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挂”在巨大脑袋下端肢体的人，被肢体牢牢吸附，他们在慢慢陷入那些肢体之中。
他们应该被称之为“尸体”，而不是被称之为“人”。
因为无论是西格还是吉维尔，又或者一开始进入了机甲后就被我认定完蛋的奈德，现在应该都是尸体，我觉得除了纳兰亭之外，已经不可能还有人活着。
我不确信纳兰亭的把握能有多大，因为她面对的东西，已经找不到什么合理的逻辑或者范畴来界定。
注射完毕之后，等待了一会，纳兰亭才从“肉饼”上站了起来。
她顺着下端肢体，爬上了镶嵌在巨大脑袋底部的“机甲”。
她手里的尖刀顺利割开了“机甲”黑色金属质感的表皮，撕开表皮后露出了一条数米长的裂口。
在裂口里面的，瞧上去是厚厚的肉身，布满了凸起在它表皮上的圆球颗粒。
纳兰亭似乎是要从这里进去，但老实说这样的场景画面看得我很反胃，如果我现在能有反胃这样的感觉，可能会把几天吃的东西全吐个干净。
我在纳兰亭伸手去触摸的时候，对它们的大小做了比较。
它们每个颗粒的大小都有纳兰亭半个手掌的大小，不仅密密麻麻，同时还在蠕动着。
除此之外，它们统一地闪烁着光点。
那些光点只让我想起来进来这里的通道，内壁上一周爬着的那些“萤火虫”，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这里面的圆球颗粒是用来做什么的……或许是它产的卵，我心里这么猜测。
纳兰亭看起来并不惧怕这些东西，她用尖刀猛地刺入其中一个颗粒。
被尖刀扎中的圆球颗粒，滋溅出绿色汁液来，同时原本处在那颗圆球附近的其他颗粒像是感受到了威胁，一股脑逃离了纳兰亭尖刀刺入的点。
它们瞬间就消失干净，那条被纳兰亭撕开的表皮裂缝里，现在成了一片软趴趴的肉状东西，我没法去确定它是不是这个巨大脑袋的肉身，单纯从我的角度来说，我觉得它像是肉身。
而此时纳兰亭刺中的那个颗粒，由原来的近似圆球，逐渐变得张牙舞爪起来，直到纳兰亭把尖刀拔出来的时候，我才看清纳兰亭从颗粒里面拉出了一只黑色的虫子。
那只虫子浑身闪烁着白光，被纳兰亭的尖刀贯穿，正不停地舞动着它的触足。
六对触足、没有明显的脑袋、每两条触足之间都有个红色的鼓包，如果这个红鼓包能当做眼睛的话，那么这个虫子就有十一只眼睛。
我这么想的时候，其中一个红鼓包在我的视野中膨胀变大，最后占据了快有虫身一半大小。
然后那层被撑大的红皮从中裂开，我在红皮下的粘液中，看到了一个瞳孔从中冒了出来。
这似乎是它的眼睛。
那只瞳孔移动了几下，看向了纳兰亭。
在这之后，居然会很诡异地看向了我这边。
它似乎是能发现我，其实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很像是灵魂在穿越。
就像我和古修之现在的存在状况一样，但是又有些区别。
我和纳兰亭共享了大多数的视觉，但是我却只能成为一个“摄像机”一般的存在。
我并不能参与或者改变什么。
可那只眼睛看向我是什么意思……我的心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不明所以。
不过现在是不可能有人给我任何的解答。
纳兰亭只顾着观察那个睁开眼睛的虫子，她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所以她也就没有注意到红皮眼睛盯看的方向会有什么不对劲。
这时纳兰亭抓住虫子其中一只触足，她把那只触足扯断，观察了下断口中流淌出的绿色汁液。
虫子扭动着身体和触足，抱住那把尖刀。
那只眼睛还在看我，它一定能看到我，我现在很确信这一点。
