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无双如此意外,秋容更诧异:“你到底有没有好好了解过将军?居然连他本姓都不知道!”
“我……”就像犯了天大的错一般,无双也觉得无地自容。对这个丈夫,她确实是不上心,也不关心,以至于现在无所知。
“他本姓章,做文章的那个章。萧姓,包括将军的名字,都是皇上御赐的……”
那一天,无双才知,是“章”,不是“张”。从一开始,她就大错特错。从秋容那里,她才算有了些了解。
萧君奕出身将门,父亲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章霖,曾为平定塞北战乱立下汗马功劳,章氏一族更是满门显贵,一度权倾朝野。
天有不测风云,那一年,章霖奉命出征燕国,不幸全军覆没,噩耗传回京都之时,正逢其妻生子。
皇上痛失良将,悲痛之余,赐皇姓以示安抚,更为其子取名“君奕”,自此厚爱有加,八岁时恩准他入宫为皇五子萧玄钰侍读。
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之中,没有父亲的庇佑,可谓是举步维艰。
无双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萧君奕总是那么一副冷冰冰、什么也打不垮的样子。
因为他本就不能垮,没有父亲的人,不自己扛,谁会帮你。他是整个萧府,整个章家,唯一的支撑和依靠。
那天,秋容和无双聊了很多很,决定抹去回忆,重新编织一个过去。在那个过去里,没有天香楼,没有她们儿时的点点滴滴,什么都没有。
这感觉就像在撒谎,而无双从代嫁那一刻开始,就奔走在圆谎的道路上。
她也不知道,哪一天,这些谎言会被一一戳破。更不知道,真到了那一天,她又该如何自处?
时光荏苒,转眼即逝。
萧府的日子,有了秋容,倒有了个说话的人,也不难打发。而无双和萧君奕之间,依旧是相敬如“冰”。
她并不想打破这层冰,萧君奕不喜欢她,不来她房里,这样挺好。
已经来萧府一个月了,无双懊恼不已,要是嫁给萧玄钰,要是在王府一个月,她肯定已经弄到雪珠了。可惜,偏偏事与愿违,她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成了萧夫人呢?
恒王府上在招侍婢和小厮,无双真想混进去,女扮男装也好啊,只要能有机会弄到雪珠,什么都行。可现在身在萧府,活在众人眼皮底下,苦于无脱身之法。
直到……
萧君奕奉命要去西北大练兵,至少得两个月,无双满心欢愉的相送。而老夫人照例在其大练兵期间,去庙里斋戒祈福,保佑萧家上上下下平安。
无双逮到机会,好说歹说将老夫人留下,主动请缨去庙里斋戒。
这等苦差事,就连秋容都不愿意干,无双却义不容辞,俨然有当家女眷的风范,把老夫人感动得一塌糊涂。
哪怕她这样做,多半是为了讨儿子欢心,老夫人也觉得好,还私下支招说:“无双,想要丈夫疼你爱你,不是死黏着不放,更不是冷着不管,而是多多了解他。关注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一点,秋容就做得比你好。这些日子,奕儿也不在京中,你呢,也借去庙里的机会,自个好好想想!”
虽然老夫人误会了,但这片好心无双是领下了。但她并不打算继续了解,因为一切早就知晓。
萧君奕老早就说过,他喜欢雪兰,不喜欢她!
更何况,她去庙里,可不是为了反省,更不是给萧君奕祈福,而是……开溜!
临去西北的前一天,萧君奕送无双去了庙里。她装模作样的跪了一天,他倚门冷眼瞧了一天。
无双跪得双腿要废了,可恶的萧君奕还不走,一整天了,连句话也不说。既然如此,她也不要开口,看谁耗得过谁。
“我明天就要走了。”终于,萧大将军开口了。
无双很不上心的“嗯”了一声。
“就不对我说点什么?”
无双像个木头疙瘩似的,急得一旁的如意恨不能替她说了。人家容夫人一听将军要走,哭了好几天,她倒好,挤也没挤出一滴眼泪来。
“一路顺风。”无双冲他微微一笑,继续瞧着木鱼。
手心已然出汗,心更是乱作一团。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怕萧君奕这样盯着她,仿若什么都瞒不了一般,弄得她慌乱不已。
“就这些?”显然,她的答案,萧君奕不满意。
无双想破头,又补了一句,“珍重!”
“珍重、珍重!该死的女人,除了这,你就不会说点别的?”萧君奕俯身拽住她的手,木鱼声戛然而止。
无双不明白他在气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满脸无辜的问:“你想听什么?”
“我……”萧君奕欲言又止,气恼的推开她,“算了,念你的经吧!”
“哧!”无双双膝僵麻,这样一推,吃痛的跌坐在地。
萧君奕下意识去扶,却被她嫌恶的避开,气得大骂:“活该,笨手笨脚的!”
无双郁闷:“你到底怎么了?在气什么?”
“气我怎么娶了个没心的女人!”
“彼此彼此!”
