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喝，秦城的手指缩了回来，听这声音，骂人的是个十多岁孩子？
可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会说出这种话。
他们又是在骂谁？
心里下意识的想还是少掺和为妙，毕竟这群人既然把吵架的地点选在这种荒郊野外，那就定然是不希望被别人发现，如今她并没有学到什么武功，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自然是应该离开，可秦城的脚步却像是盯住了一般，挪不动，她催眠一般告诉自己，就看一眼，看一眼我就走。
一边暗暗念着，一边伸手轻轻将眼前的草丛拨了开来。
第一眼，看见的不过是一群孩子。
只是虽然都是十来岁模样，却一个个小脸满是煞气地站成一个圈儿，将中间一个黑黑的小块儿团团围住，秦城眯了眯眼睛，看样子那就是他们欺辱的对象。
从她的方向只能看见那孩子抱着自己的头，小脸埋在膝盖之间，不哼一声，而她身上时不时落下的打骂，对她好像半点影响也没有。
她不哭，只是沉默。
秦城看着看着，忽然叹了一口气。
她和她，何其相似。
都是被人欺辱无力反抗的弱者，都是在这种弱肉强食的社会里被人当皮球一样绑架蹂躏的玩物，她看见，有一个孩子脱下自己的鞋，就要往中间那孩子的头上招呼。
“住手！”
一声大喝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草丛里一脚外一脚里的秦城瞬间被目光穿透了个七七八八，方才逞口舌英雄的气势再不复存在，人也变得磕磕巴巴，“我我我去，怎么就没忍住冲出来了……”
见义勇为害死个人啊啊啊！不管了，反正英雄也装上了，此时退缩实在有够丢面子！
秦城咬咬牙，将另一只脚也拔出来了。
“你是谁？！”尖利的女声再次响起，秦城皱眉看过去，认出这就是一开始骂人骂的欢快的那个声音，但是……她看着眼前同自己海拔无二的小女孩儿，怎么也不敢相信那种恶毒的话会是这么小的孩子骂出来的……
秦城有些恶寒古代女子不能进私塾的陋习，让这些整日里无所事事的宅院小姐们只学会了勾心斗角和厮打辱骂。
想到自己的身份比他们也好不到哪儿去，秦城摇摇头，打算上前讲道理，身体，忽然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
像是那一瞬间被什么很恐怖的东西盯住探寻了一番，可那种感觉下一秒便已经消失，等秦城定下神来去寻找，在场的，除了一个个怒目瞪着她的打人者，就剩下了被围住的那个始终低着头的孩子。
她这边神情惊讶不自然，一直没有开口，为首那个刻薄女孩子已经冷岑岑的笑了笑，指着秦城身上普通且破烂的衣着笑道，“大概是这山野中哪个破落猎户家的养的女儿，瞧，她连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改小的！”
她一笑，周围一群孩子立刻也不怀好意的哄笑成一团，看秦城的目光大有看一坨垃圾的意思。
秦城叹口气，点头，“你说的没错，”
她应承的这么爽快，倒是让笑声略微停了停，又拎起自己过于肥大的袍角，目光闪动着泪花，“这衣服也的确是改小的……”
“嗯？”人群霎时议论纷纷，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
“其实这样的衣服原本也轮不到我穿，因为我曾经还有个大我一岁的姐姐，只是，只是……”秦城擦眼角低低抽泣，看样子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只是什么？”人群里有人看她磨磨蹭蹭，一时心痒痒的，下意识地追问。他刚说完话，立刻就被那刻薄女孩子瞪了一眼。