因为从睁开眼看到我之后，那眼睛就一直没有转换过方向。
即便现在被纳兰亭扯断了触足，它发出惨叫声，和做出了条件反射一样的抱刀动作，但是那只眼睛的方向始终都在我这边。
似乎那只独特的眼睛，不受虫子本身的控制，我是这么猜测的。
我感觉怪怪的，弄不明白是为什么，只是紧接着就看到了纳兰亭手里又多出了一把尖刀。
她用另一把尖刀划开了那层之前躲藏着无数“颗粒虫子”的肉皮。
因为之前那些圆球颗粒的逃逸，这层肉皮变得松松垮垮，在纳兰亭飞速的挥动之下，肉皮连同肉皮之下的肉状物被捅破。
而且纳兰亭的动作看上去十分得轻松，如同锋利的刀刃划开薄脆的纸片一般，肉皮之下的肉状物又在一秒内被划开。
露出了里面，我看见里面的内容，起初并没感到有多吃惊。
它像是一个洞口，并且这里面有光线，和整个椭球体的内壁空间一样，由数不尽的“管线”提供。
但是又有些区别，这个洞口显得错综复杂，从纳兰亭所处的外口壁这里，再往里几米的距离，就布满了无数坑坑洼洼的凹槽，那些凹槽还能看到有许多“颗粒虫子”在不断钻入，它们仿佛是在躲避入侵者，和在进入这里经过的“萤火虫”通道遭遇类似。
我记得当时纳兰亭对吉维尔说过，那里的“萤火虫”不会攻击他们。
也许这里的也不会，所以刚才扭断那只虫子触足的举动，大概是在检查是否和纳兰亭想的一样。
纳兰亭把藏在胸口的那本奥斯西时的著作丢了下去，那本书已经几乎快被白丝线割断。
书落在了下方的“肉饼”上，再次被提着拉向纳兰亭这边。
只不过刚刚上行了一段距离之后，就立刻被突然窜入视野的白丝线刺穿，然后眨眼间就被裹成了一个“茧”的形状。
与此同时，从洞口中探出不少“颗粒虫子”，它们全部睁开了身体上的红眼，盯着纳兰亭这边，我发现其中又有一只眼睛是盯着我。
紧接着，由巨大脑袋发出的呜咽声在外面响起。
我注意到从巨大脑袋下沿的360度方向甩动过来那些长触肢，在它们的行动轨迹中，不断从象鼻触肢上喷出白丝线，那些白丝线的速度比之前见到的要更快。
那么庞大的长触肢，却有着近乎于“超体”状态下吉维尔的行动速度，几乎是瞬间就缠搅在一起，编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渔网，朝着纳兰亭扑了上来。
不过纳兰亭现在的速度更快，她窜进了密布凹槽的洞口，朝着里面飞速攀爬。
那张白丝线织成的白网迅速封住了洞口，它们没进来，一根都没有。
就像先前的“萤火虫”到了一条边界之后，就不再出现一样，白丝线和这个洞口里面也有一道看不见的分界线，它不越界哪怕一公分。
但是回退出去的洞口现在已经没有了，纳兰亭只能选择继续前进，虽然我也觉得洞里面的未知情况并不会比外面好多少，但现在她显然没有更多的退路。
至此，我意识到这个巨大的脑袋并不是一只个体生物，而是一群。
象鼻触肢是它的攻击手段，可以当做是捕捉猎物的手段，而纳兰亭所在的位置，是它的腹地。
至于是什么腹地，我想起它下部长肢上已经被融进去的那些尸体，这里面很可能是个消化空间。
也许我很快就能看到另一出动物世界，目睹它是怎样进食的过程。
纳兰亭在朝里面深入，她原本处于攀爬姿势，往里面深入到了一定距离之后，她突然能站在了洞口布满凹槽的内壁上。
就像是在平地上走路一样，里面的重力似乎是垂直于洞里的内壁，这让她得以在上面行走。
视野回复到正常的状态，纳兰亭所走的这个“洞”和“萤火虫”那边的很像。
“颗粒虫子”同样没有一拥而上，如果这样，我觉得一只虫子上来咬一下，纳兰亭都不够它们每张嘴吃上一小口。
区别就在于发光的是那些绿光“管线”和“颗粒虫子”提供的红光源。
并且越是深入，那些保持球体的“颗粒虫子”就越少。
它们基本上到了后来都成了原本的模样。
张开触足，睁开背部的红眼睛，它们肆无忌惮地在凹槽里穿梭停留，或者趴在凹槽上。
