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天，看不出来具体的时间，玻璃拱门外的树枝在风雨中摇晃得厉害。
我甚至看到其中有几棵树从中部断裂，然后砸了下来。
一眼看出去，能眺望到的远处基本上都是如盖上了一层烟尘雾气一般朦朦胧胧，那种感觉就像我们所处的小牛山山顶是一块漂浮在云雾之上的孤岛一样。
“你在看什么？”陆仪发现我盯着外面看，问我。
“没，没什么……这里离你们学校远么？”我问她。
“诶？那你是答应了啊！”
“嗯，你这么帮我，请你吃也是应该的。”我回答她。
现在拒绝是不可能拒绝了，只能顺其自然下去。
才能维持我不伤害陆仪的想法。
“嘿嘿，从小牛上过去还是有点距离的，不过又不要你走过去，怕什么！”陆仪看着我，像是又发现了什么似的，抿了抿嘴又上前擦了擦我脸上仍未消肿的伤处，她攥住了我的胳膊，不让我动弹，“别动！陆副院长下手也忒狠了点吧……虽然你是不对，不过那也算是误会呀……”
之前还说话怼过我的陆仪，这时像是反转电视剧的剧情需要一般，关心起我脸上的伤处，让我有点接受不能。
看来论善变，我还是不及这种奇怪的生物。
不过我更好奇的是我脸上的伤。
“我脸上怎么样了？”我摸着伤处问她。
“嗯……你等等！”陆仪拿出自己的手机给我拍了张照片，然后递给了我。
顺便看到了时间，已经是下午，近五点。
我和冯白从下去到被困的这段时间也不算短。
至于照片上的我，倒是没有到破相那么夸张的程度，只不过耳朵和腮帮的那块有道刀疤一般的裂口，现在因为没有雨水冲刷，血水再次渗了出来，陆仪刚刚应该是看到我又流血才要帮我擦拭的。
“可能要花点时间恢复啦！哎呀！走！我找他们帮你上点药！陆院长也说过帮你处理下的啦！”陆仪抓起我的手，就要拉我离开，还没跑起来，又回头看向我问道，“伤口……你还能跑么？”
我点点头，目光一扫而过周围，手上突得用力拉住了陆仪。
“诶？怎么了？”陆仪不解。
我指了指通道一侧的一处凹槽，惊讶地发现有一处凹槽内的玻璃被打碎，地上的玻璃渣子落了一地，而且里面的照片不翼而飞。
“咦？这里坏了啊！”陆仪也发现了凹槽，她像是第一次看这些照片似的，嘴里继续说道，“刚刚上来找你和冯医生的时候，我都没注意到这个呢，哎呀！你都流血了还管这个呢，嘿嘿，阿修果然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我也是呢！放心，我会告诉陆副院长的，我们先走吧！”
并不是像陆仪说的那样是多管闲事，我示意她先等等，然后一个个查看起来。
我觉得被打破玻璃的凹槽位置有点眼熟，而且我上来的那次，所有的凹槽都是完好的，这点我很确定。
被拿走的照片是那张合影，我还记得合影的内容：一男两女加上四个小孩，陆放和冯白以及那对双胞胎姐妹都在其中。
是我想多了么……这个山顶应该不会有人过来才是，我心里这么以为着。
“唔……也许是某个过来参观的人太没素质啦，经常有这类人啦，总想着从参观的地方带点什么出去，这里又没有纪念品商店，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呀！你到底在找什么呀？我也帮你找好啦！”陆仪看我这么专注地一个个瞧看其它凹槽里的照片，她凑近我这么说道。
噢？
“这里也是给外人参观的地方？”我问她，陆仪的这话扭转了我刚刚以为这里没人会来的想法。
“对呀！除了独立病房还有广场的地方，其它地方平时都有人来的，喏！”陆仪指了指周围凹槽里的照片，说道，“要不然这些照片摆着是给谁看的呀？！”
这个逻辑没毛病，我开始觉得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又见陆仪手指了指下方，说道，“告诉你呀，这里以前是个防空洞，整个小牛山的山肚子都被掏空了！怎么样！是不是吓一跳！我最开始来的时候也被吓到了呢！”
陆仪对我表露出来的差不多一直是她的本真模样。她像是个导游，告诉我这些的时候，用的夸张表情挺有意思。
