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紧张,在我进去的那一刻,我还侧脸看了一眼冯白。
“我要怎么做?”我还问了她一句。
“进去就可以了,我会叫你出来的。”
她冲我做了个手请的姿势,然后双手摊开,意思是“还在迟疑什么?”
然后我就进入了黑盒,身后的缺口悄然而迅速地关闭。
里面和它的外表一样,只有一个字能形容——黑。
没有光线的情况下,黑暗加剧了四周的寂静程度,很快我就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不知为什么,我的脑子里突然闪出来一个商场中随意能看到的拍照机画面来,我似乎和几个人曾经到过这样的场景里来。
场景中是一双修长的手在黑暗中和我的手拉在一起。
我的眼睛应该接收不到光线才是,没有光线也就看不到东西,不过随着我脑海中的想象,我仿佛是能在黑暗当中看到刚刚想到的场景。
很意外,但我不敢大意,因为在外面的遭遇,让我不会轻易相信在这里看到的任何东西。我觉得这差不多是这个黑盒子编造出来的幻觉,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还在等。
冯白并没告诉我该怎么做,也许是不用说明,但也许是因为没有说明。
那只白白的手这时从我的手掌里离开,黑暗中的我如同一个溺水者一样,想要抓住任何出现的东西。
所以我的意识是想抓住它,但意识中的手掌却是打开的。
我最后没有看到那只手属于谁,只看到它旋转在我的周围,然后离我越来越远。
于是我转着脑袋,想要追看那只逐渐消失的手,情急之下的我特别想摸索到这里什么按键之类的,可以让我打开灯光之类的存在。
可这时我就发现事情变得有些糟糕。
这让我感觉有些惊悚,因为我一遍又一遍的旋转着自己的脑袋,顺着同一个方向似乎停不下来。
过程可能有十几圈,我记不太清,如果这是真的,脑袋和身体之间的脖子,可能已经像绳子一样被扭转了十几圈。
并且在这段时间内,原本黑黑的视野中出现了一道白线。
那种事一定不可能存在,我觉得最可能的情况是我现在的意识出了问题。
然后我就突然意识到,我的身体刚刚也许根本没动,乱动的是我自己的意识。
这种感觉对我来说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努力回想下,我在纳兰亭的记忆之旅中,也是类似于意识乱飞的状态,这两种感觉十分得接近,似乎是在告诉我,黑盒子与纳兰亭有关。
并且连同和冯白交易的那边,我觉得即便不是纳兰亭,也一定是和她有关联的。
只不过这种关联的可能性太多,如果不亲自确认下,那么我的猜测仍旧是瞎的。
意识到这点之后,虽然旋转的视野还在继续,但是速度变慢,最后停了下来。
我的视野不再旋转。
这个黑盒子的作用难道是能让意识短暂地脱离身体?我猜测着它的功能。
然后我的注意力到了刚刚出现的那道白线上面。
可以肯定的是,进来的时候还没有它的存在,这可以说明它和我相关,出现的原因极大可能就是我。
时间的概念似乎在这里面很模糊,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盯着白线看了有多久。
白线始终没有动静。
就这么突兀地横在我的视野当中,我伸手过去也够不到它,它和我间隔的距离似乎远比视觉上要远得多。
四周沉寂了许久,但我的紧张感从没消失过,它变得越来越重。
很快我有了一些触觉,感觉自己像是被水包围一样,一种落水之后慢慢下沉的感觉传遍了全身。
那道白线在这时猛地变宽,仿佛是被从上下方向拉开一样。
我看到白线被扯开,露出的是一只红黑色的眼球。
它瞪得我全身毛骨悚然,但只存在了一瞬间就立刻消失。
咚咚咚!