如同纳兰亭是闯入它们领地的陌生入侵者，它们的举动很像是在观望。
我不确定这样的和平观望会持续多久，被数不尽的红眼盯着，确实能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我从纳兰亭越来越重的呼吸声，就能看出来。
她很疲惫，大概是因为这里面可供她身体活动的氧气很少。
加上她的身体并不是完好无损的状态，她刚刚死里逃生，不知道“极乐弥留”能提供她多久的活动时间，如果还要面对像外面长触足喷出的白丝线一样的攻击，我觉得纳兰亭的胜算不大，她借用“极乐弥留”使用的爆发，可能次数也没几次。
不，我觉得也许她现在还能活动，就已经属于“爆发”的状态，我是这么想的。
纳兰亭并不是个不会死的怪物，她刚刚差点就被白丝线给绞杀。
而参照吉维尔的下场，服用了“极乐弥留”的身体，也并不是就成了刀枪不入的超人。
尽管纳兰亭并不一定就能对付得了眼前这个怪物，但她一定知道那是什么。
这是现在唯一让我觉得有些底气的地方。
因为无论是谁在这里都没有优势，这里不光是“盗宝者入侵者”们的地狱，同样也是机械金属的墓葬。
我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纳兰亭站的地方出现了一大堆的金属质感的尖状物。
我没有五感，不知道那个是不是真的金属。
但纳兰亭的尖刀并不能轻松划破它们，这些尖状物个头比外面的小很多。
最主要的不同是它们的颜色不再是黑色的，而是亮银色。
然后在那堆银色尖状物堆中，我发现了真正的金属。
十几个由无数支枪支、炮管、铁板以及其他金属聚合而成的球体，它们镶嵌在这些尖状物之中，在那些如同刺猬一样的金属球形物体后面，是一艘残破船只的钢板。
我甚至在那块金属板上看到了一个英文字母。
这意味着，这些可能是之前来过这里的人留下的，也许是沉船之类的。
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把一艘船给吃进来的，但这里很明显是在地下。
不过我想到这里上面是个巨大的瀑布，也许沉船是出自瀑布之上。
但是不管这些金属是从何而来的，已经说明了这个巨大的脑袋不仅吞噬生物，连金属这样的非生物也照吃不误。
这时，纳兰亭把手里的尖刀举起来，她看了看那只已经僵硬的“颗粒虫子”。
那只红眼睛也被浑浊的液体覆盖，不再看向我这边。
紧接着，顺着纳兰亭的视野，我听到了一阵快速爬行的“窸窣”之声。
先前处于观望状态的那些“颗粒虫子”就在这时扑了上来。
我心里大呼不妙，然后就看到纳兰亭把尖刀上已经死去的那只“颗粒虫子”扔掉，迅速用尖刀刺中最靠近她的一只“颗粒虫子”。
那只虫子抖动着触足，发出“吱吱呀呀”的怪叫声。
与此同时，其它的“颗粒虫子”就全部逃窜了回去，躲进那些凹槽，几秒钟之后，又偷偷从凹槽中露出来，继续观望。
我这才注意到纳兰亭之前并没有把被尖刀刺中的虫子给丢掉，而是像现在一样，任由虫子在她的尖刀上挣扎，发出声音。
它们还真是胆小……那种怪叫声似乎是对其它虫子的一种警示，它们能相互接收彼此的声波，正是由于有这样的警示，其它的“颗粒虫子”才不敢靠近纳兰亭。
我不知道纳兰亭是在找什么，但她的情况我觉得可能持续不了多久。
只是刺中一只虫子，就让她的动作变迟缓不少，似乎现在任何的举动对她来说都是大消耗。
视野继续回到金属尖状物这边。
纳兰亭大概是确认了什么，这堆奇怪的金属物并不是她最终要找的东西。
所以她没有留在这里，而是绕过那堆金属继续前进。
她在找什么呢？我的疑问，在纳兰亭又深入了一段距离之后，有了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