打架很多你觉得很了不起么?”我坐在张横的身旁,问他。
“没有,我最开始和你一样,也是经常被人欺负。”
“你怎么知道我是被人欺负?”尽管我反驳,但是张横说得一点没错,我之前在蒙城的遭遇对我来说,已经说明了老天对我其实不太友好。
“还不承认,看你的脸我就知道了,”张横给我剖析,“你这样的脸一看就是被人欺负惯了,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你知道你们哪一点东西隐藏不了么?”
“哪点?”张横的话勾起了我的好奇,仿佛是说所有被欺负的人都有一种共性。
“想要用自己认为是好人的方式去做好人,把好人当坏人,坏人当成是好人,”张横这么给我解释,我不敢苟同他说的全部,但是一时间也没找到什么好的词来反驳他,又听他接着说,“想做好人也是要有本事的,就拿昨天那事吧,你想救我们,可你要不是运气好撞到了路灯,被放倒的可能就是我们了。”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你怎么什么事都要扯到打架……可真是个好斗分子,”我这么问他,顺便把陈警官提到的事也给说了出来,“打架总归是不好的,那个带我们笔录的陈警官还说你有案底,你干什么了?把别人打进了医院么?”
“艹,这帮不要脸的,这案底是他们陷害我的,金阳的警队里都是一些说瞎话的,他们相互勾结,我是斗不过他们。”张横仿佛认栽一样的口气依旧听起来很硬气,可以听出来他是很嫌弃警察。
他有些以偏概全,我不觉得天下的所有警察都跟他说得一样,勾结且没有良知。至少他自己也在警队的前面加了金阳这个定语前缀,林子大了什么鸟都可能会有,既然有坏的,那么一定就会有好的,好与坏这都是相对的。
不知怎的,关于好警察的形象,我当时的脑子里闪过去的人,就是那个给我们做笔录案底的陈警官,我觉得如果是影视剧里,他就应该是个好警察。
“什么事?你说他们陷害你?”我好奇地问他,因为张横不过是个高我几届的大学生,他有这个能力让警队给自己抹黑么?
“越问越烦,戴起来!”张横把拳击手套再次丢给我,“打不打?”
“我不会……”我这话一说完,鼻子上立刻就挨了他一拳,酸疼得厉害。
“有什么不会的?挥拳头你不会么?”张横这么解释,我觉得他的逻辑是有问题的,但是当时没时间给我考虑,他已经放弃了拉我上擂台,直接戴上拳套,在擂台边就开始动手揍我。
“会不会?快说你会不会?!”张横一刻不停,拳头都是货真价实,但是都避开了我之前的伤处,他在有意让我还手。他觉得我要是过不了心理这道关卡,他再说下去也是白搭。
“停!快停!我……我TM,你有病啊!我跟你打什么……”
我令他失望了,因为我并没有和他预料的一样,奋起反击。在我来看,我觉得我没有和张横动手的理由。动手打人要是没有理由,那和流氓有什么区别?
虽然后来我知道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些更高级的借口,那些能造成恶果的好人与坏人们,其实他们的本质差不多。一个是用隐藏起来的自我善意强加于人,另一个则是用些浅显而被人熟知的粗鲁恶行。
“好与坏”如同“光与暗”,强光之下,你可能暂时看不见影子,但是有光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黑暗。
张横后来似乎是放弃了揍我,他可能没想到我会懦弱到毫不还手的地步,其实我这是不是懦弱,而是觉得我自己来说,实在是没有理由要和他动手。
非要牵强一个理由,我想了想,可能只有高中的本家同学,胡辉。
“教你这家伙真是令人火大得不行啊,”张横失望地扔下拳套,他靠在擂台旁显得很是疲惫,我觉得不太可能是累的,多半是因为一种对我失望的情绪吧,果然他接下来的话,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意思,“小柔看中你哪点了到底,一副假仁假义的模样,喂,你是正人君子是吧?!是吧?!”
