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颠簸着，孔玉德坐在副驾驶，钟离带着头罩坐在后排，左边是个男人，即便便衣打扮，也掩饰不住他军人的气质。
“已经两个多小时了……”钟离心中暗暗琢磨。
“小子，还有一个多小时呢，你要是瞌睡了就先休息会。”孔玉德开口。
钟离摇摇头：“你放心，我没有故意感知方向，所以不用故意绕弯。”
“你都知道了我们在故意绕弯，还说没有感知方向？”孔玉德翻了记白眼。
“我猜的，这是常识。”钟离赶紧解释。
“你还是想想到时候该说什么吧，我再给你重复一遍，第一不能询问任何有关黑暗契约的问题，第二不能透露任何案情中有关黑暗契约的信息，别忘了你签过保密协议，第三……”孔玉德还没说完就被钟离打断。
“反正就是只能聊生活上的事，对吧？”钟离道。
“嗯。”孔玉德颔首，发觉自己整理了那么多条，居然没有钟离总结的这一条精炼。
“那万一她提起了呢？”钟离又问。
“她不会的，你们任何一方违规，会面都会立刻终止。”孔玉德道。
“我父亲……”钟离话刚出口又咽了回去，“我还是不问了。”
孔玉德没有再说话，车又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缓缓停下，车门咔嚓打开，钟离被扶下车，刚想掀掉头罩，却被按住了手。
“还没到时候，再忍一会。”孔玉德说。
“至于小心到这种程度吗？”钟离心中嘀咕，却没有任何选择，只能被扶着跌跌撞撞朝前走。
经过七次开门，拐了三条走廊，身边的男人终于停下脚步，摘掉了钟离的头罩。
钟离没有立刻睁开眼睛，因为长时间处于黑暗状态，突然见光眼睛会受不了，必须慢慢适应才能不造成伤害。
然而，那许久未曾听到的熟悉声音，却让钟离再也顾不得那么多猛地睁开了双眼。
“钟离哥！”脆如黄鹂的甜美声音中满是惊喜。
由于还没适应光线，钟离的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看到依稀有个光影在眼前晃动，他下意识前冲几步，想靠近那美丽的光影，却咚的一声撞了个结实。
疼痛让钟离倒吸了一口冷气，却也让他的视野彻底清晰，颜心爱近在眼前，她还是那个熟悉的样子，还是熟悉的眼神和笑容，仿佛触手可及，实际上却相隔天涯，因为他和她之间隔了一层玻璃墙。
“为什么？”钟离转头看向孔玉德，语气中多了几分不解和愤怒。
“没有为什么，这是规矩，你们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抓紧时间别浪费。”孔玉德指了指墙角的摄像头转身离开。
钟离看了一眼摄像头，他真的很想一拳砸在玻璃墙上，可看到颜心爱满是惊喜的明媚双眼，还是忍住了，松开了。
“没事的，能见你一面已经很不容易了。我爸怎么样，他还好吗？真的很对不起他，连真相都不能告诉他。”颜心爱苦笑着说。
“颜叔叔已经好多了，就是经常看着你的照片发呆，我妈现在经常陪着他照顾他，你可以放心。你……”钟离朝颜心爱身后望了望，咬咬牙迟疑着说，“你还好吗？”
“我很好，就是哪都不能去，也没人和我说话，蛮无聊的。不过也还可以啦，至少能看看报纸杂志新闻什么的。至于饮食方面，你就更不需要担心了，他们不敢虐待我。”颜心爱故作笑颜，还冲着钟离挤了挤眼睛。
“那就好，孩子……”钟离的目光落在颜心爱腹部，果然已经高高隆起，连衣服都穿的是孕妇装。
说起孩子，颜心爱脸上顿时洋溢出母性的光辉，仿佛整个人都从内而外亮了起来，抬手轻轻抚摸着高高隆起的小腹，语气中满是欣喜和慈爱：“已经做过几次孕检，宝宝很健康，哦对了你等我一下。”
颜心爱说完，挺着大肚子转身朝里走去，钟离看着心都揪了起来，生怕她不小心摔着碰着。
打开抽屉取出几张纸，然后快步返回，将纸一张张按在玻璃墙上，颜心爱兴奋地说：“快看，这就是咱们的宝宝！”
钟离感觉心脏猛然间漏掉了一拍，每张纸原来都是一张彩超，分别对应着不同孕期的婴儿状态，排列在一起，能够清晰看到胎儿的生长情况。
“我们的孩子……”钟离喃喃地说，抬手隔着玻璃轻轻触摸着每一张图中的婴儿图像，就像真的摸到了自己的孩子。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宛若生命得到了延伸。
“对啊，我们的孩子！”颜心爱用力点头，眼中溢满了幸福，却也藏着一丝遗憾，突然叹了口气，低下头轻轻抚摸着小腹，“可惜，我能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已经不长了。”
钟离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母性是生物的本能，即便想从猫狗身边夺走刚出生的孩子，做母亲的都会拼命反抗，更何况拥有更高智慧更复杂感情的人类？
颜心爱的阴暗面再邪恶再恐怖，她也还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她深爱着自己的孩子，即便他还没有出世。
可是，她只能陪伴孩子度过一年零四个月，这就是她的命运，也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
她不痛苦吗？她肯定很痛苦，可她知道对孩子来说这是正确的选择，所以她必须将自己的痛苦深深隐藏起来，用今后漫长的时光独自咀嚼。
“唉，算了，反正还有你嘛，你会做个好父亲的对吧？”颜心爱强颜欢笑。
钟离什么都没说，只是郑重点了点头，虽然以他的年龄来说，这份责任来的太早太早，也太重太重，但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承担起来。
“好了啦，不要一副任重而道远的沉闷样子，好不容易见一面，笑一笑！”颜心爱微微歪着头，少女特有的青春活泼依旧留在她的身上。
钟离勉强挤出笑容，却笑得真的很僵硬，就像是被人用手挤出来的。
“噗……”颜心爱被钟离僵硬的笑容给逗乐了，捂着嘴笑了好一阵。
见颜心爱还能笑得如此轻松，钟离心头压着的万钧巨石也稍微轻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