秦城很满意有人对她的故事感兴趣，也乐得将她那个花孔雀姐姐说的一无是处，于是便凄凄惨惨戚戚地道，“可是我那姐姐因为嘴巴太过恶毒，又因为平日对别人苛责羞辱，所以……所以就被活活打死了……”
“你说的我才不信！”
“啊？被谁打死了？”
两种声音同时响起，前一句是脸色变得铁青的刻薄女发出来的，后一种是剩下的其他人发出来的。
看着这群人脸上精彩如打翻了酱油铺的表情，秦城偷笑了一下，就知道编点瞎话哄你们这群小屁孩还是够用的，当下更为神神叨叨地，将手拢在嘴边，作势连声音都放低许多，“被……”
那群人立刻上前几步，就连刻薄女也伸长了脖子来听，紧张到咽口水的样子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字眼。
“被……”秦城继续降低声音，做出一脸犹犹豫豫吞吞吐吐敢怒不敢言的表情，自觉戏做足了之后，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忽然大力一拉！
“呼——”一条粗壮的树藤瞬间横扫过来！
“啊——！”那群伸长了脖子想要听戏的孩子猝不及防，被扫了个正着，前面的撞着后面的，两边的挤上中间的，多米诺骨牌一般全都向后倒了下去。
被压在最下面的，就是那个不肯过来听故事的刻薄女。
此时她眼睛翻白，跟刚才那种鼻孔望天的模样差不多，只是此刻她已经晕了过去，甚至来不及惊叫一声。
“当然是被我了，干掉熊猫，我才是国宝嘛！秦城拍掉手掌上的灰，走到那一直埋着头的女孩儿面前伸出手，“现在没事了，你起来吧。”
地上一直蜷在一起的身影似乎颤了颤，好半晌才从中伸出一只瘦弱的不像话的胳膊，秦城有些惊讶这孩子太瘦了，看上就连十指也是干枯的仿佛只剩下了骨头，那只手在即将触碰到秦城伸向她的手时忽然顿住，随即改拉为抱，拉开斗篷一扑，就抱住了秦城，呜呜噜噜如小兽呜咽，“恩人。”
“喂喂——”她的个头比秦城要高，这一抱将秦城撞了个趔趄，那女孩儿顺势站起身，一直盖住头脸的斗篷掉落，露出一张蜡黄的，明显营养不良的脸蛋，只是看向秦城的那双眸子却如黑曜石一般，在月色下烨烨闪光，一点也没因为脸色的好坏而逊色几分。
她用这样一双眼睛盯住秦城，而后一字一顿地道，“我叫卫绡，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虾米？什么叫我的人……”秦城有些风中凌乱，这句台词怎么听上去那么别扭，很像富家公子仗义出手解救可怜少女，从西走向温香软玉抱满怀之路，可她是个女的啊！
见少女眼神不像是开玩笑，秦城赶紧推辞“我不过是顺手搭救罢了，你还是快走吧，否则他们醒过来又要找你麻烦了。”
“我走不了。”卫绡回头扫视了她们一圈，“他们都是我的恩人。而且，我的家不在这里。”
“恩人？”秦城惊讶的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没搞错吧，恩人？就刚才他们欺负她的凶狠劲儿，哪里有一点点施恩的模样。
“他们曾在我无家可归的时候收留了我，让我免于流浪。”卫绡定定地看着秦城，“我娘说了，人但有所恩，必涌泉报之。”
“这个……”秦城爆汗，她可以说这姑娘的思想其实跟八九十岁冥顽不化的老头子一样迂腐么……
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还管有没有什么恩情，赶紧跑路要紧啊！
“她不能收留你。”就在秦城左右为难之际，一道声音忽然凭空响起，秦城眼中瞬间爆出救世主降临的喜悦，屁颠颠儿的奔向来人。
“千妖千妖，你来啦！”
“我如果不来，某人还不知道要迷路到多久。”嫌弃地将秦城凑得太近的脸拨开，又皱着眉看向卫绡，“她不适合带一个累赘。”
“我不是累赘。”卫绡立刻大声反驳，“我可以学武功！”
“不会有人教你。”
“……我可以自学！”
“学成三脚猫？”淡淡讥嘲。
“不！学到可以保护她！”卫绡手指一转，指定秦城，眼中坚定之色渐浓，“我会倾我性命，护她周全。”