“那不给人去的地方是做什么的？”我尴尬笑笑，明知故问。
“嘿嘿！那是我们参与表演的地方，相当于舞台，后台当然不给去啦！”陆仪这么回答我。
她用到了“表演”的说法，我能理解这和冯白差不多的说法。
陆放他们刚刚也经过了这里，我想到这里终归是个供人来往的通道，照片也许根本没有想得那么重要，谁会把重要的东西随手布置在外面？
摇摇头，我最终说服自己相信了陆仪刚刚说会有那种没有素质游客的说法。
我跟在陆仪后面进去通道里面。
通道四壁几乎都被铁板包裹着，没有我先前跟着冯白看到的那些“海洋世界”。
没有了“海洋世界”的干扰，这里就变得“干净”无比，先前我不曾看到过的人工建造痕迹也就显露了出来。
除了周围的铁板，地面与通道壁相交的地方出现的是我无比熟悉的地面灯管布置方式。
我觉得它们和我见过的冷光灯管很接近。
而在顶板和通道壁相交的上角部分则有许多按照一定间隔布置的仪器，看上去像是摄像头一般的存在。
what？我严重怀疑自己可能是走了完全不一样的通道。
“这里……是不是还有个通道，像水族馆一样，会有很多鱼什么的……”我疑惑地问道。
“嗯嗯！对呀！你原来也知道这里呀！就是这儿呀！”陆仪回答起来要比我干脆得多。
“……”我的眼睛不由得再次扫视一周。
“嘿嘿！现在你是看不到啦！之前听到陆副院长说冯医生有麻烦，所以他把这里的投影关掉啦！”陆仪面露得意神色，接着对我说道，“我也看过！嘿嘿！那个3D投影可厉害了呢！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啊，还真以为自己是到了海底世界呢！太神奇了！”她接着说了些她在“海洋世界”里看到的奇观，这些其实我之前体验过。
“等再打开，就可以啦！”陆仪指了指埋藏在顶角的一部她口中的投影设备，“瞧，就是那些！”
我早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通道内几乎所有的东西，并不惊讶她现在指给我看的投影设备。
3D投影设备？不对。
那些投影设备只不过是我们平时所用的普通的那种，仅靠那种投影仪是绝对做不到这么逼真的拟构效果。
我觉得那些东西更像是掩盖这里真实情况的障眼法。
如果我有冯白那副眼镜的话，现在一定能看到四周遍布的西格玛射线。
冯白曾经让双胞胎开闭过她们病房内的拟构场景，那似乎不是很难做到，我开始好奇他们是通过什么手段来控制这些射线拟构场景的时机。
“的确很神奇……”我嘀咕一句，然后跟着陆仪越走越深，但持续在这样的管道般通道的时间并不长，我们很快就来到了一处旋转着下降的楼梯处。
顺着楼梯到达最后要到达的地方——一个似曾相识的空间。
但在这之前，我们通过了一扇带有“Σ”标识的金属门，它有着黑灰色的木质裂纹，看上去依旧是尘封未启的模样。
那和我之前跟随冯白去往镜面入口，下到广场前所遇到的金属门几乎是同款，区别只在这扇金属门看上去更新一些。
又是这个“Σ”标识，我已经见过N次，所以瞧见的时候，也表现得见怪不怪。
这似乎是在提醒我，这套设备通过“Σ”标识所具有的某种联系。
但我似乎没有在纳兰亭那边见到过“Σ”标识，难以确定它和纳兰亭之间的联系。
不过早在半岛的时候，我就已经有过直觉，认为这个标识是所有事件的焦点。
现在这个想法仍然未变，区别只是在于我觉得焦点不止那一个，“Σ”标识只是其中之一。
我在到达这个空间之前，还曾经问过陆仪是否知道那条从镜面入口直接通往广场的漆黑通道，答案不仅是否定的，而且当我拐着弯去问那片林子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其它入口的时候，陆仪又告诉我，山顶位置的观览仅限停留在拱形玻璃门这边。
要不是事态紧急，她也不会跟着陆放上到这里，因为换作平时山顶上基本是个禁区。
谁也不让进，所以包括陆仪在内的所有观光客基本不会进入到我提到的那里，也不会见到我遇上的水坑和镜面入口之类。
甚至我还从陆仪的口中听说到山顶还会有专人看守和电网的双重管制。