“什么?!”我没理解他的意思。
“你就是经常挨打,来博取同情,是么?所以,连小柔都吃了你这套,是吧?!胡正人君子同学?!”他的话里充满了讽刺,令我有些难堪,因为我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如果是,我根本不会被罗丹挑逗,不会收下尤飞菲的银行卡,更不会带着“很快就能还上”这种想法,去刷取尤飞菲银行卡里的钱。也不用说昨晚还与巫漫漫这么放纵的行为。
包括在火炎灯笼的那些事情,我用尤飞菲和古老头爷孙的金钱帮助,塑造了一个人帅多金的胡车一。我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却毫不知觉,似乎总有借口来放松和消除我心里早就本该出现,用来遏制我做这些愚蠢行为的负罪感。
我愧疚的负罪感快要被我丢得干净。那个放纵我越走越偏的借口,我后来想了想,它是爱情的幌子,是我给自己捏造的一个神圣的存在。我就是靠着这个以爱情为主题的伪善借口指引着我,在满以为我还算是道德高尚存在的时候,其实它早已将我变成我口中一直指责别人的那种存在。
你是个渣男,张横这么如实说道。
“你以为你真是正人君子么?你就是个渣男!”张横用他的拳套砸在我的脸上,“你以为昨晚你们做的事我不知道么?那个裱子让你舒服么?嘁!~”
我以为张横上午带我出去时什么也没提,是因为他不知道,原来不是。
他说的是实话,我没法去正面反驳我和巫漫漫的行为,于是,我提到了胡辉。
如果时间让我能再次倒回到我和张横的这次对话,我一定要收回我那天的话,可是并不能。
木已成舟,我无耻地把胡辉搬了出来,当成我反击张横的炮弹。天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出于我当时脆弱而有些猥琐的内心,我的话里面还黑了一次早已经离开“修行正远”的巫漫漫。
“你也没资格说我,你不也是打算带她回来一夜情的么?” 这句话说的是巫漫漫,紧接着是胡辉,“我来这里前,就知道你了,你不是还和一个叫胡辉的女孩暧昧么?是交往了么?”
“嗯?”张横听到我说出“胡辉”两个字,有些意外,他问我,“什么?你认识胡辉?”
“当然,她是我本家,是我的高中好哥们,”我这么回答张横,“你一边跟我本家交往,一边还带巫漫漫回来,你有什么好说我的?你不也是个渣男么?”
我像极了一个垂死挣扎的恶棍,想在自己死前再拖一个垫背,我似乎有种错觉,两个人都这样就不是渣了,而是两只相互取暖的刺猬。
“嘁!~原来你们认识,”张横的情绪没有出现太大的波动,但是他也在给自己辩解,“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跟你无关,还有,别拿那个裱子和胡辉比,她不配。”
“那我的事,我跟你解释反正你也不会信,你也少管,”我仿佛小孩吵架一样,我不管你的事,那你也别来拿我说事,“是她先来挑逗我的,之前我什么也没想搞。”
“哼!~”不知道张横是不是因为现在知道了我认识胡辉的缘故,他的语气改变了许多,至少听上去变得客气,“真丢人,做了就做了,还把责任全部甩给女的,要不是小柔拜托我,我还真懒得理你这种渣男。”张横那个时候的话也是气话。
“我也没拜托古小柔什么事,更没想要到你这里让你做什么狗屁训练,”我觉得张横的意思是我无能且是多余,如果排除古小柔这个因素,他根本连看都不想看到我,真碰上了,甚至会动手揍我一顿。
我继续我显得柔软无力的“表演”,这么说,“我和菲菲的事从来就没想让别人插手过,是古小柔我强加过来的,让我来这里的人也是她!你懒得理我,那就不理就是了,我这就离开!没你们搅合,我和菲菲的事就没这么费劲。”
回头想想,我当时这么说,除了有些自欺欺人的赌气外,处处推卸责任,把很多假设结果都摔锅给了别人,这行为一点没有男人应该有的担当,而且还很恶劣。
恶劣到我的话是否定了古老头这对于我有恩的爷孙。
我一定是忘了张横和古小柔连带上“阿修”的三人关系,所以这话说完之后,很快我就得到了自欺欺人的恶果。
“你以为你是谁?”张横点上一根烟,猛抽了一口,“没有小柔的帮忙,你TM连个屁都不是!就你还想和那个女孩好?野鸡也想变凤凰?”
“别以为你挑个有病的,就能得手,告诉你,外面你这样妄想的渣子,多了去了,”张横把吸了半根的烟捏断在手里,“挑个有病的,不就是为了钱么?老子不欺负你,”
张横说着把拳套踢了过来,语气冷冰,“戴上它,你今天走不走老子都不想管了,但是一定要揍你一顿!”
“你说谁有病?!”我脑子里只记得这句话,一边戴上拳套一边这么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