我听到了敲击声,以及冯白越来越清晰的声音。
侧脸看过去的时候,我发现黑盒再次出现了一道竖向裂缝,最后形成了一个黑洞洞的缺口。
而就站在缺口那里,她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将我从里面拽了出来。
我整个人都有些软绵绵的,用不上力气,被冯白那一下拖到了外面的额地毯上。
不过……这难道就是退出方式?我忍不住要吐槽黑盒会这么原始落后。
但好像并不是如此。
“你没事吧?!”冯白检查起我的额头和四肢来,她问我,“里面出了什么问题?发生了什么?”
我逐渐清醒,把里面的遭遇告诉了冯白,不过隐瞒了最后那一部分。
“很奇怪……从里面出来之后,会产生让人虚脱的症状,这还是头一次,你果然很特殊……”冯白看我的眼神竟然会有些神采奕奕的感觉。
“没事的,你休息一会,我给你拿一些口服的能量剂。”冯白说着从玻璃柜子中拿来几只口服液大小的瓶子。
冯白手中的瓶子没有写任何名称,瓶身透明,这样的三无产品,我看着都有些尴尬。
不过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但是效果不错,入口之后,我感觉到身体不再像刚刚被冯白拉出来的时候那么乏力。
“谢谢……我好多了,你给我喝的是什么?”我飞速平复了心情,这么随口一问。
“可以迅速补充体力的小东西,很容易调配,”听起来冯白没打算告诉我,不过我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又听她这么说道,“你的伤痕消失了。”
这句话惊醒了我,我连忙冲向原先的镜子那里,然后就发现后背的那些伤痕真的已经完全消失。
现在后背摸上去和之前没什么区别,而且连一颗痣都没瞧见,干净得好像是阳春白雪。
伤痕突然就没了,没想到的是我的心里头居然还会有些失落感。
莫名其妙的感觉。
“里面的镜子能吸收掉射线,”冯白从我身后走来,她这么说道,“这说明,你和我的那位病人是一样的伤口,这种伤口只要把射线移除,就能够恢复原样,不会有其它的损伤。”
先不论我没有看到什么镜子这件事,冯白之前说黑盒里的镜子能吃掉射线的意思大概就是如此。
“所以,你们的伤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伤口,是由西格玛射线构成的伤口……可,那应该是没有实体……也许是由西格玛射线诱发的变异,现在把射线抽掉,你们的伤口也就不存在了。”冯白一边解释一边做着推测。
是么……我对冯白的推测不置可否。
从她之前对西格玛射线的描述中,我知道了这是种能沾上任何生物体的类似于是生物电的一种存在。
关怀院里几乎所有的场景都是由这种特殊的射线构成,而且它们只能通过冯白那种特殊的眼镜才能看见
按照冯白所说的,我后背的伤痕等同于是“射线”,所以才会被镜子吸收。
她认定了“镜子”可以吸收射线,所以我的伤痕消失,也就代表着伤痕是由射线构筑。
不过这想法持续的时间很短,立刻我就觉得它有些站不住脚。
因为这里构成的场景虽然很逼真,但是如果一开始没有真实原型的话,会像空气一样感受不到任何触觉。
而我后背的伤痕如果是由那种射线构建出来的,摸上去是不会有裂口的。
但是分子装不一样,我确定自己在蛇昙沟地下见识过的分子装,它是有实体的,比如那些切割掉京剧脸谱的刀片。
射线构建形象的原理,虽然冯白和我都不知道,但却能用来解释分子装的变化形态。
我记得那个过程中分子装正是由小颗粒变化成那些锋利的刀片。
“射线构建的那些东西,不都是虚拟出来的么?冯医生,难道我们能碰到没有实体的东西么?”我这么问她。
“如果是以前,我的回答是不可能,但是现在不一样,这套设备已经让我改观,所谓实体究其到底还是五感综合的结果,我们通过自己的五感来确定眼前的东西是不是真实的,对吧?”