这倒是让我有些惊讶，因为我并没遇上电网，冯白带我过来的时候，也没遇上有什么专门的看守者。
我马上就意识到可能是我跟着的是冯白。我差点忘了她的身份除了是医生，同时还是这里的院长。
记得冯白之前说我是这几年第一个走过那条通道的人，她可能没有骗我。
它有条不对外宣传的入口，同时也是广场内所有自然采光的来源点。
现在看来，山顶位置像是小牛山的一块腹地。
所以在陆仪的口中才会是双重管制之下的禁地。
我相信陆仪对我没有说谎，但她所知道的那些太过浮于表面，因为陆仪所得到的信息相当于是从小牛山关怀院类似于宣传手册一样的东西上得来的。
记载着信息的手册之所以能当做一种流传物到达游客的手中，是因为它记录的东西很“安全”。
会让能表达的内容表达，会把该隐藏的东西隐藏。
所得到的结果一定会和陆仪差不多，比如她面对“Σ”标识的时候什么反应也没有，对陆仪来说，这个标识毫无意义。
这也包括所有的局外人，他们共同会认为，“Σ”只会是一个经过妆点之后十分美观的符号。
但我确定这其中不会包括冯白，她也许未必会准确知道它的来历，但至少会怀疑这个“Σ”标识的意义。
我忽然想起那几个与“Σ”标识相关的三种类似于“Σ”的商标符号来，也许它们只是同一个意思，只不过各有区别。
仿佛是同一个女人换上了三种不同的着装：比基尼三点式、盛装晚礼服以及工装制服。
脱光了它们，都是一个人。
而现在，我面临的仿佛是冯白的办公空间被“换装游戏”之后的场景。
陆仪告诉我，我跟着她到达的这个空间，是我们之前待过的冯白办公空间。
能感觉出来里面的物品摆放位置和冯白之前古色古香的办公空间很相近，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不再是原来的风格。
完完全全仿佛是经过了另外一种全新粉刷之后的现代样式。
现代化的物品随处可见，最让我诧异的是原来摆放黑盒子的位置。
它现在仿佛是一个被折叠帘子包围的换衣间。
这是怎么回事……我疑惑地看向陆仪，之前我和陆仪面对“Σ”时所表现出来的差异，反了过来。
陆仪很自然，而诧异不已的人这回成了我。
“陆副院长？！陆副院长！”陆仪完全没把这么巨大反差的变化当回事，她找起了陆放。
“等等！这里是冯医生之前的办公室？”我问陆仪，仍旧难以置信。
“对呀！你以为我骗你么？真是的！”陆仪回头冲我笑笑，又说道，“我不是说了嘛！陆副院长把这里的3D投影都关掉啦！你呀！之前看到的是投影之后的模样！”
陆仪告诉我这里大部分的房子都有她口中所谓的3D投影，也包括了冯白的办公空间。
然后她又对我指指分布在这个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空间内的几部投影设备。
她似乎很相信之前的场景是靠这几部投影设备弄出来的。
这可能么？我不信。
不过这恰恰等于是告诉了我，原先之前冯白的这个办公空间，充满了西格玛射线。
连这里，也是个拟构出来的场景。
“是不是又吓了一跳！？嘿嘿！”陆仪这么对我说道，但她其实才是不知情的那个。
“嗯，真是让我难以相信，”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并不惊讶，只是配合陆仪的话而已，“我记得之前这里还不是这样的……”
“之前是之前，无论你之前看到了什么，”陆放手里拿着一只烟嘴，从一扇门里面走出来，他看向我，露出的眼神我猜不出他是什么意思，只是继续听他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既然是过去的事，那就不用再提了。”
陆放突然冒出如同心灵鸡汤一样的话……你确定和我说的是同一件事的同一个意思么？我听着懵而不懂，不禁吐槽他一句。
然后我看到他朝我递过来的手掌中，躺着一只粉色腕带。
如果没记错，那只腕带是罗丹用来和古修之联络的工具。
怎么会在他的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