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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西垒壁笑刘楚霸业图

沈家从未要求身为第三代独苗的沈平安将来要做什么,要达到多高的位置。

真要说有,也是沈平安刚会爬的时候,一家子人加上沈老王爷的几个亲信丢了几样东西到地上,让沈平安去选,而当娘的李诗珊很不靠谱的扔了一盒香扑扑的胭脂到地上,于是安公子笑容灿烂的直接拿起了胭脂盒,把沈老王爷当时就气地吹胡子。

起初沈老王爷还期望沈平安继承家业什么的,后来跟三儿子沈定西谈了一晚上后就直接放羊了,沈平安要干什么就让其干什么,不闻不问,等沈平安长大了后,自然越闹越凶,不过也没见沈老爷子干棍棒出孝孙的事情,顶多罚沈平安到祠堂悔过。

老娘李诗珊忙于花园,照顾花花草草比照顾儿子还要周全,至于老爹沈定东就更不用说了,挂着礼部尚书的头衔,却是个甩手掌柜,成天神出鬼没,沈平安十天能见到一次就不错了。

于是造成了沈平安对三叔的感情比自己爹娘还深的局面。

说到这里,这些年,沈定西没教任何兵法,没教任何为官之道,就是和沈平安下棋的同时讲讲故事,天南地北,牛鬼蛇神,一大堆。

不过自己平生统帅三军的事情却只字未提,有时候心情好了还帮沈平安出主意整人,所以沈平安不把齐天城搅的鸡飞狗跳就怪了。

一通胡思乱想后,黄阁的斗酒会终于要开始了,刘楚王朝二十余种名酒全部摆了出来,其中新品种有五个,基本上这次斗酒会能不能让天香头上的酒魁之名易主就看这五个新品种了。

沈平安那让男人蛋疼女人咪咪疼的生日酒宴在斗酒会之后,所以此时安公子也走下了三楼,来到了热闹非凡的二楼。

刚下楼没一会儿,一个蓝衫白发老人就出现在沈平安的面前,老人的背有些微驼,身子却显的很硬朗,红光满面的,他没有像平常人那样对沈平安恭恭敬敬的,呵呵笑道:“平安小子,听说你今天又过生日了?”

沈平安听了脸露笑意,还没转过身他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了,整个齐天城也就一个人敢当面叫他平安小子,一边转头一边笑道:“唐老哥是不是要画一幅佳作当贺礼啊?”

与沈平安打招呼的正是齐天城第一画师唐老探花,或者说刘楚王朝第一画师也不为过,沈平安那手丹青自然也是唐老探花教的,严格的说,沈平安是唐老探花唯一的徒弟,可惜这一老一小不知怎么就相见恨晚,不喜世事伦理的唐老探花也就直接和沈平安平辈而交。

唐老探花瞪着眼睛嗔怒道:“少来,你老哥我上次为你提笔在折扇上作画已经是破例了,再且你小子一年过十几次生日,每次过生日都要老哥送画,那老哥的画岂不是要烂大街了?”

沈平安眨了眨眼睛,附到唐老探花耳边,小声笑道:“唐老哥不是一直想为我三叔画一幅画吗?可惜我三叔一直不同意,不过我可以说动三叔同意老哥你为他画一幅画。”

唐老探花心中激动,面色潮红地急问道:“当真?”

“骗谁也不能骗老哥啊。”沈平安正经地说着,又道:“就是不知老哥你想画哪幅画,又什么时候到沈王府?”

唐老探花听了愈发的激动,又道:“我早想为沈先生作画一幅,可惜沈先生一直不许有什么关于他的诗画流传后世,有人讥讽沈先生自命清高,装模作样,哼哼,我看是眼红牙酸,沈先生的用意他们又怎么能明白!平安小子,如果你真的能将老哥我心中已经存在了二十多年的画卷送到沈先生手里,老哥现在就能画!此时,此地,老哥才能将这卷画画到最好!”

“如老哥所愿!”说完,沈平安又大声地喊道:“斗酒会还未真正开始,唐老哥决定再次提笔助兴,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话音一落,一个雄厚的声音附和道:“好!好!好!唐老探花封笔十年,今日再次提笔,必定是传世佳作,来人,文房四宝伺候!”

说话的正是二皇子,皇太孙刘信也站在他的身边。

一群人连忙让出一个两丈宽的位置,皆是一脸期待。

很快,三张五尺长的大方桌拼在一起,一张宽三尺长一丈二的大画卷也随之铺开,六块砚台上各摆了一支笔,大小不一,黄阁的掌柜也亲自将一坛天香放在桌子上。

唐老探花缓缓走到桌子前,众人也不再交谈,准备看唐老探花封笔后再次提笔的第一笔。

唐老探花深吸了一口气,傲然道:“画卷太小了!老夫此次最后一次提笔要作三丈画!”

话一出,众人哗然,唐老探花最费心费力的一次作画也不过才一丈八,一画便是将近一天,此次作三丈画又要多久?