“是,没错。”我回应她。
“可……如果你的五感原来就是个虚拟出来的存在,你怎么看待通过虚拟五感感知出来的结果?你还会觉得自己通过五感确定的东西就是完全真实的么?”冯白现在说的话和她之前说过的话类似。
那句关于“虚假”的论断,我还记得。
可如果要这么来想的话,我似乎得去运用宇宙的起源来解释冯白的这句问话了。
我意识到冯白是个重度怀疑者,她几乎是在否定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而且是所有的东西。
这时,冯白的脑袋微微上扬,似乎若有所思,再听她这么说道,“它像是一把重锤,把过去的我打碎,现在又重铸了我的认知,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算是重生了。”
就靠那一套设备么?老实说,如果真是这样,我对冯白还挺失望的。
我以为她会是个智者,但是智者从来不会盲目定论,而且无论面对什么都不会全盘否定,我心目当中适合担当这个存在的似乎只有纳兰亭一个而已。
“镜子不会骗我们的,它只对射线的拟构物有反应,所以,你得到答案了,”冯白接着这么说道,她像个对她口中的镜子表现虔诚的信徒一般,“你一定是从哪里沾上了这些拟构物,我很好奇,能告诉我是从哪里沾上的么?”
冯白似乎是在套我的话,对此我没有理会,而是在心里正盘算着我的收获。
看起来我的猜测没错,冯白的交易对象就是关联着纳兰亭实验室的那一波人。
不过我之前关于交易的猜测需要做些修改,与之相关的人可能不是纳兰亭,而是和射线相关,分子装的研制者奥斯西时。
分子装即便是由射线构成,那它也一定是经历奥斯西时改造的产物。
如果要比喻一下的话,西格玛射线是虚拟构建的基础,而分子装,则更像是射线被具象化后的产物。
目前来看没有比这个更加贴合的解释。
可能是看我没有回答,
“我先生告诉我,你是他们从江水里捞上来的,你是去过蛇昙沟那里么?”冯白提到了蛇昙沟。
这个时候我已经把衣服穿了回去,并且打算就此离开这里,尽管冯白一直在挽留我,而且这里有许多事都值得我留下来弄明白,但我现在有更想去找的人。
她的这句话叫我心里稍稍一惊讶,差点就想去接这话。
可能是因为冯白刚刚的话,让我觉得太过偏激,所以我忍住了,外面表现出来的是摇头否认。
“不知道你说的蛇昙沟是在哪里,噢!我想起来了!也许我是沾到了双胞胎她们的胶囊?!”我搬出冯白之前告诉我的事来,而且听上去很合情合理。
冯白不在场;和双胞胎玩弄偷出的胶囊;无意中被身在那个病房中的我沾上。
“原来如此,”冯白没有怀疑我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又说道,“我之前猜测过那里会有面巨大的镜子,刚好发生了洪涝,本想借此机会去查看下的,可还是一无所获。”
巨大的镜子?我看了眼那只黑盒子。
意识到镜子也许只是黑盒的别称。
要说全身黑乎乎的东西,我的确在酒店那晚在插播的救灾实况中扫到过一眼,从外表上去看,那似乎是个被许多条巨轮用锁链拖拽着的黑球。
同样是黑乎乎的存在,如果按照冯白所说的那样,不排除黑球就是她口中巨大镜子的可能性。
绝不可能,我连忙又否定了这个可能。
“镜子是那个盒子的代称么?”我不安地这么问道。
“这是我的习惯称呼,因为里面有镜子,就直接这么称呼了。”
镜子?黑乎乎的哪来什么镜子……我提出质疑。
“里面有镜子么?”
“你没看到么?这就奇怪了,哪里出什么故障了么?”冯白疑惑地看向黑盒子,“虽然它是挺特殊,可为什么你看不到镜子?”
冯白接着来到黑盒旁边,再次打开了黑盒。
这次她打开了三个黑盒的面,将黑盒内部大半都暴露在房间的灯光之下。
我看到了冯白口中的镜子,那似乎真的就是一面和我平常所见的镜子一样的存在。
只不过又有很本质的区别。
因为我和冯白现在正站在那面“镜子”对面,但它却不反射我们的模样。
而且似乎周围所有的东西都没有被反射进那个“镜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