“好,很好,我就去西北练它个一年半载,让你跪死在这里!”萧君奕说罢,握着剑,怒气冲冲而去。
如意忙不迭的送了出去:“将军慢走。”
他那股迫人的寒气随之散去,无双揉着自己的腿,蹙眉暗骂:“疯子。”
无双斋戒所住的房间,在云华寺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极为冷清,鲜少人来。老夫人也在萧府下令,斋戒祈福庄严肃穆,不许人去庙里打扰无双。
只要过了今晚,萧君奕一走,她就彻底自由了。
无双喜不自禁,一不留神,狠狠揉了下膝盖,痛得她龇牙咧嘴。如意送完萧君奕,回屋道:“你别乱动,我用热水给你敷一敷。”
随即,敷完,还搽起了药膏。无双疑惑:“哪来的药膏?你从府里带来的?”
“这是将军临走前给的。”
“他?”无双大感意外,“他会这么好心,给我送药?”
“小姐!”如意忍不住埋怨,“都已经嫁人了,你就不能忍忍小性子,对将军好点?”
“对他好?他怎么就不想对我好。你没看见他刚才要吃人的样子吗,我的手给他捏红了。”提起他,无双的怨言要论吨装。
“反正我觉得将军对你挺好的。”如意嘟囔一声,不再理会无双,收拾起房间。
无双懊恼的坐在蒲团上,看着膝盖上的药膏。她不感动,一点都不感动。
萧君奕就会做给外人看,如意一下子就被收买了,她永远不会知道在没人的时候,萧君奕怎么对她。不是杀人似的冷如冰山,就是凶巴巴的怒火中烧。这冰火两重天的滋味,无双是受够了。
最要命的是晚上,萧君奕背对着她,一声不吭。她是话唠啊,这漫漫长夜,不聊天怎么熬?实在憋气的时候,她就在萧君奕后背上乱写乱画,他就是她的克星,从来都不予理会。
这种苦,这种闷,没有人能理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
翌日。
天蒙蒙亮,无双就起来了。
如意睡眼朦胧的坐在椅子上,被玉兰花屏风挡住,她也不知道自家主子到底在干什么。只求太太平平在寺庙等到将军回来,可别又出什么幺蛾子。
“如意,怎么样?”无双倏地从屏风后钻出来,一本正经的问。
“你……你这是……”
如意彻底傻眼了,眼前的小姐,哪里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更别提将军夫人了。一身小厮,哦不,叫花子打扮,小脸脏兮兮的,衣服也是皱巴巴的,乍一看,还真认不出她来。身材瘦小,感觉也不过十三四岁。
“瞧你那犯傻的样儿,我就知道很成功,对吧,像个男人吧!”无双得意的对着镜子,镜中的人,她真瞧不出是自己。抹胸布缠了一道又一道,再无半点女人痕迹。
“小姐,你还真打算去……去王府啊。”如意不安极了,她一直以为无双说说而已,没想到她来真的了。
“当然了,雪珠在那儿。”无双将自己的头发扎起来,故意弄得乱乱的,“你放心,我保证萧君奕回了,也认不出我。”
恒王府。
无双好不容易说服如意替自己斋戒,可此刻往恒王府门前一站,才知道竞争有多么激烈。
放眼望去,光小厮就有十几人排队,更别说侍婢了,华丽丽的从府门排到街那头。搞得跟选秀女似的,一个个花枝招展,敢情不是来当丫鬟,都奔着王妃之位去的。
虽说恒王为人宽厚,口碑极好,但这样也太夸张了吧!
无双站在男人堆里,很是扎眼,不是太矮,而是……太脏。也难怪别人当她是叫花子,三番五次的驱逐。
来之前,到底是应征侍婢还是小厮,她挣扎了很久。
鉴于萧玄钰见过自己,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女扮男装的好。那晚天黑,匆匆一面,想来他也没看清,以男儿身出现,就算他想破头,也猜不出是她。
更何况,沐无双这个人,从未在他心底留过一丝痕迹。她又何必庸人自扰!
临行前,如意惴惴不安的说,被发现就完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无双这次,豁出去了。就算被抓判行窃之罪,她也认了!
“下一个。”
终于到她了,无双走得太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引来身后人一阵哄笑。她尴尬的立在老管家面前,声音因昨夜搭了条湿毛巾在脖子处,所以显得格外粗糙沙哑:“管家好。”
老管家略显浑浊的眼睛,几分嫌恶的打量着脏兮兮的她,不耐烦的说:“瞧你这瘦不拉叽的样儿,手不提肩不能扛的,你能干什么?”
“我可以端茶递水,扫地擦桌。”无双讨好的说。
“那是丫头干的活!”老管家愠色问,“劈柴会不会?”
“啊?”
“算了算了,下一个。”老管家将她拨开,立即开始面试下一个。
就这样被淘汰呢?
无双不甘心,连忙道:“会会,我会劈柴,我什么都可以干。”
“去去去,我忙着呢。”老管家没空搭理她,让下人将她弄走。
无双不得已,实施第二套方案,立即可怜巴巴的拽着老管家的衣角哭诉:“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家乡发大水,逃难到这儿,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再找不到活干,我就只能饿死了。我也是听别人说恒王宅心仁厚,是个大好人,才来的,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一个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无双下意识的回头,只见是萧玄钰从外面回来,立即惊讶得说不出话。
“王爷!”众人忙俯身给他行礼。
萧玄钰由内侍推着轮椅,停在无双面前,眉宇带笑的重复问,“没想到什么?”
无双叫苦不迭,没想到真是衰到家了,没想到一哭把真人给哭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