唐老探花看出了众人的疑问,讥笑道:“老夫封笔十年不等于原地踏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老夫还是懂的,为了这幅画,老夫等了十年,也独自潜修了十年,否则安敢再次提笔?”

二皇子站出来,问道:“那唐老探花需要多少时间才能画完这三丈画?眼下斗酒会迫在眉睫,不如明日本皇子为唐老探花开了个作画会?”

唐老探花目光炯炯的看着二皇子,问道:“斗酒会延后一个时辰如何?老夫只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就能完成这三丈画!”

众人再次哗然,一个时辰作三丈画,这根本不可能!

“唐老探花,你可要想清楚,本皇子可以让斗酒会延迟一个时辰,倘若你一个时辰没有完成,本皇子可要拿你试问!”二皇子警告的说道。

唐老探花哈哈一笑,挽起袖子转身对着临时拼凑起来的画桌,道:“换画卷!”

片刻后,画卷换好,画桌也被摆在了黄阁门口,画桌一头也站了一个二皇子的仆人,等会儿唐老探花画好一丈,那仆人便捻起画卷退后半丈,一旁还准备了十几张长凳托画,防止画卷扯到一半时被扯断。

一切准备好后,唐老探花又抬头道:“平安小子,把斗酒会所有的酒都来一小坛。”

话音一落,不用沈平安动手,二十余坛酒就全部上桌,唐老探花抓起天香揭开泥封,往其中一块砚台里倒了些许,道:“平安小子,帮老哥磨墨。”

言毕,提起天香往嘴里灌了一口,他长吐一口气,心想今生有此一画,再无遗憾!

唐老探花很快平复内心的激动,他如老僧入定,一脸平静,脑中那副出现了无数次的画卷完整地展现开!

只见唐老探花放下酒坛,众人再次哗然!

他左右手各拿一笔,一支小硬毫,一支大软毫!双手同动。

硬毫作山石,一勾一笔显八风不动,受风雨千载。

软毫画江流,一挥一弯引水到渠成,淘波浪万朵。

众人目瞪口呆,印象中唐老探花作画讲究慢工出细活,现在挥笔如龙舞不说,还双手齐动,如此豪放写意可谓平生第一次。

那位太阴宫的凤雏簪摸着花白胡子感叹画卷虽未成,已见气势磅礴,唐老探花凭此画已能名垂青史。

二皇子此时也激动的开口道:“唐老探花先画山水,来人,将画桌延长至三丈!”

快一个时辰后,三丈山水已成!

“平安,换那坛青叶。”不须唐老探花细说,沈平安便拿起另外一坛酒倒入另外一块砚台磨墨。

唐老探花放下双笔,拿起青叶满饮一口,又拿起另外两支笔,道:“平安,先天香洗笔,再清水净之。”

山水画完,唐老探花又开始画人,不是一个人,不是十个人,而是一群人!

有活人,也有死人。

在这个阶段,唐老探花频繁换墨换笔,沈平安也不停的用各种酒磨墨洗笔,与此同时他高声说道:“凑够百酒,以便作百样人生!”

很快,一个时辰过去了,没人提醒时辰已经到了,他们都被画吸引了,他们也看懂了唐老探花要画什么了。

西垒壁!

平定八国余孽的最后一战!

横尸百万的西垒壁之战!也是沈尚毅暗疾复发陷入昏迷后,沈定西执掌帅印的第一战,也是最后一战!

此战,道门八宗死伤惨重,仙域也损伤不轻,八国余孽的联军全军覆没,刘楚王朝的军队也十去其八。

此战,也奠定了刘楚王朝开国以来最大的疆土!

又两个时辰后,百酒泥封全开。

面色苍白的唐老探花放下画笔,整幅画除了磨墨换笔喝酒,没有任何停滞,他的双手也开始颤抖起来,他撑着画桌有些艰难的走向画卷中央,沈平安来扶也被他推开。

待走到中间后,他看着画卷上的那个人自顾笑着,笑着笑着就流泪了。

画卷上的那个人,纶巾羽扇,站在双虎画戟战车上举杯东望江水滔滔,一轮西下夕阳和硝烟战火映照他了苦楚的笑容。

没有人注意到,某个书生的脸色苍白无比,满眼复杂之色,连呼吸都很急促。显然这幅画让他想到了什么,而且对他而言,所想的事情也许正在击碎他的信念。

片刻后,唐老探花又提笔走到卷末提字。

以“大江东去浪淘尽,生灵百万祭夕阳”开头。

以“一樽还酹江日,笑刘楚霸业”落尾,全文洋洋洒洒共计一百八十八字。

随后,笔掉落在地上,唐老探花两眼一闭倒地。

这一日,刘楚画圣绝笔于黄阁。

安公子不顾二皇子盛怒,背人卷画而去。

一柄松纹赤霞光寒入骨,黄阁权贵立足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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